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copy)

卷第三百五十四 鬼三十九

楊 瑊  袁繼謙  邠州士人 王 商  謝彥璋

崇聖寺  任彥思  張仁寶  楊蘊中  王延鎬

僧惠進  田達誠  徐彥成  鄭 郊  李 茵

柳鵬舉  周 潔

楊 瑊

兗州龍興寺西南廊第一院,有經藏。有法寶大師者,常於靈神佛堂之前見一白衣叟,如此者數日,怪而詰之。叟曰:“餘非人,乃楊書記宅之土地。”僧曰:“何為至此?”叟曰:“彼公愎戾,興造不輟,致其無容身之地也。”僧曰:“何不禍之?”答曰:“彼福壽未衰,無奈之何。”言畢不見。後數年,朱瑾棄城而遁,軍亂,一家皆遇害。楊名瑊,累舉不第,為朱瑾書記。出《玉堂閒話》。

袁繼謙

殿中少監袁繼謙嘗居兗州,侍親疾,家在子城東南隅。有僕人自外通刺者,署雲“前某州長史許延年”,後雲“陳慰”。

楊 瑊

兗州龍興寺西南廊的第一個院子裡,收藏著珍貴的經書。有一位法寶大師,曾經在靈神佛堂前看到一位白衣老者,連著看到了好幾天,感到很奇怪,就上前詢問。白衣老者說:“我不是人間的人,是楊書記官宅裡的土地神。”法寶大師問他:“為何到廟裡來?”白衣老者說:“楊書記官剛愎暴戾,挖地基造房子不停止,以致我被擠得沒地方住了。”法寶大師問他:“您為什麼不給他降災呢?”白衣老者說:“他的福壽氣數未盡,我拿他沒辦法。”說完就不見了。過了幾年,朱瑾丟下兗州逃跑了,軍中大亂,楊書記全家都遭殺害。楊書記名叫楊瑊,赴考幾次都沒考中,給朱瑾當了書記官。出自《玉堂閒話》。

袁繼謙

殿中少監袁繼謙,曾住在兗州,為侍奉老人的病,當時他住在子城的東南角。有一天,有個僕人從門外拿來一個求見者的名帖,上面署名是“前某州長史許延年”,後面寫著“陳慰”二字。

繼謙不樂,命延入。及束帶出,則已去矣。僕雲,徒步,衣故皁衣,張帽而至,裁投刺入車門則去矣。其年親卒,遂以其刺兼冥錢焚之。出《玉堂閒話》。

邠州士人

朱樑時,有士人自雍之邠,數舍,遇天晴月皎,中夜而進。行至曠野,忽聞自後有車騎聲,少頃漸近。士人避於路旁草莽間,見三騎,冠帶如王者,亦有徒步,徐行談話。士人躡之數十步,聞言曰:“今奉命往邠州,取三數千人,未知以何道而取,二君試為籌之。”其一曰:“當以兵取。”又一曰:“兵取雖優,其如君子小人俱罹其禍何?宜以疫取。”同行者深以為然。既而車騎漸遠,不復聞其言。士人至邠州,則部民大疫,死者甚眾。出《玉堂閒話》。

王 商

樑貞明甲戌歲,徐州帥王殷將叛。八月二十日夜,月明如晝,居人鹹聞通衢隊伍之聲。自門隙覘之,則皆青衣兵士而無甲冑。初謂州兵潛以捕盜耳,俄聞清嘯相呼,或歌或嘆,刀盾矛槊,囂隘閭巷,怪狀奇形,甚可畏懼,乃知非人也。比自府廨,出於州南之東門,扃鍵無阻。比至仲冬,殷乃拒詔,朝命劉 以兵五萬致討,凡八月而敗,合境悉罹

袁繼謙不想見,勉強讓僕人請他進來。等到自己穿戴整齊後出來時,那人卻已經走了。僕人說,那人是徒步走來的,穿著一身很舊的黑衣服,戴著帽子,剛把名帖送進大門就轉身走了。這一年袁繼謙的老人死了,袁繼謙就把那張名帖和一些紙錢一同燒化成灰。出自《玉堂閒話》。

