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copy)

卷第三百一十一 神二十一

蕭 曠  史 遂  田 布  進士崔生  張 偃

裴氏子  韋 騶

蕭 曠

太和處士蕭曠,自洛東遊。至孝義館,夜憩於雙美亭,時月朗風清。曠善琴,遂取琴彈之。夜半,調甚苦。俄聞洛水之上,有長嘆者。漸相逼,乃一美人。曠因舍琴而揖之曰:“彼何人斯?”女曰:“洛浦神女也。昔陳思王有賦,子不憶耶?”曠曰:“然。”曠又問曰:“或聞洛神即甄皇后,謝世,陳思王遇其魄於洛濱,遂為《感甄賦》。後覺事之不正,改為《洛神賦》,託意於宓妃。有之乎?”女曰:“妾即甄后也。為慕陳思王之才調,文帝怒而幽死。後精魄遇王洛水之上,敘其冤抑,因感而賦之。覺事不典,易其題,乃不繆矣。”

俄有雙鬟,持茵席,具酒殽而至。謂曠曰:“妾為袁家新婦時,性好鼓琴。每彈至《悲風》及《三峽流泉》,未嘗不盡夕而止。適聞君琴韻清雅,願一聽之。”曠乃彈《別鶴操》

蕭 曠

太和年間有位處士叫蕭曠,從洛水向東遊歷。到了孝義後住下來,晚上他到雙美亭上游玩小歇,當時月朗風清。蕭曠善於彈琴,就取琴彈了起來。半夜時,曲調十分悽苦。忽然聽見洛水之上,有人發出長嘆聲,漸漸地越來越近,竟是一個美貌女子。蕭曠便放下琴起來作揖說:“您是什麼人?”女子說:“我就是洛神。從前陳思王曾作《洛神賦》,你不記得了嗎?”蕭曠說:“記得。”蕭曠又問道:“有人聽說洛神就是甄皇后,她去世後,陳思王在洛水邊遇到了她的魂魄,才寫了《感甄賦》。後來覺得這事不正當,才改名為《洛神賦》,託意於宓妃。是不是這樣呢?”女子說:“我就是甄后。當初因為我傾慕陳思王的才華,魏文帝大怒,把我幽禁而死。後來我的魂靈在洛水邊遇見了陳思王,我向他傾訴了我的哀怨,他才寫了《感甄賦》。後來覺得這事不正當,就改名叫《洛神賦》了。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一會兒有一個梳著雙髻的少女,拿著坐墊,準備了酒菜到了。對蕭曠說:“我剛嫁到袁家為新婦時,很喜歡彈琴。每當彈到《悲風》和《三峽流泉》,常常會彈上一夜。剛才我聽到您的琴聲清新典雅,想再聽一遍。”蕭曠就彈了《別鶴操》

及《悲風》。神女長嘆曰:“真蔡中郎之儔也。”問曠曰:“陳思王《洛神賦》如何?”曠曰:“真體物瀏湸,為樑昭明之精選爾。”女微笑曰:“狀妾之舉止雲‘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得無疏矣。”曠曰:“陳思王之精魄今何在?”女曰:“見為遮須國王。”曠曰:“何為遮須國?”女曰:“劉聰子死而復生,語其父曰:‘有人告某雲,遮須國久無主,待汝父來作主。’即此國是也。”

