太平廣記 全12冊 (copy)

卷第四百八十四 雜傳記一

李娃傳

李娃傳

汧國夫人李娃,長安之倡女也。節行瑰奇,有足稱者,故監察御史白行簡為傳述。

天寶中,有常州刺史滎陽公者,略其名氏不書,時望甚崇,家徒甚殷。知命之年,有一子,始弱冠矣,雋朗有詞藻,迥然不群,深為時輩推伏。其父愛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駒也。”應鄉賦秀才舉,將行,乃盛其服玩車馬之飾,計其京師薪儲之費,謂之曰:“吾觀爾之才,當一戰而霸。今備二載之用,且豐爾之給,將為其志也。”生亦自負,視上第如指掌。

自毗陵發,月餘抵長安,居於佈政裡。嘗遊東市還,自平康東門入,將訪友于西南。至鳴珂曲,見一宅,門庭不甚廣,而室宇嚴邃,闔一扉,有娃方憑一雙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絕代未有。生忽見之,不覺停驂久之,徘徊不能去。

李娃傳

汧國夫人李娃是長安的歌舞藝人。她節操品行珍貴奇特,有值得稱讚的地方,所以監察御史白行簡為她作了傳記。

唐代天寶年間,有位常州刺史滎陽公,這兒略去他的姓名不寫出來,當時的名望很高,家中的奴僕很多。滎陽公五十歲時才有一個兒子,兒子剛長到二十歲時,俊秀聰明,文章也寫得很好,跟一般人大不一樣,當時的人都很稱道佩服。他的父親很喜歡器重他,說:“這是我們家的千里駒啊!”這位公子作為州縣選拔的優秀人才到京師應試,將要出發時,家中為他準備了豐厚的衣服玩物車馬等行李物品,還算好了他在京城的日常生活費用,父親對他說:“我看你的才能,會一舉考中。現在給你準備了兩年的費用,並且給你的費用很充裕,是為了使你實現志向。”這位公子也很自信,把考取功名看成手到擒來之事。

公子從毗陵出發,一個多月就到了長安,住在佈政裡。他有次遊覽東市回來,從平康坊東門進入,打算到西南方去拜訪朋友。走到鳴珂曲時,看見一座住宅,門和院子不太大,而房屋嚴整幽深,只關著一扇門,有一位少女,正扶著一個梳著兩個環形髮髻的侍女站在那裡,姿態容貌非常漂亮,在當時簡直從沒有過。公子看見少女後,不自覺地停馬久駐,徘徊著不忍心離開。

乃詐墜鞭於地,候其從者,敕取之。累眄於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辭而去。生自爾意若有失,乃密徵其友遊長安之熟者以訊之,友曰:“此狹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對曰:“李氏頗贍,前與通之者,多貴戚豪族,所得甚廣,非累百萬,不能動其志也。”生曰:“苟患其不諧,雖百萬,何惜!”

他日,乃潔其衣服,盛賓從而往。扣其門,俄有侍兒啟扃。生曰:“此誰之第耶?”侍兒不答,馳走大呼曰:“前時遺策郎也。”娃大悅曰:“爾姑止之,吾當整妝易服而出。”生聞之,私喜。乃引至蕭牆間,見一姥垂白上僂,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詞曰:“聞茲地有隙院,願稅以居,信乎?”姥曰:“懼其淺陋湫隘,不足以辱長者所處,安敢言直耶?”延生於遲賓之館,館宇甚麗。與生偶坐,因曰:“某有女嬌小,技藝薄劣,欣見賓客,願將見之。”乃命娃出,明眸皓腕,舉步豔冶。生遂驚起,莫敢仰視。與之拜畢,敘寒燠,觸類妍媚,目所未睹。復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潔。

久之,日暮,鼓聲四動。姥訪其居遠近,生紿之曰:“在延平門外數裡。”冀其遠而見留也。姥曰:“鼓已發矣,當速歸,無犯禁。”生曰:“幸接歡笑,不知日之雲夕。道里遼闊,

於是假裝馬鞭子掉到了地上,等待跟隨的人來了,好叫他拾起來。公子多次斜著眼看那位少女,那少女也回過頭來凝視著公子,情意似乎也很愛慕,最後公子也沒敢說什麼話就離去了。從此以後公子就像是丟了魂似的,於是便偷偷找來熟悉長安的朋友打聽,朋友說:“那是妓女李氏的住宅。”公子又問:“這個少女,我可以追求她嗎?”回答說:“這個姓李的比較富裕,之前跟她交往的,大多是貴戚和富豪,她得到的錢財很多,如果沒有上百萬的錢財,是不能使她動心的。”公子說:“我只擔心事情不能成功,即使要花上百萬,又有什麼捨不得?”