邠州士人

五代後梁時,有個士人從雍州到邠州來,離邠州還有百多裡地時,已是晚上,趕上天氣晴朗,月光皎潔,士人就趁著月光夜間趕路。走到曠野,忽然聽見身後有車馬聲,一會兒,離得越來越近。士人躲到路邊的草叢裡,只見三個騎馬的人,看衣冠像是君王,後面也有徒步而行的,一面走一面談著什麼。士人偷偷跟在他們後面走了幾十步,聽見他們說:“現在咱們奉命前往邠州,取三千多人的性命,不知用什麼方法奪取才妥當,請二位試著出出主意吧。”一個人回答說:“應該通過打仗奪取。”另一個人說:“打仗的辦法雖然好,但是如果讓君子和小人都遭受戰禍怎麼辦?我看應當散佈瘟疫為好。”同行的幾個人都非常贊同用瘟疫的辦法。不久車騎走得越來越遠了,不再聽到他們說什麼。士人到了邠州後,邠州果然鬧起了瘟疫,在瘟疫中病死的人很多。出自《玉堂閒話》。

王 商

樑末帝貞明甲戌年,徐州統帥王殷將要叛變。八月二十日夜裡,月明如晝,城中居民都聽見大街上軍隊經過的聲音。從門縫往外看,只見都是穿著黑色布衣的兵士,卻沒有穿盔甲的兵士。起初以為是州里的兵士在偷偷地緝捕盜賊,忽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嘯聲,還有歌聲和嘆息聲,夾雜著刀盾矛槊的撞擊聲,響徹里巷,再看那些兵士一個個奇形怪狀,很讓人害怕,才知道都是鬼兵。他們從府衙出來,衝出州城南面的東門,城門雖然上了鎖他們照樣出入。等到這年仲冬,王殷果然叛變,朝廷派劉 帶了五萬大軍征討平叛,攻打了八個月叛亂才平息,徐州全境都受到

其禍。出《玉堂閒話》。

謝彥璋

樑許州節度使謝彥璋遇害,朝廷命宣和庫副使郝昌遇往許昌籍其家財。別開一室,見彥璋真像之左目下,鮮血在焉,竟不知自何而有,眾共異之。彥璋性嗜鱉,鎮河陽,命漁者採以供膳,無虛日焉,不獲則必加重罰。有漁人居於城東,其日未曙,將往取之。未至一二里,遇一人,問其所適,以實對。此人曰:“子今日能且輟否?”漁人曰:“否則獲罪矣。”又曰:“子若不臨網罟,則贈子以五千錢,可乎?”漁人許之,遂獲五千,肩荷而回。比及曉,唯呀其輕,顧之,其錢皆紙矣。出《玉堂閒話》。

崇聖寺

漢州崇聖寺,寒食日,忽有朱衣一人,紫衣一人,氣貌甚偉,驅殿僕馬極盛。寺僧謂其州官至,奔出迎接,皆非也。與僧展揖甚恭,唯少言語。命筆,各題一絕句於壁。朱衣詩曰:“禁菸佳節同遊此,正值酴醿夾岸香。緬想十年前往事,強吟風景亂愁腸。”紫衣詩曰:“策馬暫尋原上路,落花芳草尚依然。家亡國破一場夢,惆悵又逢寒食天。”題罷,上馬疾去。出鬆徑,失其所在,但覺異香經月不散。其詩於今見存。出《玉堂閒話》。

