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聲童話
# 十月十日 知音好友
在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時代,晉國有一個名叫俞伯牙的大官,他非常喜歡彈奏古琴,常常帶著古琴到花樹下,到流水邊,一邊彈,一邊不知不覺地把情感和心境都融進琴聲,自己陶醉得忘了時間。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聽出他蘊含在琴聲裡的心意,所以他每次彈琴,又都會覺得很寂寞。
有一回,俞伯牙乘坐一艘大船。順著長江到楚國去辦事,事情辦好以後,他又坐船回國。一天晚上,大船停泊在一座荒山的山腳下,俞伯牙望見江水不斷往前奔流,不禁勾起無限感慨,就吩咐書童把琴擺好。他調調琴絃,然後一揮手錚錚淙淙的琴音就流瀉出來,飄蕩在波光閃閃的河面上。
突然岸邊草叢裡,一隻水鳥“嘎嘎”驚叫著飛上天,俞伯牙一分心,“崩”一聲,彈斷了一根琴絃。他立刻大喊:“來人啊,上岸去搜一搜,可能有強盜躲在附近的草叢裡。”
“大人請等一等!”岸上傳來一個年輕爽朗的聲音,“我是個樵夫,不是強盜。今天晚上的月色實在太美了,我看著看著,竟然忘了時間。剛才正準備回家,卻聽你彈出高雅悠揚的曲子,忍不住就站著多聽了一會兒,沒想到驚動水鳥,打擾了你,請你原諒。”
俞伯牙大笑說:“樵夫也會聽琴嗎?有許多自認為一肚子學問的人,都還聽不懂琴音,你又怎麼聽得懂呢?”
岸上的人馬上反駁說:“大人這麼說就不對了。要是荒山裡不會有懂琴的人,那麼請問 又怎麼會有彈得一手好琴的人在這裡呢?”
俞伯牙一愣,不知該怎麼回答,心想:“這人講話很有道理,說不定,他的確聽得懂啊!”
岸上的人不等俞伯牙回答,又開口問:“大人,你剛剛彈的曲子,是不是孔子哀傷弟子顏回的曲子?你是不是彈奏到第三句,琴絃就斷了呢?”
俞伯牙一聽,高興極了,連忙喊:“先生果然是個懂琴的人,請上船來和我談談吧。”
俞伯牙和鍾子期坐在岸邊彈琴、聊天,伯牙所奏每支曲子的意境,子期都能瞭解。
樵夫跳上船,向俞伯牙行了一個禮。俞伯牙看他是個英挺俊秀的青年,不像是個沒讀過書的普通樵夫,也回了他一禮,說:“我名叫俞伯牙,請問先生貴姓大名?”
樵夫說:“我姓鍾,名叫子期。”
他們兩人談了許多音樂的道理,越談越是投機。俞伯牙存心要再試一試鍾子期,就問:“鍾先生,從前孔子彈琴,可以把心中的意思融合在琴聲裡。如果我現在彈奏一曲,也把心意融合在琴聲裡,不知道你是不是能聽出我的心意呢?”
鍾子期說:“請大人彈琴,讓我來試著聽聽看。”
俞伯牙把斷絃重新換過,靜下心想了一會,伸手在琴絃上一撥,開始彈奏一支曲子。鍾子期覺得曲調裡瀰漫著沉靜、穩重、肅穆的氣氛,就像在讚美一座深入雲霄的高山。等俞伯牙彈完以後,他馬上就說:“這琴音真是壯美啊!大人心裡一定正在想著一座巍峨壯觀的高山吧?”
俞伯牙高興地點點頭,想了想,又彈奏出一支曲子。鍾子期聽了幾段,覺得和前一支曲子不一樣,帶有活潑跳躍、宛轉流動的感覺。等一曲彈完以後,他愉快地說:“真是浩浩蕩蕩啊!大人心裡是不是正想著眼前的江水呢?”