後來的一天,公子便穿上乾淨的衣服,帶著一大群侍從去李氏宅拜訪。派人前去敲門,不一會兒,有一個侍女出來開門。公子說:“這是誰家的府第呀?”侍女不回答,一邊往回跑一邊喊:“是前些日子馬鞭子掉到地上的那位公子來了!”李娃非常高興地說:“你暫且留住他,我得打扮一下,換換衣服再出去。”公子聽到這話,暗暗高興。侍女於是把公子帶到影壁牆前,看見一位白頭髮駝背的老婦,這就是李娃的母親。書生走上前跪下拜見說:“聽說這兒有空閒的房子,我希望租來居住,不知是不是真的?”老婦說:“只怕房子簡陋低窪窄小,不足以委屈貴客居住,哪裡敢提租賃的事?”便把公子引入客廳,客廳的房屋很華麗。老婦與書生一同坐下,說道:“我有個嬌小的女兒,技藝水平低劣,看到客來很高興,希望讓她出來見一見你。”說罷就讓李娃出來了,只見李娃眼睛明亮,手腕白皙,步態嬌美。公子立刻吃驚地站了起來,不敢抬眼看。拜見之後,說了些噓寒問暖的話,李娃的一舉一動,公子都覺得嫵媚動人,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公子又重新坐下,李娃就煮茶斟酒款待,所用的器具都很乾淨。

過了很久,天漸漸黑了,更鼓聲四起。老婦詢問書生住處的遠近,公子騙她說:“我住在延平門外好幾裡的地方。”公子是故意說路遠,希望能被李娃留宿。老婦人說:“更鼓已敲過了,公子該趕快回去了,不要觸犯了宵禁法令。”公子說:“今天有幸相見,談笑甚歡,竟不知道天已經很晚了。但我回去的路程太遠了,

城內又無親戚,將若之何?”娃曰:“不見責僻陋,方將居之,宿何害焉?”生數目姥,姥曰:“唯唯。”生乃召其家僮,持雙縑,請以備一宵之饌。娃笑而止之曰:“賓主之儀,且不然也。今夕之費,願以貧窶之家,隨其粗糲以進之。其餘以俟他辰。”固辭,終不許。

俄徙坐西堂,帷幕簾榻,煥然奪目;妝奩衾枕,亦皆侈麗。乃張燭進饌,品味甚盛。徹饌,姥起。生娃談話方切,詼諧調笑,無所不至。生曰:“前偶過卿門,遇卿適在屏間。厥後心常勤念,雖寢與食,未嘗或舍。”娃答曰:“我心亦如之。”生曰:“今之來,非直求居而已,願償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言未終,姥至,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際,大欲存焉。情苟相得,雖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以薦君子之枕蓆!”生遂下階,拜而謝之曰:“願以己為廝養。”姥遂目之為郎,飲酣而散。及旦,盡徙其囊橐,因家於李之第。自是生屏跡戢身,不復與親知相聞,日會倡優儕類,狎戲遊宴。囊中盡空,乃鬻駿乘及其家童。歲餘,資財僕馬蕩然。邇來姥意漸怠,娃情彌篤。

他日,娃謂生曰:“與郎相知一年,尚無孕嗣。常聞竹林神者,報應如響,將致薦酹求之,可乎?”生不知其計,

城內又沒有親戚,該怎麼辦呢?”李娃說:“如不嫌棄屋子狹小簡陋,正想讓你在這裡住,住一宿又有什麼關係呢?”書生幾次用眼睛看老婦人,老婦人說:“好吧好吧。”書生就召來他年青的僕人,拿著兩匹絹,請求以此來充當一頓晚飯的費用。李娃笑著阻止說:“按照賓主之間的禮儀,是不能這樣的。今晚費用由我出,希望按照貧窮之家的情況,供給你一頓粗糙的飯菜。其餘的等以後再說吧。”李娃堅決推辭,最後也沒把公子的絹收下。