任彥思

蜀昌州牧任彥思家,忽聞空中有樂聲,極雅麗悲切,

戰亂的禍害。出自《玉堂閒話》。

謝彥璋

後梁的許州節度使謝彥璋遇害,朝廷派宣和庫的副使郝昌遇到許昌去清理謝彥璋的家產。他打開一間偏房後,見謝彥璋的畫像上左眼下邊有鮮血,大家始終不清楚這鮮血是從哪兒來的,都覺得奇怪。謝彥璋天生喜歡吃鱉,他鎮守河陽時,令打魚的每天膳食必須供應他活鱉,如果漁夫捕不到鱉,就會受到重罰。有個漁夫居住在城東,有一天天還未亮,要下河捕鱉。沒走出一二里地,遇見了一個人,問他到哪兒去,漁夫說要下河捉鱉。那人又說:“你今天能否不去捉?”漁夫說:“不行啊,捉不到鱉要挨罰的。”那人說:“你如果不再下網,我就送給你五千錢,行不行?”漁夫答應了,就收了那人五千錢,背上錢往回走。等天色大亮時,漁夫奇怪背上的銅錢越來越輕,一看,原來都是些冥府紙錢。出自《玉堂閒話》。

崇聖寺

有一年的寒食節,漢州崇聖寺裡忽然來了一個穿紅袍的和一個穿紫袍的人,二人氣度不凡,帶著很多車馬和僕從。寺裡的和尚以為是州里的官員到了,忙跑出去迎接,一看不是。二人對和尚很恭敬地施禮,但很少說話。只是讓人拿來兩支筆,每人在牆上題了一首七言絕句。穿紅袍的人題詩是:“禁菸佳節同遊此,正值酴醿夾岸香。緬想十年前往事,強吟風景亂愁腸。”穿紫袍的題詩是:“策馬暫尋原上路,落花芳草尚依然。家亡國破一場夢,惆悵又逢寒食天。”題完詩後,他們上馬很快地離去。出了松林中的小路就不見了,只留下來一股異香一個月都不消散。到現在,廟裡牆壁上還留著他們題的詩。出自《玉堂閒話》。

任彥思

蜀昌州牧任彥思居家,忽然聽見空中傳來音樂聲極其典雅悲切,

竟日不休。空中言曰:“與吾設食。”任問是何人,竟不肯言本末。乃與靜室設之,如人食無遺。或不與食,即致破什器,蟲入人耳,烈火四起。彥思惡之,移去迴避,亦常先至,凡七八年。忽一日不聞樂聲,置食無所饗,廳舍栿上血書詩曰:“物類易遷變,我行人不見。珍重任彥思,相別日已遠。”彥思尤惡其所題,以刀剗之,而字已入木,終不知何鬼也。

張仁寶

校書郎張仁寶素有才學,年少而逝,自成都歸葬閬中,權殯東津寺中。其家寒食日,聞扣門甚急,出視無人,唯見門上有芭蕉葉,上有題曰:“寒食家家盡禁菸,野棠風墜小花鈿。為今空有孤魂夢,半在嘉陵半錦川。”舉族驚異。端午日,又聞扣門聲,其父於門罅伺之,乃見其子,身長三丈許,足不踐地。門上題“五月午日天中節”,題未畢,其父開門,即失所在。頃之克葬,不復至矣。

楊蘊中

進士楊蘊中得罪下成都府獄。夜夢一婦人,雖形不揚,而言詞甚秀。曰:“吾即薛濤也,頃幽死此室。”乃贈蘊中詩曰:“玉漏深長燈耿耿,東牆西牆時見影。月明窗外子規啼,忍使孤魂愁夜永。”

一整天也沒斷。後來又聽見空中有人說:“快給我擺設酒食。”任彥思問是誰,空中的人始終不肯回答。任彥思就在一個安靜的屋子裡擺好酒食,不一會兒就像人一樣把它們吃光了。後來經常這樣,如果不給擺酒食,家裡的東西就會被毀壞,蟲子會鑽進人的耳朵,或無緣無故到處著起火來。任彥思十分憎惡,就搬了家躲避開,但那鬼怪仍然常來,一直鬧騰了七八年。任彥思忽然一日聽不到音樂聲,發現擺設的食物沒有被吃掉,只見廳堂的柱子上用血題著一首詩:“物類易遷變,我行人不見。珍重任彥思,相別日已遠。”任彥思十分厭惡房樑上鬼題的這首詩,用刀子去刮,然而那字卻滲入木頭裡去了,到底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鬼怪。