俄有一青衣,引一女曰:“織綃娘子至矣。”神女曰:“洛浦龍王之處女,善織綃於水府。適令召之爾。”曠因語織綃曰:“近日人世或傳柳毅靈姻之事,有之乎?”女曰:“十得其四五爾,餘皆飾詞,不可惑也。”曠曰:“或聞龍畏鐵,有之乎?”女曰:“龍之神化,雖鐵石金玉,儘可透達,何獨畏鐵乎?畏者蛟螭輩也。”曠又曰:“雷氏子佩豐城劍,至延平津,躍入水,化為龍。有之乎?”女曰:“妄也。龍,木類,劍乃金。金既克木,而不相生,焉能變化?豈同雀入水為蛤,野雞入水為蜃哉!但寶劍靈物,金水相生,而入水雷生,自不能沉於泉。信其下搜劍不獲,乃妄言為龍。且雷煥只言化去,張司空但言終合,俱不說為龍。任劍之靈異,且人之鼓鑄鍛鍊,非自然之物。是知終不能為龍,明矣。”曠又曰:“梭化為龍如何?”女曰:“梭,木也,龍本屬木,變化歸木,又何怪也?”曠又曰:“龍之變化如神,又何病而求馬師皇療之?”女曰:“師皇是上界高真,哀馬之負重引遠,故為馬醫,愈其疾者萬有匹。上天降鑑,化其疾於龍脣吻間,欲驗師皇之能。龍後負而登天,天假之。非龍真有病也。”

和《悲風》。神女聽罷長嘆道:“您的琴藝真能和蔡邕相媲美了。”又問蕭曠說:“您覺得陳思王的《洛神賦》寫得怎麼樣?”蕭曠說:“描摹事物清朗明亮,堪稱是樑代昭明選出的精品了。”洛神微笑著說:“賦中形容我的舉止說‘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也不是很恰當的啊。”蕭曠問:“陳思王的靈魂現在哪裡?”洛神說:“他現在是遮須國國王。”蕭曠說:“什麼叫遮須國?”洛神說:“劉聰的兒子死而復生,對他父親說:‘有人對我說,遮須國一直沒有國王,等你父親來當國王。’說的就是這個遮須國。”

不一會兒有一個使女,引導著一個女子走來說:“織綃娘子到了。”洛神說:“這是洛浦龍王的女兒,她在水府善於織綃。是我剛剛把她請來的。”蕭曠就問織綃娘子說:“近來人世有傳說柳毅與龍女聯姻的事,是真有此事嗎?”織綃娘子說:“十成有四五成是對的,其他都是編造的了,不要被騙了。”蕭曠說:“我聽說龍最怕鐵器,是真的嗎?”織綃女說:“龍有神力,即使金玉鐵石,都能穿透,怎麼會只怕鐵呢?真正怕鐵的是蛟、螭之類。”蕭曠又問:“傳說雷氏子佩帶豐城寶劍,到了延平津,劍跳入水裡,變成了龍。有這樣的事嗎?”織綃女說:“錯了。龍屬木,劍屬金。金與木相剋,而不相生,劍怎麼能變成龍呢?怎麼能與鳥雀入水變成蛤,野雞入水變成蜃一樣呢?寶劍是有靈性的東西,金水相生,入水生出雷來,所以不能在泉中沉沒。一定是他的下屬撈不到劍,就胡說寶劍已變成龍了。其實雷煥只不過說‘寶劍化去’,張司空則說‘終合’,都沒說變龍的事。寶劍雖然靈異,但畢竟是由人類煅燒錘鍊而成的,並不是自然中的東西。由此可知最終不可能變成龍,你明白了嗎?”蕭曠又說:“織布的梭子能變成龍嗎?”織綃女說:“梭子,是木頭做的,龍本來就屬木,梭變龍後仍歸為木,這有什麼奇怪的呢?”蕭曠又說:“龍變化如神,為什麼龍病了還要請馬醫師皇來治呢?”織綃女說:“師皇是天界高真,他同情馬一生受盡了負重奔波之苦,所以才當了馬醫,經他治好了的馬成千上萬。天帝俯察,就把馬的病情轉化到龍的脣齒間,想試試師皇的醫術。後來龍揹著師皇上了天,是上天故意安排的。並不是龍真的有了病。”