不一會兒,請公子到西屋坐下,只見帷幕簾子床帳,都十分光鮮耀眼,梳妝檯、枕頭、被子,也都十分豪華漂亮。於是點上蠟燭端來了飯菜,菜餚的品種和味道都是上等的。吃完飯後,老婦人站起來走開了。公子與李娃的談話才親切起來,幽默風趣,互相調笑,沒有什麼不敢說的。公子說:“前段時間,偶然經過您的門口,看到您正在門前影壁中間。從那以後我心中常常想念,即使睡覺和吃飯的時候,也不曾有片刻忘記。”李娃回答說:“我的心也是這樣。”公子說:“這次我來,並非只求住幾天,而是想實現我平生的願望。只不知我的命運如何。”話還沒說完,老婦人來了,問公子說那話的意思,公子就把自己的心事全告訴了老婦人。老婦人笑著說:“男女之間,願意相親相愛的心願是自然而然的。感情如果合得來,即使是父母的命令,也阻止不了。我這女兒愚笨醜陋,怎麼配給公子做媳婦呢?”公子於是走下臺階,跪拜著感謝她說:“希望能讓我做您家的僕役。”老婦人於是就把公子看作女婿,酒喝得很盡興後才散席。等到第二天早晨,公子把自己的行李物品全搬了過來,住進了李娃的宅子。從此公子斂跡藏身,不再跟親屬朋友來往,每天跟唱歌的演戲的聚在一起,親近戲耍,遊覽飲宴。不久就把口袋裡的錢全部花光了,於是只好賣了車馬和自己的年青僕人。只過了一年多,錢財僕人和馬匹全都沒有了。於是老婦的態度漸漸就有些怠慢,而李娃的情意卻更加深厚。

一天,李娃對公子說:“與你相交一年,還沒身孕。常聽說竹林神有求必應,我想送上酒食祭神求子,行嗎?”公子不知是圈套,

大喜。乃質衣於肆,以備牢醴,與娃同謁祠宇而禱祝焉,信宿而返。策驢而後,至裡北門,娃謂生曰:“此東轉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將憩而覲之,可乎?”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見一車門。窺其際,甚弘敞。其青衣自車後止之曰:“至矣。”生下,適有一人出訪曰:“誰?”曰:“李娃也。”乃入告。俄有一嫗至,年可四十餘,與生相迎曰:“吾甥來否?”娃下車,嫗逆訪之曰:“何久疏絕?”相視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見,遂偕入西戟門偏院。中有山亭,竹樹蔥蒨,池榭幽絕。生謂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語對。俄獻茶果,甚珍奇。

食頃,有一人控大宛,汗流馳至曰:“姥遇暴疾頗甚,殆不識人,宜速歸。”娃謂姨曰:“方寸亂矣,某騎而前去,當令返乘,便與郎偕來。”生擬隨之,其姨與侍兒偶語,以手揮之,令生止於戶外,曰:“姥且歿矣,當與某議喪事,以濟其急,奈何遽相隨而去?”乃止,共計其凶儀齋祭之用。日晚,乘不至。姨言曰:“無覆命,何也?郎驟往覘之,某當繼至。”生遂往,至舊宅,門扃鑰甚密,以泥緘之。生大駭,詰其鄰人。鄰人曰:“李本稅此而居,約已周矣。第主自收,姥徙居而且再宿矣。”徵徙何處,曰:“不詳其所。”生將馳赴宣陽,以詰其姨,日已晚矣,計程不能達。乃弛其裝服,

因而非常高興。於是他拿衣服到當鋪當了,用於準備牛豬羊三牲和甜酒等祭品,然後跟李娃一起到供奉神的祠廟裡祈禱,住了兩宿才往回走。公子騎著驢走在後邊,到了里弄的北門,李娃對公子說:“從這兒向東拐,有個小衚衕,是我姨家的住宅,打算到那裡稍稍休息一會兒,去拜見我姨娘,可以嗎?”公子同意了。往前走了不到一百步,果然看見一個車馬出入的門。向裡面張望了一下,很寬敞。李娃的丫環從車後讓公子停下說:“到了。”公子下了驢,恰好有一人出來問道:“誰?”回答說:“李娃。”於是進去稟報。不一會兒一個女人出來了,年齡約四十多歲,跟公子相迎,說:“我外甥女來了嗎?”李娃下車,那女人迎著問:“怎麼這麼長時間不來了呢?”互相看著笑。李娃領著公子拜見那女人,見過後,就一塊進入西門內的偏院裡。院中有山有亭,竹子樹木長得很茂盛,池塘水榭都很幽靜。公子對李娃說:“這是你姨母的私人住宅嗎?”李娃只笑不回答,用別的語搪塞過去。不一會兒,獻上茶與果品,茶和果品很珍貴奇特。