張仁寶

校書郎張仁寶向來有才學,年紀很輕就死了,死後,他家將他的靈柩從成都運回家鄉閬中下葬,沒下葬前,暫時停放在東津寺裡。寒食節這天,家裡人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開門看外面卻沒有人,只發現門上有一片芭蕉葉,上面題著一首詩:“寒食家家盡禁菸,野棠風墜小花鈿。為今空有孤魂夢,半在嘉陵半錦川。”全家十分驚異。端午節這天,又聽見敲門聲,張仁寶的父親從門縫向外看,果然是兒子張仁寶,但身材有三丈高,雙腳不沾地。當時張仁寶正在大門上題詩,題了一句“五月午日天中節”,還沒題完,他父親打開門,張仁寶就突然消失了。後來家人很快地將棺材埋葬,張仁寶就再也沒來。

楊蘊中

進士楊蘊中犯了罪,被押在成都的府衙獄中。一天夜裡,他夢見一個女人,雖然姿色不佳,但談吐十分文雅。她說:“我就是薛濤啊,以前就是死在這間牢房裡的。”說罷贈了楊蘊中一首詩:“玉漏深長燈耿耿,東牆西牆時見影。月明窗外子規啼,忍使孤魂愁夜永。”

王延鎬

梓州有陽關神,即蜀車騎將軍西鄉侯張飛也。靈應嚴暴,州人敬憚之。龍州軍判官王延鎬納成都美妓人霞卿,甚寵之,攜之赴官。經陽關神祠前過,霞卿暴卒,唯所生一女,非延鎬之息,倍哀憫之。一日傳靈語,具雲:“為陽關神所錄,辭而得解。”從此又同寢處,寫其貌而憑之,至於盥漱飲食皆如生。乃曰:“俟我嫁女,方與君別。”延鎬將更娶,告之,鬼亦許焉,乃娶沈彥循女。自是或女客列坐,即有一黑蝴蝶,翩翻掠筵席而過,卒以為常。其後延鎬為新津令,方嫁其女,資送甚備,自是無聞。

僧惠進

西蜀有僧惠進者,姓王氏,居福感寺。早出,至資福院門,見一人長,身如靛色,迫之漸急。奔走避之,至竹簀橋,馳入民家。此人亦隨至,撮拽牽頓,勢不可解,僧哀鳴祈之。此人問:“汝姓何?”答曰:“姓王。”此人曰:“名同姓異。”乃舍之而去。僧戰攝,投民家,移時稍定,方歸寺中。是夕,有與之同名異姓者死焉。出《錄異記》。

田達誠

廬陵有賈人田達誠,富於財,頗以周給為務。治第新城,有夜扣門者,就視無人,如是再三。因呼問之:“為人耶?

王延鎬

梓州有陽關神,就是蜀國的車騎將軍西鄉侯張飛。這陽關神既靈驗又嚴厲,梓州人對他又敬又怕。龍州軍判官王延鎬娶了成都一個很漂亮的妓女名叫霞卿,十分寵愛她,帶著她去梓州上任。他們經過陽關神的祠廟時,霞卿突然死了,只留下一個女兒,還不是王延鎬親生的,王延鎬十分悲痛哀憐。有一天,霞卿傳靈語說:“我是被陽關神捉去了,經我一再請求才得以暫時解脫。”從此後,又和王延鎬住在一起,並畫了她的像以為憑證,至於梳妝打扮、飲食起居和過去活著時完全一樣。她對王延鎬說:“等我把兒女嫁出去,就和你告別了。”王延鎬打算再娶個女人,告訴霞卿,霞卿也同意,就娶了沈彥循的女兒。從此家裡如果來了女客時,就會有一隻黑蝴蝶在筵席上飛來飛去,大家也習以為常,知道那蝴蝶就是霞卿。後來王延鎬當了新津令,才將霞卿的女兒嫁了出去,給了很豐厚的嫁妝,從此就再也沒聽到霞卿的消息。