曠又曰:“龍之嗜燕血,有之乎?”女曰:“龍之清虛,食飲沆瀣。若食燕血,豈能行藏?蓋嗜者乃蛟蜃輩。無信造作,皆樑朝四公誕妄之詞爾。”曠又曰:“龍何好?”曰:“好睡,大即千年,小不下數百歲。偃仰於洞穴,鱗甲間聚其沙塵。或有鳥銜木實,遺棄其上。乃甲拆生樹,至於合抱,龍方覺悟。遂振迅修行,脫其體而入虛無,澄其神而歸寂滅。自然形之與氣,隨其化用。散入真空,若未胚 ,若未凝結。如物有恍惚,精奇杳冥。當此之時,雖百骸五體,儘可入於芥子之內。隨舉止,無所不之。自得還元返本之術,與造化爭功矣。”曠又曰:“龍之修行,向何門而得?”女曰:“高真所修之術何異?上士修之,形神俱達;中士修之,神超形沉;下士修之,形神俱墮。且當修之時,氣爽而神凝,有物出焉。即老子云‘恍恍惚惚,其中有物也’。其於幽微,不敢洩露,恐為上天譴謫爾。”

神女遂命左右,傳觴敘語。情況暱洽,蘭豔動人,若左瓊枝而右玉樹,繾綣永夕,感暢冥懷。曠曰:“遇二仙娥於此,真所謂雙美亭也。”忽聞雞鳴,神女乃留詩曰:“玉箸凝腮憶魏宮,朱絲一弄洗清風。明晨追賞應愁寂,沙渚煙銷翠羽空。”織綃詩曰:“織綃泉底少歡娛,更勸蕭郎盡酒壺。愁見玉琴彈別鶴,又將清淚滴真珠。”曠答二女詩曰:“紅蘭吐豔間夭桃,自喜尋芳數已遭。珠佩鵲橋從此斷,遙天空恨碧雲高。”神女遂出明珠、翠羽二物贈曠曰:“此乃陳思王賦雲‘或採明珠,或拾翠羽’,故有斯贈,以成《洛神賦》

蕭曠又說:“龍愛喝燕子的血,有這事嗎?”織綃女說:“龍是清虛之物,吃的是露水雲霧。如果真吃燕血,還能在雲間藏身遊弋嗎?喜歡喝燕血的是蛟蜃之輩。你別信那些胡編的話,都是樑朝四公們胡說八道的話。”蕭曠又說:“龍有什麼特別的愛好?”織綃女說:“龍很愛睡覺。大睡能睡千年,小睡也能睡幾百年。它在洞穴裡仰臥著,鱗甲間聚集了很多泥土灰塵。有時有鳥銜著樹木的種子,丟落在龍身上。就會長出樹來,甚至能長得又高又大直到一個人合抱那麼粗,龍才知道。於是奮起修行,掙脫形體進入虛空,澄清精神歸於寂滅。自然界中的形與氣,任憑龍變化使用。龍散入真空,如沒有形成的胚胎,沒有凝結的形體。又像物有恍惚,精奇渺茫。當此之時,即使整個形體,都可進入極微小的芥子之內。隨便行動,沒有不能達到的,這就是得到了返本還原的本領,可與天地爭功了。”蕭曠又問:“龍的修行,是向哪裡求得的呢?”織綃女說:“與高真的修行又有什麼不同呢?上等人修行,形和神都能達到仙人的境界;中等人修行,精神能成仙肉體卻不行;下等人修行,形和神都會毀滅。況且修行的時候,心氣清爽而全神貫注,這時就會感到自身的超脫,正像老子說的‘恍恍惚惚,其中有物也’。至於修行中更奧妙的方法,我不敢洩露,擔心會受到上天的譴責和貶謫。”

這時洛神就讓侍從倒酒,舉杯敘談,場面融洽。兩位神女嬌豔動人,如同左邊是瓊枝而右邊是玉樹。他們纏綿了整個晚上,暢聊心中情懷。蕭曠說:“今天在這裡有幸遇見二位仙女,怪不得這個亭子叫做‘雙美亭’啊!”忽然聽見雄雞啼鳴,洛神就寫了首詩留贈:“玉箸凝腮憶魏宮,朱絲一弄洗清風。明晨追賞應愁寂,沙渚煙銷翠羽空。”織綃娘子也作詩說:“織綃泉底少歡娛,更勸蕭郎盡酒壺。愁見玉琴彈別鶴,又將清淚滴真珠。”蕭曠酬答二位神女的詩說:“紅蘭吐豔間夭桃,自喜尋芳數已遭。珠佩鵲橋從此斷,遙天空恨碧雲高。”洛神就拿出了明珠和翠羽兩件物品贈給蕭曠說:“這就是陳思王的賦裡說的‘或採明珠,或拾翠羽’,所以我就把這兩件東西送給你,以符合《洛神賦》