過了一頓飯的工夫,有一個人騎著一匹大宛馬,汗流滿面地跑來說:“老太太突患重病很厲害,幾乎連人都不認識了,請姑娘趕快回去。”李娃對她姨說:“我的心都亂了,我跟他騎馬先回去,然後讓他再騎馬回來,您就跟他一塊來吧。”公子打算跟李娃一起走,李娃的姨與侍女兩人一起竊竊私語,揮手示意,讓公子停在門外,說:“老太太就要死了,你應該和我商議一下喪事,好處理這個緊急情況,為什麼要立刻跟著去呢?”公子便留下了,與姨一起計算舉行喪禮祭奠的費用。天已黃昏,騎馬的僕人並沒來。那位姨說:“一直沒有回來,怎麼回事?你趕快去看看她!我會隨後趕到。”公子於是就前往李娃家,等趕到時,卻發現門鎖得很嚴實,還用泥印封上了。公子心裡很震驚,詢問那裡的鄰居。鄰居說:“李娃本來是租住在這裡,租約已經到期。房主收回了房子,老婦遷居了,已走了兩宿了。”詢問搬到了何處,說:“不清楚她的新住處。”公子想趕快跑到宣陽坊去問問李娃的姨是怎麼回事,但天已經晚了,計算了一下路程到不了,就脫下衣服,

質饌而食,賃榻而寢。生恚怒方甚,自昏達旦,目不交睫。質明,乃策蹇而去。既至,連扣其扉,食頃無人應。生大呼數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訪之:“姨氏在乎?”曰:“無之。”生曰:“昨暮在此,何故匿之?”訪其誰氏之第,曰:“此崔尚書宅。昨者有一人稅此院,雲遲中表之遠至者,未暮去矣。”

生惶惑發狂,罔知所措,因返訪佈政舊邸。邸主哀而進膳。生怨懣,絕食三日,遘疾甚篤,旬餘愈甚。邸主懼其不起,徙之於凶肆之中。綿綴移時,合肆之人,共傷嘆而互飼之。後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凶肆日假之,令執 帷,獲其直以自給。累月,漸復壯,每聽其哀歌,自嘆不及逝者,輒嗚咽流涕,不能自止。歸則效之。生聰敏者也,無何,曲盡其妙,雖長安無有倫比。

初,二肆之傭凶器者,互爭勝負。其東肆車 皆奇麗,殆不敵,唯哀輓劣焉。其東肆長知生妙絕,乃醵錢二萬索顧焉。其黨耆舊,共較其所能者,陰教生新聲,而相贊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長相謂曰:“我欲各閱所傭之器於天門街,以較優劣。不勝者,罰直五萬,以備酒饌之用,可乎?”二肆許諾,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證,然後閱之。士女大和會,

作為抵押換了點飯吃,又租了張床睡覺。公子非常氣憤,從晚上到早晨,一宿沒閤眼。等到天剛亮,就騎著跛腳的驢趕往宣陽坊。到達之後,連連敲門,敲了一頓飯工夫也沒有人應。公子高聲大喊了半天,有一個官員慢慢走出來。公子急忙上前問他:“李娃的姨住在這裡嗎?”回答說:“沒有這個人。”公子說:“昨天黃昏時還在這裡,為什麼要隱瞞呢?”又問這房子是誰家的住宅,回答說:“這是崔尚書的住宅。昨天有一個人租了這所房子,說用來等待遠來的中表親戚,但還沒到黃昏就走了。”

公子驚慌困惑得快要瘋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於是又返回佈政裡原來住的客店。店主因為同情他而給他飯吃。公子由於怨恨憤懣,三天未進飯食,因而得了很重的病,十多天以後病情更嚴重了。店主害怕他一病不起,就把他搬到了殯儀鋪中。然而公子的病情沉重,很長時間都不見好轉,全鋪的人都為他傷心嘆息,輪流著喂他。後來稍微好了些,拄著柺杖能起來了。從此殯儀鋪每天都僱用他,讓他牽引靈帳,得點報酬以便養活自己。經過了幾個月,公子漸漸健壯起來,每當聽到殯儀鋪裡那哀悼亡人的歌曲,就自己嘆息,覺得還不如那些死去的人,於是便低聲哭泣流淚,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送靈回來後,就模仿那哀歌。公子本是聰明伶俐的人,所以不長時間,就掌握了唱哀歌的全部技巧,即使整個長安也沒有人比得過他。

當初,出租喪葬用品的兩家殯儀鋪,互相爭強鬥勝。東鋪的送靈車馬都十分新奇華麗,幾乎無人能跟他們相比,只有出殯時歌手的輓歌唱得很差勁。東鋪的店主知道公子輓歌唱得極好,就湊了兩萬錢要僱他。公子同夥中唱輓歌的老手,一起比較自己擅長的曲目,偷偷地教給他新曲,而且為他伴唱和聲。練了十幾天,沒有人知道這事。兩個殯儀鋪的店主都向對方說:“我想我們各把自己出租的器物陳列在天門街,以便比一下誰優誰劣。不能取勝的,罰錢五萬,以備用作酒飯的費用,可以嗎?”兩個店主都同意了,於是請人來立下契約,寫上了保人,然後就把器物都陳列出來檢閱。城裡的男男女女都聚集過來看熱鬧,