僧惠進

西蜀有位和尚,俗姓王,法名惠進,住在福感寺。有一天他清晨出門,走到資福院門口時,看見有一個渾身發藍的大個子跟在身後,而且越追越急。和尚趕快奔走躲避,到了竹簀橋,和尚一頭扎進一個老百姓家。那怪物也追了進來,死死拽住和尚不放,和尚掙不脫,就哀叫求告。那怪物問:“你姓什麼?”和尚說:“姓王。”那傢伙說:“名倒是對,姓卻不對。”就放了和尚而去。和尚非常恐懼,投奔居民家,很長時間心神稍稍安定下來,這才回到寺裡。這天夜裡,果然有一個與和尚同名不同姓的人死了。出自《錄異記》。

田達誠

廬陵有個商人叫田達誠,富有錢財,但並不吝嗇守財,頗以賙濟窮人為務。他在新城造了一所宅院,夜裡有人敲大門,開門看卻沒有人,這樣反覆了好幾次。田達誠就喊問道:“敲門的是人呀?

鬼耶?”良久答曰:“實非人也,比居龍泉,舍為暴水所毀,求寄君家,治舍畢乃去耳。”達誠不許,曰:“人豈可與鬼同居耶?”對曰:“暫寄居耳,無害於君。且以君義氣聞於鄉里,故告耳。”達誠許之。因曰:“當止我何所?”達誠曰:“唯有廳事耳。”即拜辭謝而去。數日復來,曰:“家已至廳中,亦無妨君賓客。然可嚴整家人慎火,萬一不意,或當雲吾等所為也。”達誠亦虛其廳以奉之。

達誠嘗為詩,鬼忽空中言曰:“君乃能詩耶?吾亦嘗好之,可唱和乎?”達誠即具酒,置紙筆於前。談論無所不至。眾目視之,酒與紙筆,儼然不動。試暫回顧,則酒已盡,字已著紙矣,前後數篇,皆有意義,筆跡勁健,作柳體。或問其姓字,曰:“吾儻言之,將不益於主人,可詩以寄言之。”乃賦詩云:“天然與我一靈通,還與人間事不同。要識吾家真姓字,天地南頭一段紅。”眾亦不諭也。

一日復告曰:“吾有少子,婚樟樹神女,將以某日成禮,復欲借君後堂三日,以終君大惠,可乎?”達誠亦虛其堂,以幕圍之。三日復謝曰:“吾事訖矣,還君此堂。主人之恩,可謂至矣。然君家老婢某,可笞一百也。”達誠辭謝,召婢,笞數下,鬼曰:“使之知過,可止矣。”達誠徐問其婢,言曾穴幕竊視,見賓客男女,廚膳花燭,與人間不殊。後歲餘,乃辭謝而去。

還是鬼呀?”好半天才聽到回答說:“我並不是人,原住在龍泉,家裡被洪水淹了,求你收留我暫住幾天,等我家房子蓋好我就走。”田達誠不同意,說:“人和鬼怎麼能住在一起呢?”鬼說:“我只是寄宿幾天,不會禍害你。而且因為你以義氣聞名鄉里,我才來投奔你的。”田達誠就答應了。鬼於是問:“我應當住在哪裡?”田達誠說:“只有堂屋可住。”鬼拜謝了田達誠就走了。過了幾天鬼又來了,說:“我的家已搬到你堂屋裡了,也不會妨礙你的賓客。只是你嚴肅告誡家裡人小心火燭,不然萬一出了意外發生了火災,有人會以為是我乾的。”田達誠也把堂屋空出來供鬼自己住。

