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copy)

卷第三百五十 鬼三十五

許 生  顏 濬  郝惟諒  浮樑張令 歐陽敏

奉天縣民

許 生

會昌元年春,孝廉許生,下第東歸。次壽安,將宿於甘泉店。甘棠館西一里已來,逢白衣叟,躍青驄,自西而來。徒從極盛,醺顏怡怡,朗吟雲:“春草萋萋春水綠,野棠開盡飄香玉。繡嶺宮前鶴髮人,猶唱開元太平曲。”生策馬前進,問其姓名,叟微笑不答。又吟一篇雲:“厭世逃名者,誰能答姓名。曾聞三樂否,看取路傍情。”生知其鬼物矣,遂不復問,但繼後而行。凡二三裡,日已暮矣。至噴玉泉牌堠之西,叟笑謂生曰:“吾聞三四君子,今日追舊遊於此泉。吾昨已被召,自此南去,吾子不可連騎也。”生固請從,叟不對而去。

生縱轡以隨之。去甘棠一里餘,見車馬導從,填隘路歧,生麾蓋而進。既至泉亭,乃下馬,伏於叢棘之下,屏氣以窺之。見四丈夫,有少年神貌揚揚者,有短小器宇落落者,有長大少髭髯者,有清瘦言語及瞻視疾速者。皆金紫,

許 生

唐武宗會昌元年春,孝廉許生落榜東歸。住在壽安,要投宿到甘泉店。在甘棠館西一里多地,遇到一個穿白衣服的老翁,騎著青驄馬,從西邊過來。後邊跟著一大群隨從,這老翁酒後容光煥發,精神振奮,邊走邊朗誦:“春草萋萋春水綠,野棠開盡飄香玉。繡嶺宮前鶴髮人,猶唱開元太平曲。”許生策馬向前,問那老翁姓名,老翁微笑不回答。又吟誦一篇道:“厭世逃名者,誰能答姓名。曾聞三樂否,看取路傍情。”許生知道他是鬼,也就不再問了,只是跟在他們後面走。大約走了二三裡,太陽已經落山。到了噴玉泉牌堠西邊,老翁笑著對許生說:“我告知三四個老朋友,由於懷念舊地,今日重來此泉遊覽。我昨日已被召,將從這裡繼續往南走,你們就不要跟隨了。”許生堅持請求同去,老翁不答,默然離去。

許生執轡策馬相隨。離甘棠店一里多路,見前面車馬隨從,堵塞了一條岔路,許生舉起傘蓋向前走。到泉亭後,才下馬,就潛伏在灌木叢中,屏住呼吸偷看。看見四個男子,一個青年英俊、神采飛揚;一個身材矮小,儀容舉止瀟灑大方;一個高大魁梧但鬍鬚甚少;還有一個清瘦,而言語、眼光疾敏。都是紫綬金帶高官打扮,

坐於泉之北磯。叟既至,曰:“玉川來何遲?”叟曰:“適傍石墨澗尋賞,憩馬甘棠館亭,於西楹偶見詩人題一章,駐而吟諷,不覺良久。”座首者曰:“是何篇什?得先生賞嘆之若是。”叟曰:“此詩有似為席中一二公有其題,而晦其姓名,憐其終章皆有意思。乃曰:‘浮雲悽慘日微明,沉痛將軍負罪名。白晝叫閽無近戚,縞衣飲氣只門生。佳人暗泣填宮淚,廄馬連嘶換主聲。六合茫茫悲漢土,此身無處哭田橫。’”座中聞之,皆以襟袖擁面,如欲慟哭。神貌揚揚者雲:“我知作詩人矣,得非伊水之上,受我推食脫衣之士乎?”

久之,白衣叟命飛杯,凡數巡巡,而座中欷歔未已。白衣叟曰:“再經舊遊,無以自適,宜賦篇詠,以代管絃。”命左右取筆硯,乃出題雲:“《噴玉泉感舊遊書懷》,各七言長句。”白衣叟倡雲:“樹色川光向晚晴,舊曾遊處事分明。鼠穿月榭荊榛合,草掩花園畦壟平。跡陷黃沙仍未寤,罪標青簡竟何名。傷心谷口東流水,猶噴當時寒玉聲。”少年神貌揚揚者詩云:“鳥啼鶯語思何窮,一世榮華一夢中。李固有冤藏蠹簡,鄧攸無子續清風。文章高韻傳流水,絲管遺音託草蟲。春月不知人事改,閒垂光影照洿宮。”短小器宇落落者詩云:“桃蹊李徑盡荒涼,訪舊尋新益自傷。雖有衣衾藏李固,終無表疏雪王章。羈魂尚覺霜風冷,朽骨徒驚月桂香。天爵竟為人爵誤,誰能高叫問蒼蒼。”清瘦及瞻視疾速者詩云:“落花寂寂草綿綿,雲影山光盡宛然。壞室基摧新石鼠,瀦宮水引故山泉。青雲自致慚天爵,白首同歸感昔賢。惆悵林間中夜月,孤光曾照讀書筵。”長大少鬚髯者詩云:“新荊棘路舊衡門,又駐高車會一樽。寒骨未沾新雨露,春風不長敗蘭蓀。丹誠豈分埋幽壤,白日終希照覆盆。珍重昔年金谷友,共來泉際話孤魂。”