之詠也。”龍女出輕綃一匹贈曠曰:“若有胡人購之,非萬金不可。”神女曰:“君有奇骨異相,當出世。但淡味薄俗,清襟養真,妾當為陰助。”言訖,超然躡虛而去,無所睹矣。後曠保其珠綃,多遊嵩嶽。友人嘗遇之,備寫其事。今遁世不復見焉。出《傳記》。

史 遂

會昌中,小黃門史遂,因疾退於家。一日,忽召所親,自言初得疾時,見一黃衣人,執文牒曰:“陰司錄君二魂對事。量留一魂主身。”不覺隨去。出通化門,東南入荒徑,渡灞滻,陟藍田山。山上約行數十里,忽見一騎執黑幡,雲:“太一登殿已久,罪人畢錄。爾何遲也。”督之而去。至一城,甲士翼門。直北至一宮,宮門守衛甚嚴。有赤衣吏,引使者同入。蕭屏間,有一吏自內出曰:“受教受教。”使者鞠躬受命。宣曰:“史遂前世括蒼山主錄大夫侍者,始則恭恪,中間廢墮,謫官黃門,冀其省悟。今大夫復位,侍者宜遷,付所司準法。”遂領就一院,見一人,白鬚鬢,紫衣,左右十數列侍。拜訖仰視,乃少傅白居易也。遂元和初為翰林小吏,因問曰:“少傅何為至此?”白怡然曰:“侍者憶前事耶?”俄如睡覺,神氣頓如舊。諸黃門聞其疾愈,競訪之。是夕,居易薨於洛中。臨終,謂所親曰:“昔自蓬萊,與帝有

所詠歎的境界。”龍女拿出一匹輕綃送給蕭曠說:“如果有胡人買它,必須一萬金才能賣。”洛神又說:“您有奇骨異相,應該會淡泊名利,超出塵俗。只要粗茶淡飯,遠離世俗,豁達胸襟修真養性,我會暗暗幫助你的。”說罷,輕輕地騰空而去,什麼也看不見了。後來蕭曠保存著明珠和輕綃,常常遊嵩山。有朋友曾經遇到過他,詳細地寫出了這些事。現在蕭曠已經從世間消失,再也沒見過他。出自《傳記》。

史 遂

會昌年間,有個小黃門史遂,因病在家休養。一天,他忽然把家裡人都找來,自稱剛得病時,看見一個黃衣人,手拿文牒對他說:“陰司召你的二魂應對公事,考慮給你留下一魂管你的身子。”史遂不知不覺地就跟著走。出了通化門,向東南走上一條很荒僻的路,又渡過灞水滻河,登上藍田山。在山上大概走了幾十裡,忽然看見一個騎馬的人拿著黑幡,說:“太一神登殿很久了,要審的罪人都點過了名。你怎麼這麼晚才來。”督促他們快走。來到一座城池,城門兩邊排列著很多兵士。進城一直向北到了一個宮殿,宮門守衛也很森嚴。有個穿紅衣的小吏,引著使者一同走進去。在影壁牆間,有一個小吏從裡面出來,說:“快聽旨意。”使者鞠躬受命。那官員宣讀公文說:“史遂前世曾任括蒼山主錄大夫的侍者,起初還恪盡職責,中間就有些懈怠了,所以才貶到黃門當小官,希望他能夠反省自己的錯誤。現在括蒼山主錄大夫官復原位,史遂這個侍者也應該升轉了。交付主管部門批准。”就把史遂帶到另一院子,見到一個人,須鬢皆白,身穿紫袍,左右有十幾個侍從站著。史遂拜完抬頭一看,竟是少傅白居易。史遂元和初年在翰林院當小官,便問道:“白少傅到這兒來做什麼呢?”白居易高興地說:“侍從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這時史遂突然像睡醒了一樣,神色頓時和沒生病時完全一樣了。眾黃門聽說史遂病好了,爭相來看望他。這天晚上,白居易病死在洛中。臨終時,對家人說:“從前在蓬萊仙宮時,我曾和武宗皇帝有