聚至數萬。於是里胥告於賊曹,賊曹聞於京尹。四方之士,盡赴趨焉,巷無居人。自旦閱之,及亭午,歷舉輦 威儀之具,西肆皆不勝,師有慚色。乃置層榻於南隅,有長髯者,擁鐸而進,翊衛數人,於是奮髯揚眉,扼腕頓顙而登,乃歌《白馬》之詞。恃其夙勝,顧眄左右,旁若無人。齊聲讚揚之,自以為獨步一時,不可得而屈也。有頃,東肆長於北隅上設連榻,有烏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發調,容若不勝。乃歌《薤露》之章,舉聲清越,響振林木。曲度未終,聞者歔欷掩泣。西肆長為眾所誚,益慚恥,密置所輸之直於前,乃潛遁焉。四座愕眙,莫之測也。

先是,天子方下詔,俾外方之牧,歲一至闕下,謂之入計。時也,適遇生之父在京師,與同列者易服章,竊往觀焉。有老豎,即生乳母婿也,見生之舉措辭氣,將認之而未敢,乃泫然流涕。生父驚而詰之,因告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父曰:“吾子以多財為盜所害,奚至是耶?”言訖,亦泣。及歸,豎間馳往,訪於同黨曰:“向歌者誰,若斯之妙歟?”皆曰:“某氏之子。”徵其名,且易之矣。豎凜然大驚,徐往,迫而察之。生見豎,色動迴翔,將匿於眾中。

來了好幾萬人。於是管街道的里胥報告了管治安的賊曹,賊曹報告了京都的執政官京兆尹。到了那天,四面八方的人全都趕來了,小巷裡都沒人了。兩個鋪子從早晨開始檢閱,一直到正午,依次擺出了靈車、喪事儀仗等喪葬用品,西鋪都不能取勝,他們的店主臉上很不光彩。接著西鋪在南邊角落安放了一個高榻,有位留著長鬍子的人拿著鐸上場,有好幾個人簇擁著他,他甩起鬍鬚,揚起眉毛,一手握著另一隻手的手腕,跪地磕頭,然後登上高榻,唱了一支名叫《白馬》的輓歌。他依仗平素的名望,邊唱邊左顧右盼,旁若無人。唱完後,看客齊聲讚揚,他自認為唱得獨步一時,誰也不能勝過他。過了一會兒,只見東鋪店主也在北邊角落安放了幾個相連的高榻,一位戴黑頭巾的少年在五六個人簇擁下,手拿著一把扇子上了場,他就是那位公子。只見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俯仰之間動作很舒緩,然後開嗓發聲,看錶情像是由於悲痛而唱不成聲似的。公子唱的輓歌名叫《薤露》,越唱越高昂,歌聲震動了樹木。一曲還沒唱完,看客們就都被感動得深深嘆息,掩面哭泣。西鋪店主被大家嘲笑,更感到羞愧難堪了,悄悄地把所輸的錢放在前面,然後就偷偷地逃走了。四周座位上的人都驚詫發愣,誰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在此之前,皇帝剛下過詔書,讓京城以外各州郡的長官每年來京城一次,稱之為入計。當時,恰好遇上公子的父親在京城,與同僚換上便服,也偷偷地到那裡去看。有個老僕人,就是公子奶媽的女婿,看見那唱輓歌的人的舉止語氣,很像亡故的公子,想去認他又不敢,便禁不住掉下淚來。公子的父親吃驚地問他,他說:“那個唱歌的人的相貌,非常像您死去的兒子。”公子的父親說:“我的兒子因為財物多而被強盜殺害,怎麼會到這裡來呢?”說完,也哭了起來。等到回去之後,老僕人找了個機會跑到殯儀鋪,向唱歌的一夥詢問說:“前些時候唱歌的那人是誰,他唱得真是太好了!”他們都說:“是某姓人的兒子。”又問他的名,也早已經改了。老僕人非常吃驚,便慢慢走過去,靠近了細看。這時公子看見了老僕人,臉色突變,立即轉身,想藏入人群中。

豎遂持其袂曰:“豈非某乎?”相持而泣,遂載以歸。至其室,父責曰:“志行若此,汙辱吾門,何施面目,復相見也!”乃徒行出,至曲江西杏園東,去其衣服,以馬鞭鞭之數百。生不勝其苦而斃,父棄之而去。

其師命相狎暱者陰隨之,歸告同黨,共加傷嘆,令二人齎葦蓆瘞焉。至則心下微溫,舉之良久,氣稍通。因共荷而歸,以葦筒灌勺飲,經宿乃活。月餘,手足不能自舉,其楚撻之處皆潰爛,穢甚。同輩患之,一夕棄於道周。行路鹹傷之,往往投其餘食,得以充腸。十旬,方杖策而起。被布裘,裘有百結,襤褸如懸鶉。持一破甌巡於閭里,以乞食為事。自秋徂冬,夜入於糞壤窟室,晝則周遊廛肆。