坐在泉北的一塊大石頭上。老翁來到之後,那四個人問:“玉川為什麼來得這麼晚?”老翁回答說:“剛才到石墨澗近旁觀賞遊覽,停馬在甘棠館亭休息,在西邊的柱子上偶然見到某詩人題寫的一首詩,就停下來吟詠、誦讀,不覺耽擱了很長時間。”坐首位的那個人問:“是什麼篇章?能博得先生這樣的讚歎。”老翁說:“這詩的內容跟在座的二位有相似之處,但隱去了姓名。可嘉的是篇末的幾句都很有意思。是這樣寫的:‘浮雲悽慘日微明,沉痛將軍負罪名。白晝叫閽無近戚,縞衣飲氣只門生。佳人暗泣填宮淚,廄馬連嘶換主聲。六合茫茫悲漢土,此身無處哭田橫。’”在座的人聽了,都用衣袖掩面,像要痛哭。年輕英俊、神采飛揚的那人說:“我知道作詩的人了,莫不是在伊水上接受我的食物和脫衣相贈的那個人?”

過了好一會兒,白衣老翁催促舉杯暢飲,共飲過幾巡,座中唏噓慨嘆之聲未斷。白衣老翁說:“重遊舊地,無以消遣,應該用吟詩作賦來代替音樂。”於是命左右取出筆硯,出題道:“《噴玉泉感舊遊書懷》,各寫七言長句。”白衣老翁首先吟唱道:“樹色川光向晚晴,舊曾遊處事分明。鼠穿月榭荊榛合,草掩花園畦壟平。跡陷黃沙仍未寤,罪標青簡竟何名。傷心谷口東流水,猶噴當時寒玉聲。”神采飛揚的年輕人吟道:“鳥啼鶯語思何窮,一世榮華一夢中。李固有冤藏蠹簡,鄧攸無子續清風。文章高韻傳流水,絲管遺音託草蟲。春月不知人事改,閒垂光影照洿宮。”身材矮小而又瀟灑大方的人作詩道:“桃蹊李徑盡荒涼,訪舊尋新益自傷。雖有衣衾藏李固,終無表疏雪王章。羈魂尚覺霜風冷,朽骨徒驚月桂香。天爵竟為人爵誤,誰能高叫問蒼蒼。”清瘦、目光疾敏的人吟誦道:“落花寂寂草綿綿,雲影山光盡宛然。壞室基摧新石鼠,瀦宮水引故山泉。青雲自致慚天爵,白首同歸感昔賢。惆悵林間中夜月,孤光曾照讀書筵。”高大魁梧但少鬍鬚的人吟道:“新荊棘路舊衡門,又駐高車會一樽。寒骨未沾新雨露,春風不長敗蘭蓀。丹誠豈分埋幽壤,白日終希照覆盆。珍重昔年金谷友,共來泉際話孤魂。”

詩成,各自吟諷,長號數四,響動巖谷。逡巡,怪鳥鴟梟,相率“啾唧”,大狐老狸,次第鳴叫。頃之,騾腳自東而來,金鐸之聲,振於坐中,各命僕馬,頗甚草草,慘無言語,掩泣攀鞍,若煙霧狀,自庭而散。生於是出叢棘,尋舊路,匹馬齕草於澗側,蹇童美寢於路隅。未明,達甘泉店。店媼詰冒夜,生具以對媼。媼曰:“昨夜三更,走馬挈壺,就我買酒,得非此耶?”開櫃視,皆紙錢也。出《纂異錄》。

顏 濬

會昌中,進士顏濬,下第遊廣陵。遂之建業,賃小舟,抵白沙。同載有青衣,年二十許,服飾古樸,言詞清麗。濬揖之,問其姓氏,對曰:“幼芳姓趙。”問其所適,其所適曰:“亦之建業。”濬甚喜,每維舟,即買酒果,與之宴飲。多說陳隋間事,濬頗異之,即正色斂衽不對。抵白沙,各遷舟航,青衣乃謝濬曰:“數日承君深顧,某陋拙,不足奉歡笑。然亦有一事,可以奉酬。中元必遊瓦官閣,此時當為君會一神仙中人。況君風儀才調,亦甚相稱。望不逾此約。至時,某候於彼。”言訖,各登舟而去。

濬志其言,中元日,來遊瓦官閣。士女闐咽,及登閣,果有美人,從二女僕,皆雙鬟而有媚態。美人倚欄獨語,悲嘆久之。濬注視不易,美人亦訝之。又曰:“幼芳之言不繆矣。”

