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月八日 愛菊花的人

住在北京的葉子華是一個極端喜愛菊花的人。他在家裡的院子種滿了菊花，只要聽說哪裡有好的菊花品種，不管路途多遠，他都會去買回來，種在自己的菊園裡。他常常對著菊花喝酒、吟詩和唱歌，人家都笑他是個菊花狂，他卻一點也不在意，把菊花當成親人一樣地照顧。

這一天，葉子華在街上看到一大群人鬧哄哄地圍在一起，他好奇地擠進人叢中。“啊呀！”葉子華讚歎地驚叫了起。原來，人群當中的空地上，放著兩盆菊花，都是葉子華從來沒見過的品種，莖稈有人的身子那麼高，一株開著十幾朵小小的白菊花，另一株開著十幾朵小小的黃菊花，花朵雖然嬌小，卻有說不出的高雅。

葉子華繞著菊花打了幾個轉，越看越喜歡。賣菊花的人似乎看出他的心意，就對他說：“公子，這兩盆菊花是老遠從南京運來的珍貴品種，一株值一百兩銀子，你想買嗎？”

旁邊的人直嚷嚷：“太貴啦！兩株瘦巴巴的菊花要賣二百兩銀子，簡直是獅子大開口嘛！”

葉子華心想：“這樣高雅的菊花，如果細心照顧，不知道會開得怎麼好看。不管它有多貴，我也非買下來不可！”

於是他買下菊花，快活地抱著回家，一路上他隨口唱道：“黃菊花，白菊花，從此你我成一家。”

忽然，他聽到有人在他後頭急促地喊：“買花的公子，請等一等！”葉子華一回頭，看見一個白衣少年駕著一輛馬車追上來。那少年雖然瘦弱，卻長得特別俊秀。

白衣少年停下車，對葉子華拱拱手說：“我叫陶三郎，這回是帶了姐姐從南京一起來的。剛剛看你捨得花那麼多錢買兩棵瘦菊花，你一定和我一樣，都是愛菊花的人，我們做個朋友好不好？”

葉子華聽說陶三郎也愛菊花，高興得不得了，和他聊起菊花，一聊就聊個沒完。葉子華又聽說陶三郎打算到北京來長住，就誠懇地說：“我家雖然不富裕，屋子也破舊，但院子倒還寬敞，種了不少菊花。如果你不嫌棄，乾脆住到我那兒去！”

陶三郎聽了，非常感謝，但是他說：“讓我先和姐姐商量一下！”他轉身掀開車簾。車裡坐了一個黃衣女子，長得眉清目秀，薄薄的嘴脣像一片小花瓣，葉子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女孩子。

“這是我的姐姐陶黃英。”陶三郎說。

黃英想用衣服蓋住三郎變成的白菊花，葉子華驚訝地叫道：『原來他們姐弟是菊花的精靈啊！』

黃英朝葉子華淺淺一笑，說：“屋子怎麼樣都沒有關係，有個菊花園就很好了。”於是兩姐弟到葉子華家裡住了下來。

弟弟三郎每天幫著葉子華照顧菊花，他的一雙手可真靈巧，菊花被他一碰，都開得特別好了。就是枯謝的菊花，只要被他連根拔起，重新栽種，便能再活起來，開出美麗的花朵。姐姐黃英也經常到菊園走走，有時她對菊花微微笑，有時她對菊花噓噓氣，好像菊花就會展開花瓣，開得特別有精神。葉子華看在眼裡，心想：“他們姐弟倆和別人真不一樣，為什麼他們身上時常散出花香，為什麼他們總是一個穿黃衣服、一個穿白衣服呢？”

日子過得很快，陶家姐弟住在葉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葉子華和黃英兩人漸漸有了感情，不久就結為夫妻。雖然他們並不富有，但是生活得很愉快。

有一天，陶三郎對葉子華說：“姐夫，我們姐弟倆住在這裡，給你增加不少負擔。所以我想賣些菊花增加收入，你說好不好？”

葉子華搖搖頭說：“日子就算過得清苦些，又有什麼關係？何況我們都是喜愛菊花的人，如果跑到街上叫賣菊花，靠高雅的菊花賺錢，這不是侮辱它嗎？”

黃英卻在一旁笑著說：“賣花是正當的職業，一個人雖然不必努力追求富貴，但也不必硬要貧窮啊！”