俞伯牙大吃一驚地說:“鍾先生兩次都說對了,真是我的知音啊!”他第一次遇到一個能聽懂琴曲意境的知音,真有說不出的歡喜,馬上就拉著鍾子期的手,要和他結拜為兄弟。
鍾子期卻連忙搖手,說:“不行不行!大人是朝廷裡的大官,我只是山村裡的樵夫,怎麼能結拜兄弟呢?”
俞伯牙說:“這麼說就不對了!交朋友又不是看身份地位,大官和樵夫為什麼不能結拜兄弟?藉著音樂,我能遇到這麼一位好朋友,實在是我的榮幸,請你不要再拒絕我吧。”
於是,俞伯牙叫書童點起一爐香,他和鍾子期在香爐前跪下,對天拜了八拜結為兄弟。俞伯牙三十七歲,是哥哥;鍾子期二十七歲,是弟弟。
這時,月色更美了,俞伯牙拉著鍾子期下了船,坐在岸邊一面彈琴、聊天,一面欣賞月色。不知不覺中,天漸漸亮了,俞伯牙必須趕回晉國去,這兩個好朋友不得不分別了。俞伯牙緊緊握住鍾子期的手,依依不捨地說:“今天分別以後,我們就要隔著千重山萬重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相見啊?”
鍾子期說:“大哥,我家裡有年老的父親母親,沒辦法走遠路去看你。如果你有空,能到鍾家莊來,請再為我彈奏幾支優美的曲子,我們痛痛快快地聚幾天,好嗎?”等船開了,鍾子期在岸上跟著大船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住腳,不再送下去。
時光過得飛快,轉眼一年過去了,俞伯牙想念鍾子期,就向國君請了假,帶著琴,乘船到鍾家莊去拜訪鍾子期。
船在那座荒山的山腳下一靠岸,俞伯牙就飛快地跳上岸,趕到了鍾家莊。他一路找到了鍾子期的家門口,滿懷興奮地上前敲門。一個拄著柺杖的老先生開了門,看到俞伯牙,就啞著嗓子問:“這位先生是要找哪一位啊?”
俞伯牙恭恭敬敬地回答:“我要找鍾子期先生。”
老先生一聽鍾子期三個字,拿著柺杖的手突然發起抖來,好像站不住了,俞伯牙趕緊一把扶住他。老先生忍不住淚流滿面,哽咽地說:“子期是我的兒子,三個多月前,得了一場大病,已經去世了。”
俞伯牙聽到這個壞消息,大叫一聲,昏倒在地上。過了好久,他才慢慢醒來。鍾老先生含著眼淚對他說:“我正要到子期的墳上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呢?”
俞伯牙點點頭,跟著腳步蹣跚的鐘老先生,走到鍾子期墳前。俞伯牙整整衣服,跪在墳前,傷心地說:“子期啊子期,我們分別不到一年,你就去世了,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啊!”說完,他磕了三個頭,眼淚禁不住串串落下,滴溼了衣襟。
哭了一陣,俞伯牙把帶來的古琴擺在墳前的石階上,他盤膝坐好,然後說:“子期,你是我唯一的知音,我再為你彈奏一曲吧!”他把手放在琴絃上,緩緩彈出一支悲傷的曲子,嗚嗚咽咽的琴聲聽得人好不心酸。一旁的白楊樹也沙沙地響起,更增添了一分淒涼。
俞伯牙一面彈,一面回憶去年和鍾子期結拜的往事,彈出的曲調也越來越悲悽。一曲結束,他突然舉起琴,狠狠地摔在地上,“哐當”琴身裂成了幾段。俞伯牙抱著墓碑痛哭:“子期,你死了,我彈琴給誰聽呢?現在我把琴摔碎,一輩子再也不彈它了。”
後來,俞伯牙果真再也沒有彈過琴,因為他知道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鍾子期一樣的知音了。
這則故事選自明代小說《警世通言》,強調了知音難尋與交友不應分貧富貴賤的道理。俞伯牙和鍾子期兩人,在民間則早已成為知音的象徵。
●圖畫仿六朝磚刻造型,雲朵為唐草紋路,全圖浪漫寫意,輕盈飄然,高山流水琴聲悠揚,連魚兒、飛鳥都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