詩成,各自吟詠誦讀,朗朗的誦讀聲此起彼伏,震動山谷。剎那間,怪鳥鴟梟相繼不停地“啾唧”,大狐老狸也一個接一個地嗥叫。一會兒,馬蹄聲從東邊過來,銅鈴的叮 聲傳入席間,於是諸人各自吩咐僕從準備車馬,倉促匆忙,悲切無語,忍泣上馬,像煙霧一樣從庭院裡散去了。許生於是從灌木叢中出來,找到原路,見馬在澗旁吃草,跛腳牧童甜睡在路邊。天未亮,到達甘泉店。店中老婦人問為什麼冒著黑夜趕路,許生把路上經歷的事告訴了她。老婦人說:“昨天夜裡三更天,一夥人騎著馬、帶著壺,到我這裡買酒,莫非就是你說的這些人。”打開櫃看昨晚收的錢,都是紙錢。出自《纂異錄》。

顏 濬

唐武宗會昌年間,顏濬參加進士考試,落榜後去遊歷廣陵。於是到了建業,租了條小船到白沙遊玩。同船有個青衣女子,二十歲剛出頭,服飾古樸,說話口齒清晰,辭藻華麗。顏濬上前拱手見禮,問她姓氏,那女子回答說:“我的名字叫幼芳,姓趙。”問她到什麼地方去,回答說:“也是去建業。”顏濬很高興,每當停船,就買些酒肉果品,跟她宴飲。她說的大都是前代陳朝、隋朝間的事,顏濬感到很奇怪,就板著臉孔、整理著衣襟不予回答。到白沙後,各自搭船上路,分別前那青衣女子上前道歉說:“幾天來蒙你細心照顧,我淺陋拙笨,不能陪伴你玩樂。然而有件事,可以略表酬謝。七月十五日中元節那天,你一定要去遊瓦官閣,那時我會介紹你去見一個神仙中的人物。況且你的風度、儀表和才氣,與她也很相稱。希望你不要錯過這次約會。到那時,我在那裡恭候你。”說完,各自登船而去。

顏濬記著青衣女子的話,到陰曆七月十五中元節那天,去遊瓦官閣。那裡少男少女擠滿樓臺,等他登上閣樓,果然看見有個美人,後面跟從兩個女僕,頭上都梳有雙髻,嬌媚多情。那美人靠著欄杆自言自語,長吁短嘆了很長時間。顏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那美人看見他也很驚訝。顏濬心想:“幼芳的話果然不錯。”

使雙鬟傳語曰:“西廊有惠鑑闍黎院,則某舊門徒。君可至是,幼芳亦在彼。”濬甚喜,躡其蹤而去,果見同舟青衣,出而微笑。濬遂與美人敘寒暄,言語竟日。僧進茶果。至暮,謂濬曰:“今日偶此登覽,為惜高閣,病茲用功,不久毀除,故來一別,幸接歡笑。某家在清溪,頗多鬆月,室無他人,今夕必相過。某前往,可與幼芳後來。”濬然之,遂乘軒而去。

及夜,幼芳引濬前行,可數裡而至。有青衣數輩,秉獨迎之。遂延入內室,與幼芳環坐。曰:“孔家娘子相鄰,使邀之曰:‘今夕偶有佳賓相訪,願同傾觴,以解煩憤。’”少頃而至,遂延入,亦多說陳朝故事。濬因起白曰:“不審夫人復何姓第,頗貯疑訝。”答曰:“某即陳朝張貴妃,彼即孔貴嬪。居世之時,謬當後主採顧,寵幸之禮,有過嬪嬙。不幸國亡,為楊廣所殺。然此賊不仁可甚。於劉禪、孫皓,豈無嬪御?獨有斯人,行此冤暴。且一種亡國,我後主實即風流。詩酒追歡,琴樽取樂而已。不似楊廣,西築長城,東征遼海,使天下男冤女曠,父寡子孤。途窮廣陵,死於匹夫之手,亦上天降鑑,為我報仇耳!”孔貴嬪曰:“莫出此言,在坐有人不欲。”美人大笑曰:“渾忘卻。”濬曰:“何人不欲斯言耶?”幼芳曰:“某本江令公家嬖者,後為貴妃侍兒。國亡之後,為隋宮御女。煬帝江都,為侍湯膳者。及化及亂兵入,某以身蔽帝,遂為所害。蕭後憐某盡忠於主,因使殉葬。後改葬於雷塘側,不得從焉。時至此謁貴妃耳。”

美人派丫鬟傳話給顏濬說:“西廊有惠鑑高僧院,那裡有我的舊門徒。你可以到那裡去,幼芳也在那裡。”顏濬很高興,跟著她們到了高僧院,果然看見同船的那個青衣女子,出來對他微笑。顏濬於是就跟那美人寒暄,談了整整一天。有僧人送來茶果。到了晚上,美人對顏濬說:“今天偶爾來此登樓觀覽,是可惜這高大的樓閣,費了那麼多的功力,不久就要毀了,所以特來告別,有幸與你們一起歡笑。我家在清溪,鬆多月朗,家裡沒有別人,今晚你一定要過去探訪。我先走了,你和幼芳可隨後來。”顏濬同意了,美人於是乘車而去。