有一次,田達誠作詩,鬼忽然在空中說:“你竟能作詩?我也曾喜歡作詩,咱倆可一起作幾首詩嗎?”田達誠就準備了酒,把紙、筆擺在面前。那鬼談論起作詩的道理十分精通,無所不及,大家看著時,桌上的酒和紙筆卻一點也沒動。可是大家一回頭的工夫,酒就被喝沒了,紙上已寫好了詩句,而且寫了好幾首,都很有新意,字是柳體,筆力遒勁。有人問鬼叫什麼名字,鬼說:“我倘若說出我的名字,將會對主人不利,我還是把名字寫進詩中吧。”於是鬼就寫了一首詩道:“天然與我一靈通,還與人間事不同。要識吾家真姓字,天地南頭一段紅。”大家看後,仍不知曉鬼的名字叫什麼。

又一天,鬼又告訴田達誠說:“我有個小兒子,娶樟樹神的女兒為妻,將要在某日辦喜事,想借你的後廳用三天,同時也報答你對我這麼大的恩惠,你看行不行?”田達誠也把後廳騰出來,用布幔圍上給鬼用。三天後,鬼感謝地說:“我家喜事已辦完,後廳還給你。你對我的恩情,可以說到達極點了。但你家的那個老女僕,你真該打她一百板子。”田達誠忙向鬼賠禮,並把那名老女僕叫來用板子打,剛打了幾下,鬼就勸道:“打她幾下,讓她知錯也就算了。”後來田達誠慢慢地問那老女僕做了什麼錯事,她說她曾在後廳的幔幕縫中偷看,見裡面辦喜事的男女賓客禮儀、美食花燭陳設,和人間沒什麼不同。過了一年多,那鬼告辭走了。

達誠以事至廣陵,久之不歸,其家憂之。鬼復至曰:“君家憂主人耶?吾將省之。”明日還曰:“主人在揚子,甚無恙,行當歸矣。新納一妾,與之同寢,吾燒其帳後幅,以戲之爾。”大笑而去。達誠歸,問其事皆同。後至龍泉,訪其居,亦竟不獲。出《稽神錄》。

徐彥成

軍吏徐彥成恆業市木,丁亥歲,往信州汭口場,無木可市,泊舟久之。一日晚,有少年從二僕往來岸側,狀若訪人而不遇者。彥成因延入舟中,為設酒食,賓敬之。少年甚愧焉,將去,謝曰:“吾家近此數裡別業中,君旦日能辱顧乎?”徐彥成許諾,明日乃往。行裡餘,有僕馬來迎,奄至一大宅,門館甚盛。少年出延客,酒膳豐備。從容久之,彥成因言住此久,無木可市,少年曰:“吾有木在山中,明當令出也。”居一二日,果有材木大至,良而價廉。市易既畢,往辭少年。少年復出大杉板四枚,曰:“向之木,吾所賣,今以此贈君。至吳,當獲善價。”彥成回,始至秦淮,會吳帥殂,納杉板為棺。以為材之尤異者,獲錢數十萬。彥成大市珍玩,復往汭口,以酬少年。少年復與交市,如是三往,頗獲其利。間一歲,復詣之,村落如故,了無所見。

後來,田達誠到廣陵去辦事,去了很久沒回來,家裡人十分擔憂。這時那個鬼又來了,說:“你們是不是掛念主人的安危?我可以去看看。”第二天鬼就回來了,對家人們說:“主人在揚州,一切平安,快回來了。他新納了個小妾,和他同住,我把他們帳子的後幅給燒了,和他們開了個玩笑。”說罷大笑著走了。田達誠回家後,家裡人問他在外的事,他說的和鬼所報告的完全一樣。後來田達誠到龍泉去打聽鬼的住址,也始終沒有打聽到下落。出自《稽神錄》。