閻浮之因。帝於閻浮為麟德之別。”言畢而逝,人莫曉也。較其日月,當捐館之時,乃上宴麟德殿也。出《唐年補錄》。

田 布

唐相崔鉉鎮淮南。盧耽罷浙西,張擇罷常州,俱經維揚,謁鉉。鉉因暇日,與二客方奕,吏報女巫與故魏博節度使田布偕至,泊逆旅某亭者。鉉甚異之,復曰:“顯驗與他巫異,請改舍於都候之廨。”鉉趣召巫者至,乃與神迭拜曰:“謝相公。”鉉曰:“何謝?”神答曰:“布有不蕭子,黷貨無厭,郡事不治。當犯大辟,賴公陰德免焉。使布之家廟血食不絕者,公之恩也。”鉉矍然曰:“異哉。”鉉為相日,夏州節度奏銀州刺史田 ,犯贓罪,私造鎧甲,以易市邊馬布帛。帝赫怒曰:“贓自別議。且委以邊州,所宜防盜。以甲資敵,非反而何?命中書以法論,將赤其族。”翌日,鉉從容言於上曰:“ 贓罪自有憲章。然是弘正之孫,田布之子。弘正首以河朔入覲,奉吏員。布亦成父之命,繼以忠孝,伏劍而死。今若行法以固邊圉,未若因事弘貸,激勸忠烈。”上意乃解,止黜授遠郡司馬。而鉉未嘗一出口於親戚私眤,已將忘之。今神之言,正是其事。乃命廊下素服而見焉。謂之曰:“君以義烈而死,奈何區區為愚婦人所使乎?”神曰:“布嘗負此嫗八十萬錢,今方忍恥償之。”鉉與二客及監軍

‘人間’的因緣。皇帝在人世間為麟德之別。”說完就死了,人們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後來一推算日子,才知道他死的那天,正是皇上在麟德殿賜宴的日子。出自《唐年補錄》。

田 布

唐代相國崔鉉鎮守淮南時,盧耽在浙西罷官,張擇在常州罷官,一起經過揚州,拜訪崔鉉。崔鉉便在一個閒暇日,與兩位客人正在下棋時,有小吏報告女巫和已經去世的魏博節度使田布一塊來了,正停在旅店的某個亭子間。崔鉉很奇怪,小吏又說:“這個女巫的話很靈驗,和其他女巫不一樣,請他們到都衙官舍來住吧。”崔鉉趕快讓人把女巫招來,女巫和田布的神魂相繼拜崔鉉說:“謝崔相國。”崔鉉說:“為什麼要謝我呢?”田布的神魂回答說:“我有不肖的兒子,做官時貪得無厭,不理政事,理當被處以死刑,全仗著您的陰德佑助才使他免了一死,使我田布家祖廟香火不至斷絕,是您的大恩大德啊!”崔鉉驚奇地說,“這事可太怪了!”原來,崔鉉當相國時,夏州節度使曾奏報說銀州刺史田 犯了貪贓罪,用私自打造的鎧甲,在邊境上換馬匹和布帛。皇上一聽大怒說:“貪贓自當別論。況且派在邊境州府的官員,本身的職責就是防盜寇的。現在田 竟拿軍用品資助敵人,這和造反有什麼不同?立刻交付中書按法嚴辦,誅滅九族!”第二天,崔鉉從容地對皇上說:“田 的貪贓罪的確應該依法嚴辦。然而他是田弘正的孫子,是田布的兒子。田弘正首先把河朔交給皇上,奉獻出了吏員。田布也完成他父親的遺命,繼以忠孝,最後也伏劍而死。現在如果皇上想嚴辦田 以鞏固邊防,還不如寬恕了他,以他父親、爺爺的忠義事蹟激勵他。”皇上的情緒消解了,只把田 降調到邊遠州郡當司馬。然而崔鉉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連自己現在都忘了。現在神說的正是這件事。於是崔鉉就請神到廊下,素服相見。對田布的魂說:“你因忠義剛烈而死,怎麼能被一個愚昧無知的婦人所驅使呢?”田布的神靈說:“我曾欠這個巫婆八十萬錢,現在我正忍辱還她呢。”崔鉉和兩位客人以及監軍