到了晚上,幼芳帶著顏濬前去,大約走了幾裡地就到了。有幾個婢女拿著蠟燭出來迎接。把顏濬請到裡間屋子,跟幼芳等人圍成環形坐著。那美人說:“孔家娘子住在隔壁,派人邀請她說:‘今晚偶有嘉賓來訪,希望能同斟共飲,以解煩悶憂憤。’”不一會兒,孔氏來了,就請了進來,也多說一些陳朝的往事。顏濬於是起身說:“不知夫人姓什麼,出身什麼門第,頗存疑念。”美人回答說:“我就是陳朝的張貴妃,她是孔貴嬪。活在世上的時候,被後主錯愛和顧憐,寵幸的待遇,超過一般的嬪妃。不幸陳朝滅亡了,我們被楊廣殺害。然而楊廣這賊不仁到了極點。劉禪、孫皓難道沒有嬪妃侍候?唯獨這賊這樣結冤暴虐。同樣都是亡國,我們的後主實際上就是風流。吟詩、飲酒尋歡,撫琴、捧杯取樂罷了。不像楊廣那樣西築長城,東征遼海,使天下男子屈死,女子悲亡,父寡兒孤。到廣陵走到了窮途末路,死於普通人之手,也是上天明鑑,為我們報了冤仇!”孔貴嬪說:“不要說這種話,在座的有人不願意聽。”美人大笑說:“我全忘了。”顏濬問:“什麼人不願意聽這話?”幼芳說:“我本是江令公家很受寵幸的人,後來做了貴妃的侍兒。亡國之後,又做了隋朝的宮女。隋煬帝在江都時,我是為他端湯送飯的人。等到宇文化及的亂兵侵入的時候,我用身體去遮擋掩護隋煬帝,於是被亂兵殺害。蕭後憐惜我對主子一片忠心,於是讓我陪葬。後來隋煬帝改葬於雷塘側,我不能跟從他了。到現在我又來拜會貴妃了。”

孔貴嬪曰:“前說盡是閒事,不如命酒,略延曩日之歡耳。”遂命雙鬟持樂器,洽飲久之。貴妃題詩一章曰:“秋草荒臺響夜蛬,白楊聲盡減悲風。彩箋曾擘欺江總,綺閣塵清玉樹空。”孔貴嬪曰:“寶閣排雲稱望仙,五雲高豔擁朝天。清溪猶有當時月,夜照瓊花綻綺筵。”幼芳曰:“皓魄初圓恨翠娥,繁華濃豔竟如何?兩朝唯有長江水,依舊行人逝作波。”濬亦和曰:“簫管清吟怨麗華,秋江寒月倚窗斜。慚非後主題箋客,得見臨春閣上花。”俄聞叩門曰:“江修容、何婕妤、袁昭儀來謁貴妃!”曰:“竊聞今夕佳賓幽會,不免輒窺盛筵。”俱豔其衣裾,明其璫佩而入坐。及見四篇,捧而泣曰:“今夕不意再逢三閣之會,又與新狎客題詩也。”

頃之,聞雞鳴,孔貴嬪等俱起,各辭而去。濬與貴妃就寢,欲曙而起。貴妃贈闢塵犀簪一枚,曰:“異日睹物思人。昨宵值客多,未盡歡情。別日更當一小會,然須諮祈幽府。”嗚咽而別。濬翌日懵然,若有所失,信宿,更尋曩日地,則近清溪,鬆檜丘墟。詢之於人,乃陳朝宮人墓。濬慘惻而返,數月,閣因寺廢而毀。後至廣陵,訪得吳公臺煬帝舊陵,果有宮人趙幼芳墓,因以酒奠之。出《傳奇》。

郝惟諒

荊州民郝惟諒,性粗率,勇於私鬥。會昌二年寒食日,與其徒遊於郊外,蹴踘角力,醉臥冢間。宵分始寤,將歸,道左見一人家,室絕卑陋,雖張燈而頗昏暗,遂詣乞漿。有一

孔貴妃說:“方才說的都是些閒事,不如擺上酒,略可延續一下往日的歡樂啊。”於是命丫鬟取來樂器,高高興興地痛飲了許久。張貴妃寫詩一首吟誦道:“秋草荒臺響夜蛬,白楊聲盡減悲風。彩箋曾擘欺江總,綺閣塵清玉樹空。”孔貴妃吟誦道:“寶閣排雲稱望仙,五雲高豔擁朝天。清溪猶有當時月,夜照瓊花綻綺筵。”幼芳吟誦道:“皓魂初圓恨翠娥,繁華濃豔竟如何?兩朝唯有長江水,依舊行人逝作波。”顏濬也和道:“簫管清吟怨麗華,秋江寒月倚窗斜。慚非後主題箋客,得見臨春閣上花。”一會兒,聽見外面叩門報告說:“江修容、何婕妤、袁昭儀來拜見貴妃!”這三人進來後說:“我們私下聽說今晚有嘉賓幽會,禁不住想見識一下盛筵。”都是換上豔麗的衣裙、佩戴珠光寶飾而入座。等見到方才四人寫的詩,捧在手中,禁不住流下淚來,說:“今晚不料能再遇見三閣聚會,又與新狎客吟詩作賦。”