葉子華想想也有道理，勉強答應了。

九月菊花盛開的季節到了，葉子華院子裡的菊花綻放得燦爛奪目，許多人都來買花，有的用車載，有的用肩挑，人來人往的，好熱鬧啊！

自從賣菊花以後，葉家的日子過得比較富足了，葉子華又買下附近的土地，種植更多的菊花。形形色色的菊花圍繞在屋前屋後，像一片花海。黃英姐弟把這片花海照料得好極了，任何人看到，都不能相信人世間會有這樣美得出奇的花園。

這一天，葉子華有個外號叫“大酒簍”的好朋友來找他，葉子華很高興，準備了好酒好菜請他，並且找來三郎作陪。葉子華開玩笑地說：“你們倆都是好酒量，要不要比一比呀？”

兩個人都大聲叫好，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他們從早上喝到半夜，還分不出勝負，最後葉子華勸道：“時候不早，你們也累了，改天再比吧！”

大酒簍一聽，“砰”的一聲就趴在桌上睡著了。三郎含含糊糊地說：“好……好吧，下次再……再分個高下。”然後搖搖晃晃地走出廳堂，葉子華擔心地跟在後面。

月光下，三郎歪歪倒倒地走進菊花園。一陣微微的風吹過來，葉子華看見園裡一大片菊花都輕輕地搖晃起來，三郎白色的長衫也緩緩地飄動了幾下。突然，三郎一下站立不穩，摔進花圃裡。

葉子華趕忙一個箭步，上前去扶他。但是三郎竟然就地變成了一株白菊花，衣衫飄落在一旁。這株菊花的枝幹和人的身子一般高，上面開了十幾朵芳潔的花，每一朵都像大碗那麼大，而且散發出淡淡的酒香。

“天啊！這不是我上回花一百兩銀子買來的白菊花嗎？原來……原來三郎是菊花變的。”葉子華嚇出一身冷汗，呆呆地站了半天，才想到去叫黃英出來。

黃英卻一點也不驚訝，她一手拔起菊花，放在花圃旁邊，嘴裡埋怨道：“為什麼要喝得這麼爛醉呢？”然後她拾起地上的衣服蓋上白菊花，對葉子華說：“走吧，你不能看的！”

葉子華覺得很奇怪，但還是聽話地進屋去了。天亮以後，他到花園一看，三郎正躺在花圃旁邊呼呼大睡，身上蓋了那件白色的長衫。哪裡還有白菊花的影子呢？葉子華心想：“他們姐弟原來是菊花的精靈啊！”葉子華一向愛菊花，這一來他對黃英姐弟更加敬愛了。

過了幾天，愛喝酒的大酒簍又來到葉家，他和三郎又痛快地喝起酒來。他們一壺接一壺、一缸接一缸地連喝了三天三夜。大酒簍終於醉倒，被僕人揹回家了。而三郎又像上次一樣，在月光下搖搖晃晃地走到菊花園裡，一下子站立不穩，倒在花圃旁邊，又變成一株白菊花了。

葉子華因為有過一次經驗，所以沒有驚動黃英，自己模仿上次黃英的做法，把菊花拔了起來，放在花圃旁邊。他不放心讓三郎一個人睡在花圃裡，便守在旁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三郎變成的白色菊花。但是白菊花的葉子竟然漸漸枯幹起來，花瓣也散了一地。葉子華大吃一驚，趕緊去叫黃英。

黃英出來一看，白菊花的根都已經枯死了。她傷心地說：“我弟弟死了！他變回原形以後，你不能老看著他呀！你盯著他瞧，弟弟就沒法變回人，只得漸漸枯謝。”她一邊說，一邊連忙把那株枯萎的白菊花種到花盆裡，帶進屋子，給他澆上清水。葉子華非常悔恨，不斷地責怪自己。

黃英想盡辦法，細心地照顧白菊花。過了好一陣子，花枝上終於冒出柔嫩的葉子。

到了第二年九月，秋高氣爽的時候，花枝上又燦燦爛爛地開出十幾朵白花。奇怪的是，這株白菊花居然散出濃濃的酒香。如果再給他澆上一點酒，花就開得特別好看！黃英和葉子華望著茂盛的白菊花，想著弟弟三郎，希望有一天，他會走出花盆，又同他們生活在一起。

秋天的菊花從開到謝，花葉始終不凋，花蒂也總是不落，這種傲霜情操深為中國人喜愛，所以將它與梅、蘭、竹合稱為“四君子”。在九月菊花盛開的時節，閱讀這篇改寫自《聊齋志異》的悽美故事，將更添情趣。

●圖畫仿染色剪紙形式繪成，邊框用單色設計，襯托繽紛的主圖，組構成一幅多彩多姿的愛菊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