一旦大雪,生為凍餒所驅,冒雪而出,乞食之聲甚苦,聞見者莫不悽惻。時雪方甚,人家外戶多不發。至安邑東門,循裡垣,北轉第七八,有一門獨啟左扉,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連聲疾呼:“飢凍之甚。”音響悽切,所不忍聽。娃自閣中聞之,謂侍兒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連步而出,見生枯瘠疥癘,殆非人狀。娃意感焉,乃謂曰:“豈非某郎也?”生憤懣絕倒,口不能言,頷頤而已。娃前抱其頸,以繡襦擁而歸於西廂,失聲長慟曰:“令子一朝及此,

老僕人於是扯住他的袖子說:“難道你不是公子嗎?”拉著手就哭了起來,便用車把公子載著回來了。到了房間裡,父親責備他說:“你的志向和行為墮落到了這個地步,玷汙了我們的家族,還有什麼面目再相見呢!”於是讓公子步行走出去,到了曲江西杏園的東面,剝掉了公子的衣服,用馬鞭抽打了幾百鞭。公子承受不了那種痛苦,昏死過去,他的父親就丟下他走了。

公子的師傅早就派跟公子關係要好的人暗中跟著他們,事後回去告訴了同夥的人,大家都為之傷心嘆息,然後讓兩個人帶著葦蓆去把他埋了。到了那裡,一摸書生的心口還稍有點溫熱,便把他抱了起來,好久,才漸漸有了呼吸。於是兩人一起把他背了回去,用勺子裝水通過蘆葦管灌給他喝,經過一夜才活過來。一個多月後,公子的手腳仍不能動,那被鞭打過的地方都感染化膿,髒得厲害。同在一起的那些人都很厭惡他,就在一天晚上把他扔到了道邊上。過路的人為他都感到悲傷,常常扔給他一點剩餘的食物,這才使他得以填飽肚子。過了一百來天,公子才能拄著柺杖站起來。他穿著一件布制棉衣,衣服上滿是補丁,破爛不堪,就像禿尾巴的鵪鶉一樣。他拿著一個小破盆在居民區巡行,以乞討要飯為業。從秋天到冬天,夜晚就宿在髒土洞穴裡,白天就周遊於鬧市中。

有一天早晨下大雪,公子為凍餓所迫,只得冒雪出去討飯,那乞討的聲音很悽苦,聽到看到的人無不感到傷心。當時雪下得正大,住戶的外門大多不開。公子到了安邑里東門,沿著裡牆走,向北轉過了七八家,有一家只開著左扇門,這就是李娃的住宅。但是公子不知道,就連連大聲呼喊:“我好冷好餓啊!”叫聲淒涼悲哀,令人不忍心聽。李娃從閣樓裡聽到了,對侍女說:“這一定是那位公子,我聽出他的聲音了。”她快步走了出來,只見公子乾枯瘦弱,滿身疥瘡,幾乎不像人樣。李娃心裡很受觸動,於是對他說:“這不是某郎嗎?”公子一聽,悲憤交加,昏倒在地,說不出話來,只微微點頭而已。李娃走上前抱著他的脖子,用繡花襖裹著他弄回西廂房,不禁大聲痛哭,說:“使你落到這個地步,

我之罪也。”絕而復甦。姥大駭奔至,曰:“何也?”娃曰:“某郎。”姥遽曰:“當逐之,奈何令至此?”娃斂容卻睇曰:“不然,此良家子也,當昔驅高車,持金裝,至某之室,不逾期而蕩盡。且互設詭計,舍而逐之,殆非人行。令其失志,不得齒於人倫。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絕,殺而棄之,又困躓若此。天下之人,盡知為某也。生親戚滿朝,一旦當權者熟察其本末,禍將及矣。況欺天負人,鬼神不祐,無自貽其殃也。某為姥子,迨今有二十歲矣。計其貲,不啻直千金。今姥年六十餘,願計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贖身。當與此子別卜所詣,所詣非遙,晨昏得以溫凊,某願足矣。”姥度其志不可奪,因許之。

給姥之餘,有百金。北隅四五家,稅一隙院。乃與生沐浴,易其衣服,為湯粥通其腸,次以酥乳潤其髒。旬餘,方薦水陸之饌。頭巾履襪,皆取珍異者衣之。未數月,肌膚稍腴。卒歲,平愈如初。異時,娃謂生曰:“體已康矣,志已壯矣。淵思寂慮,默想曩昔之藝業,可溫習乎?”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娃命車出遊,生騎而從。至旗亭南偏門鬻墳典之肆,令生揀而市之,計費百金,盡載以歸。因令生斥棄百慮以志學,俾夜作晝,孜孜矻矻。娃常偶坐,宵分