一會兒,聽到雞叫聲,孔貴妃等都站起來,各自告辭離去。顏濬與張貴妃一起睡,天快亮了才起身。張貴妃送給他避塵犀簪一枚,說:“他日你看見這東西,就可以想起我。昨晚正趕上人多,未能盡享歡樂。他日還當相見,然而必須諮請冥府。”說完後哭著而別。第二天,顏濬迷迷糊糊地,好像丟了什麼東西,睡下了,睡了兩個晚上,再找前幾日相聚的地方,就找到清溪,那裡長滿了松樹檜樹,到處是土丘。向人打聽,竟是陳朝的宮人墓。顏濬懷著感傷哀憐之情返回來,幾個月後,瓦官閣因為寺廟坍塌而被毀。後來到了廣陵,尋訪到吳公臺隋煬帝的舊陵,果然有宮人趙幼芳的墓,於是灑酒祭奠她。出自《傳奇》。

郝惟諒

荊州的百姓郝惟諒,性格魯莽、率直,勇於打架鬥毆。唐武宗會昌二年寒食節那天,他跟同伴到郊外遊玩,跟大家一起蹴鞠、角力,喝醉酒後躺在墳冢之間睡著了。到了半夜才醒過來,將要回家,看到道旁有一戶人家,房子十分低矮、簡陋,雖然點著燈,屋裡也很昏暗,於是郝惟諒進去想要討點東西喝。那屋中有一個

婦人,容色慘悴,服裝雅素,方向燈紉縫。延郝,良久謂郝曰:“知君有膽氣,故敢情託。妾本秦人,姓張氏,嫁與府衙健兒李自歡。自歡太和中,戍邊不返,妾遘疫而歿。別無親戚,為鄰里殯於此處,已逾一紀,遷葬無因。凡死者肌骨未復於土,魂神不為陰司所籍。雖散恍惚,如夢如醉。君能使妾遺骸得歸泉壤,精爽有託,斯願畢矣。”郝曰:“某生業素薄,力且不辦。如何?”婦人云:“某雖為鬼,不廢女工。自安此,常造雨衣,與胡氏傭作,凡數年矣。所聚十三萬,葬備有餘也。”郝許諾而歸。遲明,訪之胡氏,物色皆符,乃具以告。即與偕往殯所,毀瘞視之,散錢培櫬,數如其言。胡氏與郝,哀而異之。復率錢於同輩,合二十萬,盛其凶儀,瘞於鹿頂原。其夕,見夢於胡、郝。出《酉陽雜俎》。

浮樑張令

浮樑張令,家業蔓延江淮間,累金積粟,不可勝計。秩滿,如京師,常先一程致頓,海陸珍美畢具。至華陰,僕伕施幄幕,陳樽壘,庖人炙羊方熟,有黃衫者,據盤而坐。僕伕連叱,神色不撓。店嫗曰:“今五坊弋羅之輩,橫行關內,此其流也。不可與競。”僕伕方欲求其帥以責之,而張令至,具以黃衫者告。張令曰:“勿叱。”召黃衫者問曰:

婦人,面色憔悴,衣服樸素,正對著燈做針線活。那婦人把郝惟諒邀請進屋,停了好一會兒,才對他說:“我知道你有膽量、有氣魄,所以才敢有事情託付你。我本是秦人,姓張,嫁給府衙裡的健兒李自歡。李自歡唐文宗太和年間,被派遣守邊一去不返,我也得病死了。我無親無故,後來被鄰居發喪埋葬在這裡,現在已經過了十二年,沒有機會遷葬了。凡死人屍骨沒蓋上土的,魂神都不被陰司列入戶籍。於是靈魂到處飄散,迷迷糊糊的,像做夢和醉酒一樣。你如果能讓我的遺骨迴歸地下,靈魂有所寄託,我的心願也算了結了。”郝惟諒說:“我的生業財路一向薄淺,即使用力去辦,恐怕也做不到。你看怎麼辦?”那婦人說:“我雖然是鬼,但一直沒有丟開針線活。自從住在這兒,常常縫製雨衣,給一家姓胡的做僱工,總共做了許多年了。積攢的錢有十三萬,安葬等一切費用還有剩餘。”郝惟諒答應了她,就回去了。天亮時分,訪到了姓胡的,察看一下完全與那婦人說的相符,就把事情告訴了他。就跟他一塊到墳地去,打開棺木一看,錢都零散地堆在裡面,數一數,果然像婦人說的那麼多。姓胡的與郝惟諒又憐惜又驚訝。之後又拿著這些錢及從朋友那裡籌集的錢,總共二十萬,很隆重地給她舉行了安葬儀式,重新葬在鹿頂原。當天晚上,那婦人就託夢給了胡、郝二人。出自《酉陽雜俎》。

浮樑張令

浮樑的張縣令,家業遍佈在江淮一帶,積累的財寶和糧食,多得無法計算。為官期滿,到京城去,常提前一程準備飲食,海陸珍奇各種美味佳餚全都具備。到了華陰,僕人搭好帳篷,擺好杯盤,廚師正好把羊也烤熟了,有個穿黃衫的對著盤子坐下來。僕人連聲呵斥,那人神色不變。店主老婦人說:“現在五坊衙門追捕的不法之徒,在關內橫行,這人就屬於這類吧。不能跟他爭執。”僕人剛想找自己的長官斥責他,張縣令到了,僕人就把黃衫人的事全部告訴了他。張縣令說:“別呵斥他。”把黃衫人招來問他說:

“來自何方?”黃衫但唯唯耳。促暖酒,酒至,令以大金鐘飲之。雖不謝,似有愧色。飲訖,顧炙羊,著目不移,令自割以勸之。一足盡,未有飽色,令又以奩中 十四五啖之,凡飲二斗餘。

酒酣,謂令曰:“四十年前,曾於東店得一醉飽,以至今日。”令甚訝,乃勤懇問姓氏。對曰:“某非人也,蓋直送關中死籍之吏耳。”令驚問其由。曰:“太山召人魂,將死之籍付諸嶽,俾某部送耳。”令曰:“可得一觀乎?”曰:“便窺亦無患。”於是解革囊,出一軸,其首雲:“太山主者牒金天府。”其第二行雲:“貪財好殺,見利忘義人,前浮樑縣令張某。”即張君也。令見名,乞告使者曰:“修短有限,誰敢惜死?但某方強仕,不為死備,家業浩大,未有所付。何術得延其期?某囊橐中,計所直不下數十萬,儘可以獻於執事。”使者曰:“一飯之恩,誠宜報答。百萬之貺,某何用焉?今有仙官劉綱,謫在蓮花峰,足下宜匍匐徑往,哀訴奏章,舍此則無計矣。某昨聞金天王與南嶽博戲不勝,輸二十萬,甚被逼逐。足下可詣岳廟,厚數以許之,必能施力於仙官。縱力不及,亦得路於蓮花峰下。不爾,荊榛蒙密,川穀阻絕,無能往者。”

令於是齎牲牢,馳詣岳廟,以千萬許之。然後直詣蓮花峰,得幽徑。凡數十里,至峰下。轉東南,有一茅堂,見道士隱几而坐。問令曰:“腐骨穢肉,魂亡神耗者,安得

“你從什麼地方來?”黃衫人只是唯唯應諾罷了。張縣令催促溫酒,酒拿來了,讓黃衫人用大金鐘飲酒。黃衫人雖然不表示感謝,但表情好像有慚愧之色。黃衫人喝完酒,回頭盯著那隻烤羊,目不轉睛。張縣令親自動手割羊肉給他吃。一條羊腿吃完了,好像沒有吃飽,張縣令又把食盒中十分之四五的食物拿出來給他吃,他一共喝了二斗多的酒。

酒喝到很盡興的時候,黃衫人對張縣令說:“我四十年前曾經在東店吃飽喝足過一次,直到現在。”張縣令聽後很驚訝,就殷勤懇切地打聽他的姓氏。黃衫人回答說:“我不是人,只是送關中死人簿籍的小吏罷了。”張縣令吃驚地向他打聽緣由。黃衫人說:“太行山招募人魂,要將死去的人的名簿都交送各嶽,讓各嶽捕送。”張縣令說:“能拿來給我看看嗎?”那個黃衫人回答說:“即便看了也沒有什麼妨害。”於是解開皮囊,拿出一卷紙箋來,打開看那上面第一行寫著:“太行主者牒金天府。”第二行寫著:“貪財好殺、見利忘義人,前浮樑縣令張某。”就是張縣令。張縣令看到自己的名字,乞求黃衫使者說:“人的壽命有限,誰敢惜死呢?只是我正身強力壯,沒為送終做準備,家業這樣浩大,還沒有託付。有什麼辦法能延緩我的死期呢?我的袋子裡財物總計不少於幾十萬,都可以奉獻給你。”黃衫使者說:“一頓酒飯的恩惠,我確實應該報答。百萬鉅款的饋贈,對我有什麼用呢?現在有個仙官叫劉綱,被貶在蓮花峰,你應該竭盡全力徑直前往,悲傷地訴說、奏請,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昨天聽說金天王和南嶽王博戲,沒取勝,輸掉二十萬,被催逼得很厲害。你可以到岳廟,用鉅額的錢財許諾給他,他一定能在仙官那裡給你出力。即使他出不了力,也可以從蓮花峰下輕取登山之路。否則,荊榛遍佈,密密層層,川穀阻斷,你無法到達那裡。”

張縣令便帶了牛、羊、豬三牲祭品,騎馬直奔岳廟,許諾千萬錢財。然後徑往蓮花峰,找到了登山的小路。總共走了幾十裡,到達峰下。折向東南,有個茅草房,見到個道士在小几案後面坐著。道士問張縣令:“你這塊腐骨穢肉,靈魂即將耗盡的人,怎麼能