徐彥成

軍吏徐彥成以買賣木材為固定職業,丁亥年,他到江西信州的汭口場,那裡沒有木頭可買賣,船在岸邊停了很久。一天晚上,有個少年帶著兩名僕人在江岸上徘徊,看樣子好像是找什麼人沒找到。徐彥成就把少年請到船上,為他擺設酒食,像對待貴賓一樣恭敬地招待他。少年很慚愧,臨告辭時向徐彥成道謝說:“我家在離這兒數裡的別墅裡,您明天能否屈尊到敝舍坐坐?”徐彥成答應了少年的邀請,第二天就往少年家去。走出一里多地,少年已派僕人牽馬來迎接,不一會兒來到一個大府宅院前,門樓屋舍高大華貴。少年站在門外迎接,大廳上已為徐彥成備下了豐盛的酒席。聊天聊得時間長了,徐彥成於是提到在這裡住了很久也買不到木材,少年立刻說:“我有很多木材在山裡,我明天當讓他們給您運出來就是。”徐彥成住了一兩天後,果然從山裡運來了大批的木材,物美而價廉。買賣完畢,就去向少年辭別。少年又叫人抬出四塊大杉木板說:“先前那些木材,是我賣給您的,這四塊板材,是我奉送給您的。運到吳地會賣上好價錢。”徐彥成運著木材回返,才到秦淮河,正趕上吳國的國師去世了,就把那四塊杉板買去,做了棺木。徐彥成因為板材獨特,賣了數十萬。又買了大量的珍寶古玩返回汭口酬謝少年。少年又與他買賣,如此來來往往幾次,徐彥成獲利很多。隔了一年,徐彥成又到汭口去訪少年,村子還是原樣,但少年的華麗府宅卻不見了。

訪其裡中,竟無能知者。出《稽神錄》。

鄭 郊

鄭郊,河北人,舉進士下第,遊陳、蔡間。過一冢,上有竹二竿,青翠可愛,因駐馬吟曰:“冢上兩竿竹,風吹常嫋嫋。……”久不能續,聞冢中言曰:“何不雲‘下有百年人,長眠不知曉’?”郊驚問之,不復言矣。

李 茵

進士李茵,襄陽人。嘗遊苑中,見紅葉自御溝流出,上題詩云:“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茵收貯書囊。後僖宗幸蜀,茵奔竄南山民家,見一宮娥,自雲宮中侍書,名雲芳子。有才思,茵與之款接,因見紅葉,嘆曰:“此妾所題也!”同行詣蜀,具述宮中之事。及綿州,逢內官田大人識之,曰:“書家何得在此?”逼令上馬,與之前去,李甚怏悵。其夕,宿逆旅,雲芳復至,曰:“妾已重賂中官,求得從君矣。”乃與俱歸襄陽。數年,李茵疾瘠,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氣。雲芳子自陳:“往年綿竹相遇,實已自經而死。感君之意,故相從耳。人鬼殊途,何敢貽患於君!”置酒賦詩,告辭而去矣。出《北夢瑣言》。

柳鵬舉

唐龍紀中,有士人柳鵬舉,遊杭州,避雨於伍相廟。

徐彥成在村裡打聽,竟沒人知道有少年這個人。出自《稽神錄》。

鄭 郊

鄭郊,河北人,考進士落了榜,在陳州、蔡州一帶遊歷。有一次路過一座墳冢,見墳上有兩竿竹子長得青翠可愛,就停下馬來口吟一詩:“冢上兩竿竹,風吹常嫋嫋。……”下兩句想了很久也不能續出,這時忽然聽見墳裡有人應道:“為何不作成‘下有百年人,長眠不知曉’呢?”鄭郊大驚,再問下去,墳裡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李 茵