使幕下,共償其錢。神乃辭去,因言事不驗。樑楫李琪作傳。

進士崔生

進士崔生,自關東赴舉,早行潼關外十餘里。夜方五鼓,路無人行,惟一僕一擔一驢而已。忽遇列炬呵殿,旗幟戈甲,二百許人,若方鎮者。生映樹自匿,既過,行不三二里,前之導從復回,乃徐行隨之。有健步押茶器,行甚遲,生因問為誰。曰:“嶽神迎天官崔侍御也。秀才方應舉,何不一謁,以卜身事?”生謝以無由自達,健步許偵之。

既及廟門,天猶未曙,健步約生伺之於門側。入良久出曰:“白侍御矣。”遽引相見,甚喜。逡巡嶽神至,立語,便邀崔侍御入廟中。陳設帳幄,筵席鼓樂極盛。頃之,張樂飲酒。崔臨赴宴,約敕侍者,祗待於生,供以湯茶所須,情旨敦厚。

飲且移時,生倦,徐行周覽,不覺出門。忽見其表丈人,握手話舊。顏色憔悴,衣服襤縷。生曰:“丈人久辭人間,何得至此?”答曰:“僕離人世,十五年矣,未有所詣。近作敷水橋神,倦於送迎,而窘於衣食。窮困之狀,迨不可濟。知侄與天官侍御相善,又宗姓之分,必可相薦,故來投誠。若得南山觜神祇,即粗免飢窮。此後遷轉,得居天秩矣。”生辭以“乍相識,不知果可相薦否,然試為道之”。

使幕下,一起為田布還了錢。田布的神靈才離去,從此巫婆說出的事都不應驗了。樑楫李琪作傳。

進士崔生

進士崔生,從關東進京趕考,早晨走出潼關外十幾裡時,才打過五更鼓。路上沒有行人,只有一個僕人一個擔子一頭驢而已。忽然遇見前面排列著火把並有人喝道,旗幟戈甲,有二百多人,好像是那一方的鎮守使。崔生躲在一棵樹後,等隊列過後,剛走了不到二三裡,前面的那個導從又回來了,崔生就跟在隊伍後頭慢慢走。有一個健壯的士兵押運著茶器,走得很慢,崔生便問他是誰。那士兵說:“這是嶽神去迎接天官崔侍御。您這位秀才要去趕考,何不去見一見,卜問自己的前程呢?”崔生道謝說沒辦法去面見,那士兵答應幫他看情況。

已到了廟門,天還沒亮,士兵讓崔生躲在廟門旁,自己進去了很久才出來說:“已經跟崔侍御說了。”然後引崔生見了崔侍御,崔生很高興。不一會嶽神來了,站著說了兩句話,就請崔侍御進了廟裡。廟裡陳設了帳幕,擺下了酒宴。不一會兒,奏樂喝酒。崔侍御臨開宴時,特別命令手下人,好好招待崔生,提供所需要的湯茶,顯得很熱情。