來此?”令曰:“鐘鳴漏盡,露晞頃刻。竊聞仙官,能復精魂於朽骨,致肌肉於枯骸。既有好生之心,豈惜奏章之力?”道士曰:“吾頃為隋朝權臣一奏,遂謫居此峰。爾何德於予,欲陷吾為寒山之叟乎?”令哀祈愈切,仙官神色甚怒。俄有使者,齎一函而至,則金天王之書扎也。仙官覽書,笑曰:“關節既到,難為不應。”召使者反報,曰:“莫又為上帝譴責否?”乃啟玉函,書一通,焚香再拜以遣之。凡食頃,天符乃降,其上署“徹”字,仙官復焚香再拜以啟之,雲:“張某棄背祖宗,竊假名位,不顧禮法,苟竊官榮,而又鄙僻多藏,詭詐無實。百里之任,已是叨居;千乘之富,今因苟得。令按罪已實,待戮餘魂。何為奏章,求延厥命?但以扶危拯溺者,大道所尚;紓刑宥過者,玄門是宗。狥爾一甿,我全弘化,希其悛惡,庶乃自新。貪生者量延五年,奏章者不能無罪。”仙官覽畢,謂令曰:“大凡世人之壽,皆可致百歲。而以喜怒哀樂,汩沒心源;愛惡嗜慾,伐生之根。而又揚己之能,掩彼之長,顛倒方寸,頃刻萬變。神倦思怠,難全天和。如彼淡泉,汩於五味,欲致不壞,其可得乎?勉導歸途,無墮吾教。”令拜辭,舉首已失所在。

復尋舊路,稍覺平易。行十餘里,黃衫吏迎前而賀。令曰:“將欲奉報,願知姓字。”吏曰:“吾姓鍾,生為宣城縣腳力,亡於華陰,遂為幽冥所錄。遞符之役,勞苦如舊。”令曰:

到這裡來?”張縣令說:“鍾已擊響,漏壺已報曉,露水頃刻間就晒乾了。我私下聽說仙官能使朽骨復活驚魂,讓白骨長出肌肉。我既然還有求生之心,怎會吝惜一切財力向仙官奏請呢?”道士說:“我曾經替隋朝權臣啟奏過一次,就被貶居在這蓮花峰下。你對我有什麼恩德,想讓我做終生孤守寒山的老翁呢?”張縣令哀求之情更迫切,仙官神色上很憤怒。一會兒,來了個使者,送來一封信,就是金天王的書信。仙官看完信,笑著說:“關節既然到了,很難不迴應了。”招來使者回告說:“不會又因此受上帝譴責吧?”於是打開玉函,然後又寫了一陣子,燒香拜了兩拜打發使者回去。共有一頓飯的工夫,上天的符命就下來了,那上面寫著個“徹”字,仙官又燒香拜了兩拜打開看,上面寫著:“張某棄背祖宗,竊居名位,不顧禮法,苟且竊取了為官的榮耀,而又貪鄙聚斂,詭詐無實。縣官百里之任,已是忝居;千乘王侯之富,現在是苟且獲得。讓人審查的罪狀已經核實,等著問責你的靈魂。為何要上報奏章,請求延長你的性命?但以扶危拯溺者,為大道所崇尚;解除刑罰寬宥過錯者,為玄門所尊重。屈從了你一人,我全了弘揚德化,希望你悔改邪惡,重新做人。過分貪婪生命的酌量延長五年之壽,上報奏章的不能視為無罪。”仙官看完,對張縣令說:“大凡世人的壽命,都可活到百歲。然而人因為有喜怒哀樂之情,弄亂了人的心性;愛、憎、嗜好、慾望,殘害了生命的根源。宣揚誇大自己的本領,而掩蓋他人的長處,擾亂心性,頃刻萬變。就會使人的精神疲乏、倦怠,難以保全天和。就像淡水之泉,投進五味,想讓淡水之泉仍不改變味道,這可能嗎?所以我勉勵你迴歸正道,不要忘記我的教誨。”張縣令拜別告辭,低頭抬頭之間,那人已不知去向。

張縣令又重尋原路返了回來,心裡稍覺平和寧靜了。走了十多里路,黃衫小吏迎上前向他道賀。張縣令說:“我想要答謝你,希望能知道你的姓名。”黃衫小吏說:“我姓鍾,活著的時候做宣城縣傳遞文書的差事,死在華陰,於是又被陰司錄用,做傳遞文書的差事。投遞文書的差役,跟生前一樣勞苦。”張縣令說:

“何以勉執事之困?”曰:“但酬金天王願,曰請置子為閽人,則吾飽神盤子矣。天符已違半日,難更淹留。”便與執事別,入廟南柘林三五步而沒。是夕,張令駐車華陰,決東歸,計酬金天王願,所費數逾二萬,乃語其僕曰:“二萬可以贍吾十舍之資糧矣,安可受祉於上帝,而私謁於土偶人乎?”明旦,遂東至偃師,止於縣館。見黃衫舊吏,齎牒排闥而進,叱張令曰:“何虛妄之若是?今禍至矣!由爾償三峰之願不果,俾吾答一飯之恩無始終。悒悒之懷,如痛毒螫。”言訖,失所在。頃刻,張令有疾,留書遺妻子,未訖而終。出《纂異記》。