進士李茵是襄陽人。他曾遊御苑,看見有片紅葉從宮中的御河溝流出來,上面題了一首詩:“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李茵把這片紅葉收藏在書囊中。後來唐僖宗出逃到蜀地,李茵逃到南山一個老百姓家,遇見一個宮女,自稱是宮中侍書,叫雲芳子。雲芳子很有才思,李茵和她交往後,雲芳子發現了那片紅葉,哀嘆說:“這紅葉上的詩就是我寫的啊!”雲芳子和李茵一起往蜀地去,一路上雲芳子講了很多皇宮裡的事。到了綿州時,遇上一個宮中的太監田大人,認出了雲芳子,說:“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強迫她上馬,將她帶走了,李茵非常難過。這天夜裡,李茵住在旅店裡,雲芳子突然又回來了,說:“我已用重金賄賂了田大人,求得今後跟你在一起了。”於是李茵帶著雲芳子一起回到襄陽。幾年後,李茵得了病身體消瘦,有個道士說他臉上帶有鬼氣。這時雲芳子才向李茵說:“那年在綿竹和你相遇時,我其實已經上吊死了。為了報答你的情義,我才跟了你。然而人、鬼是兩條不同的路,我怎敢害了你呢!”說罷擺下酒菜和李茵對飲,又寫了詩,然後就告辭而去。出自《北夢瑣言》。

柳鵬舉

唐昭宗龍紀年間,讀書人柳鵬舉遊歷杭州,在伍相廟避雨。

見一女子,抱五絃,雲是錢大夫家女僕。鵬舉悅之,遂誘而奔。藏於舟中,為廂吏所捕,女僕自經而死。一日,卻到柳處,柳亦知其物故。其僕具道其情,故留之,經時而去。出《北夢瑣言》。

周 潔

霍丘令周潔,甲辰歲罷任,客遊淮上。時民大飢,逆旅殆絕,投宿無所。升高而望,遠見村落煙火,趨而詣之。得一村舍,扣門久之,一女子出應門。告以求宿,女子曰:“家中飢餓,老幼皆病,無以延客,至中堂一榻可矣。”遂入之。女子侍立於前,少頃,其妹復出,映姊而立,不見其面。潔自具食,取餅二枚,以與二女。持之入室,閉關而寢,悄無人聲。潔亦聳然而懼,向曉將去,便呼二女告之,了無聲應者。因壞戶而入,乃見積屍滿屋,皆將枯朽,唯女子死可旬日,其妹面目已枯矣,二餅猶置胸上。潔後皆為瘞之雲。出《稽神錄》。

這時看見一個女子,抱著一把五絃琴,自稱是錢大夫家的女僕。柳鵬舉很喜愛她,就引誘她和自己私奔。將她藏在船中,後來女僕還是被廂官抓住送回去,上吊身亡。有一天,這女僕卻到柳鵬舉這裡來了,柳鵬舉知道她已經死去。女鬼說了很多想念柳鵬舉的話表達她的情意,柳鵬舉就把她留了下來,過了很久女鬼才離去。出自《北夢瑣言》。

周 潔

霍丘縣令周潔,甲辰年罷官後在淮水一帶遊歷。當時百姓正鬧饑荒,哪裡也沒有旅店,周潔無處投宿。有一天,他登高遠望,遠遠看見有個村莊有炊煙,就直奔村莊而去。到了一個村舍前,敲了半天門,一個女子出來應門。周潔說要投宿,女子說:“家裡飢餓,老少都病了,沒法待客,堂屋中有一張床榻可以睡覺。”周潔就進了村舍。那女子在周潔面前侍立著,不大一會兒,女子的妹妹也出來了,躲在姐姐背後站著看不見她的面孔。周潔自己帶著食物,就拿出兩個餅給了兩個女子。她們拿著餅進了裡屋,關上門睡下,再也聽不到聲音了。周潔心裡也有點害怕,天亮後周潔要走,招呼兩個女子辭別,但喊了幾次裡屋沒有人迴應。周潔就破門而入,只見滿屋都堆滿了死人屍體,都將朽爛,只有那女子看來像死了十多天,她的妹妹臉部已經乾枯了,兩隻餅還放在她們的胸口上。後來,周潔把這些屍體都掩埋了。出自《稽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