是我的罪過啊!”哭得昏死過去然後又甦醒過來。老婦人大驚,急忙跑了過來,說:“怎麼回事?”李娃說:“是某郎君。”老婦人馬上說:“應當趕走他,為什麼叫他來這裡?”李娃臉色一沉,回過頭來斜看著老婦人說:“不能這樣,他本來是清白人家的子弟,當初駕著高大的馬車,帶著貴重的行裝,來到了我們家,不到一年就全部用光了。並且我們又合謀施展詭計,拋棄趕走了他,這不是人應該做的。使他失去志向,不能被人倫綱常容納。父子之間的感情,本是人性天倫,我卻使他們斷絕了骨肉情義,他父親殺死並拋棄了他,以致困頓倒黴到這種地步。天下人都知道,這些是因為我造成的。公子的親戚在朝廷中做官的很多,一旦掌權的親戚仔細查明瞭這事的來龍去脈,災禍就要臨頭了。況且欺騙上天辜負人心,鬼神也不會保佑的,還是不要給自己招災了。我作為您的孩子,到現在已有二十年了。花費的錢財,不止千金。如今您老已六十多了,我願意計算一下二十年來我在衣食方面所用的錢,把它還給您為自己贖身。我打算與這個人另找住處,所去的地方不遠,早晨晚上還可以來盡孝道,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老婦人估計她的志向是不能改變了,便答應了她。

李娃把錢給老婦人後,還剩有百金。向北經過四五家,在那兒租了一所空房。於是給公子洗了澡,換下髒衣服,做熱粥給公子喝,以便使他腸胃通暢,然後又讓他吃乳酪,以便滋潤他的內臟。經過十多天,才讓他吃些美味佳餚。公子穿戴的頭巾鞋襪,也都選用珍貴新奇的樣式。沒幾個月,公子的肌肉皮膚漸漸豐滿。到年底,就完全痊癒恢復到當初那樣了。有一天,李娃對公子說:“身體已經康復了,志向也已遠大了。你好好想一想,默默地回憶一下從前的功課學業,還可以揀起來嗎?”公子想了一會兒,說:“十分只剩二三分了。”李娃叫人套車出去遊逛,公子騎著馬跟著。到了旗亭南邊的邊門那裡賣經典著作的書鋪裡,讓公子從中選購了一些,計算用費共需一百金,然後把書全裝到車上運了回來。於是叫公子排除各種雜念,專心致志地學習,讓他把夜晚當作白天,勤奮刻苦地讀書。李娃經常陪坐著,半夜

乃寐。伺其疲倦,即諭之綴詩賦。二歲而業大就,海內文籍,莫不該覽。生謂娃曰:“可策名試藝矣。”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戰。”更一年,曰:“可行矣。”於是遂一上登甲科,聲振禮闈。雖前輩見其文,罔不斂衽敬羨,願友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苟獲擢一科第,則自謂可以取中朝之顯職,擅天下之美名。子行穢跡鄙,不侔於他士,當礱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以連衡多士,爭霸群英。”生由是益自勤苦,聲價彌甚。其年遇大比,詔徵四方之雋。生應直言極諫策科,名第一,授成都府參軍。三事以降,皆其友也。

將之官,娃謂生曰:“今之復子本軀,某不相負也。願以殘年,歸養老姥。君當結媛鼎族,以奉蒸嘗。中外婚媾,無自黷也。勉思自愛,某從此去矣。”生泣曰:“子若棄我,當自剄以就死。”娃固辭不從,生勤請彌懇。娃曰:“送子涉江,至於劍門,當令我回。”生許諾。月餘,至劍門。未及發而除書至,生父由常州詔入,拜成都尹,兼劍南採訪使。浹辰,父到。生因投刺,謁於郵亭。父不敢認,見其祖父官諱,方大驚,命登階,撫背慟哭移時,曰:“吾與爾父子如初。”因詰其由,具陳其本末。大奇之,詰娃安在。曰:

才睡覺。等到他疲倦時,就叫他吟詩作賦。過了兩年,公子在學業上有了很大的成就,國內的文章書籍,全看完了。公子對李娃說:“現在我可以報名應試了。”李娃說:“還不到時候,學問必須又精又熟,才能百戰百勝。”又過了一年,李娃說:“現在可以去了。”於是公子一上考場,就考中了甲科,在禮部考試中聲名大振。即使是前輩看了他的文章,也無不恭敬地表示敬仰羨慕,想跟他交朋友可卻找不到機會。李娃說:“你現在還不行,當今才德突出的人,一旦科舉考中以後,就自認為可以取得朝中顯耀的職務,佔有天下的美名。而你過去的行為有汙點,比不上別的讀書人,應當繼續磨礪鋒利的武器,以便取得第二次的勝利,那樣你才可以結交更多文人,同群英一起爭霸。”公子從此更加勤奮刻苦,聲望也越來越高。那一年正碰上三年一次的全國大考,皇帝下詔徵召四方的傑出人才。公子參加了直言極諫科考試,考試對策名列第一,被授予成都府參軍的職務。三公以下的官,都成了他的朋友。

將去上任時,李娃對公子說:“現在你已經恢復了自己原來的身份,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了。我願用我剩下的歲月,回去奉養老母親。你應當找一個名門貴族的女子結婚,以便主持冬秋的祭祀。在朝內外尋找聯姻對象時,不要玷汙了自己的身份。望你自珍自愛,我從此就要離開你了。”公子哭著說:“你如果丟下我,我就自刎而死。”李娃堅決推辭,不答應公子的要求,公子再三請求,態度愈加誠懇。李娃說:“現在我送你過長江,到了劍門以後,就得讓我回來。”公子答應了。過了一個多月,到達了劍門。還沒等出發,任命文書就送到了,公子的父親也由常州奉詔入川,被任命為成都尹,兼任劍南採訪使。十二天後,公子的父親也到達劍門。公子於是送上名帖,到驛站拜見。父親不敢相認,看到名帖上公子祖父和父親的官名和名字,才大吃一驚,叫公子走上臺階,撫著他的背痛哭多時,說:“我和你的父子關係還像過去一樣。”於是詢問兒子的經歷,公子就詳細敘述了自己的前後遭遇。父親覺得非常奇怪,就問李娃在哪,公子說:

“送某至此,當令復還。”父曰:“不可。”翌日,命駕與生先之成都,留娃於劍門,築別館以處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備六禮以迎之,遂如秦晉之偶。

娃既備禮,歲時伏臘,婦道甚修,治家嚴整,極為親所眷尚。後數歲,生父母偕歿,持孝甚至。有靈芝產於倚廬,一穗三秀,本道上聞。又有白燕數十,巢其層甍。天子異之,寵錫加等。終制,累遷清顯之任。十年間,至數郡。娃封汧國夫人,有四子,皆為大官,其卑者猶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門,內外隆盛,莫之與京。

嗟乎!倡蕩之姬,節行如是,雖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為之嘆息哉!予伯祖嘗牧晉州,轉戶部,為水陸運使,三任皆與生為代,故諳詳其事。

貞元中,予與隴西公佐話婦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國之事。公佐拊掌竦聽,命予為傳。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時乙亥歲秋八月,太原白行簡雲。出《異聞錄》。

“她送我到此地,應該讓她回去了。”父親說:“絕不可以。”第二天,命令準備車輛,父子一起先到了成都,把李娃留在劍門,單修了一座房子叫李娃住在裡面。第二天,讓媒人去提親,按照結婚的全部禮儀去劍門迎娶,從此正式結為夫妻。

李娃舉行婚禮後,逢年過節,那些婦女應做的事,都做得非常周到,管理家務也嚴格有條理,非常受公婆的寵愛誇獎。過了幾年以後,公子的父母都去世了,兩人極盡孝道。不久,在守孝的草廬里長出了靈芝,一個穗上開出三朵花,於是劍南道的長官把這事上報了皇帝。又有數十隻白燕在他們住的樓房的屋脊上做窩。天子對此感到驚奇,格外地給予賞賜嘉獎。服孝期滿,公子屢次升任顯赫高貴的官職。十年當中,到幾個郡做過官。李娃被封為汧國夫人,有四個兒子,都做了大官,官職最低的也做到了太原尹。弟兄們的姻親都是名門大族,自家和親屬都興盛發達,沒有哪一家能比得上。

唉!一個行為放蕩的妓女,節操行為竟能達到這種程度,即使是古代的烈女,也不能超過,怎麼能不為她感慨呢?我的伯祖曾任晉州牧,後轉戶部,做水陸運使,三任都與那位公子做過職務上的交接,所以熟悉這些事。

貞元年間,我與隴西的李公佐談論婦女的操守品德,於是便敘述了汧國夫人的事。李公佐聽完後,不住地拍手讚歎,讓我為她作傳。我於是拿起筆來蘸上墨汁,詳細地寫下並保存起來。時間是乙亥歲秋天八月份,太原白行簡記。出自《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