歐陽敏

陝州東三十里,本無旅舍,行客或薄暮至此,即有人遠迎安泊,及曉前進,往往有死者。揚州客歐陽敏,侵夜至,其鬼即為一老叟,迎歸舍。夜半後,叟詣客問鄉地,便以酒炙延待。客從容談及陰騭之事,叟甚有驚怍之色。客問怪之,乃問曰:“鬼神能侵害人乎?人能害鬼乎?”叟曰:“鬼神之事,人不知,何能害之?鬼神必不肯無故侵害人也。或侵害人者,恐是妖鬼也,猶人間之賊盜耳。若妖鬼之害人,偶聞於明神,必不容,亦不異賊盜之抵憲法也。”叟復深有憂色,客怪之甚,遂謂叟曰:“我若知妖鬼之所處,必訴於尊神,令盡剪除。”叟不覺起拜,叩頭而言曰:“我強鬼也,慮至曉,君子不容,今幸望哀恕。”仍獻一卷書與客曰:

“用什麼辦法可以免去你這差事的辛苦?”回答說:“只要你能實現對金天王許下的願,且請他安排我做守門人,我也就可以飽食金天王的祭品了。送天符的時間已經耽擱了半天,不便再停留了。”張縣令便與黃衫小吏告別,黃衫小吏進了廟南柘林中三五步遠的地方就不見了。這天晚上,張縣令停車住在華陰,決定東歸,實現對金天王的許願,花費要超過二萬,就對他的僕人說:“二萬可以供我十天行程的物資和糧食,怎麼可能受福祉於上帝,而又私自去拜謁土偶呢?”第二天早晨就向東走,到了偃師,住在縣館。只見原來那個黃衫小吏拿著天符推門進來,怒叱張縣令說:“你怎麼這樣虛妄荒誕?現在就要大禍臨頭了!由於你償還對三峰的承諾沒能實現,使我對你一飯之恩的報答也有始無終。悒鬱之心,像被毒蟲咬了一樣疼。”說完,就不見了。頃刻間,張縣令得了病,要寫封遺書給妻子,還沒寫完就死了。出自《纂異記》。

歐陽敏

陝州東邊三十里處本來沒有旅館,往來旅客有時傍晚到達這裡,就有人老遠地去迎接住宿,到天亮出發時,常常有死的。有個揚州旅客歐陽敏,在夜色降臨時來到了這裡,那鬼就變成老頭,把他迎到了旅館。半夜後,老頭到歐陽敏的住處,打聽他的家鄉,又用酒肉款待他。歐陽敏從容地說到上天默默地安定下民的事,老頭顯出非常吃驚和慚愧的神色。歐陽敏感到奇怪,趁機問他說:“鬼神能侵害人嗎?人能害鬼嗎?”老頭回答說:“鬼神的事,人不瞭解,人怎麼能害鬼?鬼神也一定不肯無緣無故地侵害人。有侵害人的,恐怕也是妖鬼,就像人間的盜賊罷了。如果妖鬼害了人,偶爾被明察之神得知,一定不能寬容,跟盜賊觸犯法規也沒什麼不同。”老頭又現出憂慮的神色,歐陽敏更感詫異,於是對老頭說:“我如果知道妖鬼在什麼地方,一定到尊神那去控告他,讓他把妖鬼全部剷除。”老頭聽後,不自覺地起身下拜,叩頭說:“我是強鬼,估計你知道全部真情,不會寬恕我,現在希望你能可憐我,饒恕我。”老頭於是獻出一卷書給歐陽敏,並說:

“此書預知帝王歷數,保惜保惜。”客受之。至曙,不辭而出。回顧乃一壞墳耳。其書是篆字,後客託人譯之,傳於世。出《瀟湘錄》。

奉天縣民

會昌五年,奉天縣國盛村民姓劉者,病狂。發時亂走,不避井塹。其家為迎禁咒人侯公敏治之。公敏才至,劉忽起曰:“我暫出,不假爾治。”因杖薪擔至田中,袒而運擔,狀若擊物,良久而返,笑曰:“我病已矣,適打一鬼頭落,埋于田中。”兄弟及咒者,猶以為狂,遂同往驗焉。劉掘出一髑髏,戴赤發十餘莖,其病竟愈。出《酉陽雜俎》。

“這書能預先知道帝王的歷數,你要好好保存,好好愛惜。”歐陽敏接受了它。到早晨,老頭不辭而去。回頭再一看,卻是一座頹毀的墳墓。那書是篆字書寫,歐陽敏後來託人轉譯過來,流傳於世上。出自《瀟湘錄》。

奉天縣民

唐武宗會昌五年,奉天縣國盛村有位姓劉的村民得了狂病。發病時到處亂跑,遇到水井和溝塘也不知躲避。他家給他請了禁咒人侯公敏來給他治病。侯公敏剛到,姓劉的村民忽然起身說:“我先出去,不需要你治。”於是手拄著扁擔到了田裡,光著膀子,揮舞著扁擔,好像在打什麼東西,過了很長時間才回來,笑著說:“我的病已經好了,剛才打落了一個鬼頭,埋在田地裡。”他的兄弟及禁咒人,還以為發了狂病,於是同去田中察看。姓劉的村民挖出一死人頭骨,上面長著十多根紅色頭髮,他的病竟然就好了。出自《酉陽雜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