飲酒飲了很長時間,崔生覺得有些疲倦,慢慢走著四處溜達,不覺走到廟門外。忽然看到他的表丈人在門外,忙上前握手敘話。表丈人面容憔悴,衣衫破爛。崔生說:“表丈人已經去世很久了,怎麼到了這裡?”表丈人回答說:“我離開人世,已經十五年了,沒處可去。近來做敷水橋神,每天送往迎來十分疲憊,而且連衣食都很窘迫。窮困的情形,一點也得不到幫助。我知道侄兒你和天官崔侍御關係好,你們又都姓崔,一定能替我推薦一下,所以來找你。如果我能被任命為南山觜神,就能免於凍餓之苦了。以後升遷調轉,還有可能調到天界去做官。”崔生推辭說:“和侍御剛剛認識,不知道是否可以推薦。然而我可以試著跟他說一說。”

侍御尋亦罷宴而歸,謂曰:“後年方及第,今年不就試亦可。餘少頃公事亦畢,即當歸去,程期甚迫,不可久留。”生因以表丈人所求告之。侍御曰:“觜神似人間選補,極是清資,敷水橋神卑雜,豈可便得?然試為言之,嶽神必不相阻。”即復詣嶽神迎奉。生潛近伺之,歷聞所託,嶽神果許之。即命出牒補署。俄爾受牒入謝,迎官將吏一二百人,侍從甚整。生因出賀,觜神泣曰:“非吾侄之力,不可得此位也。後一轉,便入天司矣。今年渭水泛溢,侄莊當飄壞。一道所損三五百家,已令為侄護之,五六月必免此禍。更有五百縑相酬。”須臾,觜神驅殿而去,侍御亦發,嶽神出送。

生獨在廟中,欻如夢覺。出訪僕使,只在店中,一無所睹。於是不復入關,回止別墅。其夏,渭水泛溢,漂損甚多,惟崔生莊獨免。莊前泊一空船,水涸之後,船有絹五百匹。明年果擢第矣。出《錄異記》。

張 偃

進士張偃者赴舉,行及金天王廟前,遇大雨,於廟門避雨,至暮不止。不及詣店,遂入廟中門宿。至四更,聞金天視事之聲,嗢喝甚厲。須臾,聞喚張偃,來日午時,行至某村,為赤狸虎所食。偃聞之甚懼,候庭下靜,遂於門下匍匐

過了一會兒,崔侍御也吃完了飯要回去,對崔生說:“你後年才能考中,今年不去參加會試也沒關係。我等一會兒公事也辦完了,也要立即趕回去,日程很緊,不能在這裡久留了。”崔生就把表丈人的請求對他說了。崔侍御說:“南山觜神好像人間的選補官,要求有較高的資歷。敷水橋神官職卑微,哪裡是容易得到的?不過我可以試著說一說,我想嶽神是不會拒絕我的。”說罷就又把嶽神請來,兩個人在一起商量。崔生偷偷靠近等著,聽清崔侍御在和嶽神講情,嶽神果然答應了。當時就命令發出文牒讓崔生的表丈人補上了南山觜神。不大一會兒,崔生的表丈人就接受任命進廟拜謝,迎接他上任的官員僕從有一二百人,很是嚴整。崔生就走上前向表丈人祝賀,表丈人哭著說:“沒有侄兒出力,我絕不可能得到這個官位。下一次調動,我就可以進入天司了。今年渭河會發大水,侄兒的村莊本應受洪水侵害,一起受害的有三五百家。但我已下令保護你的田莊,五六月間一定能免除這場災禍。我還會給你五百匹綢緞來酬謝你。”過了一會兒,觜神就帶著僕從侍衛奔馳而去。這裡崔侍御也要上路,嶽神出來送行。

只有崔生獨自留在廟裡,恍然如一場夢剛醒。他出去尋找僕人,僕人說他一直在店裡,什麼也沒看見。於是崔生就不再進關趕考了,直接回到家鄉。這年夏天,渭水果然氾濫,很多村莊都被淹沒,唯獨崔生的田莊沒有受到水害。莊子前停著一隻空船,水退之後,見船裡放著五百尺綢緞。第二年崔生果然考中了進士。出自《錄異記》。

張 偃

進士張偃參加科舉考試,走到金天王廟前,遇到大雨,就在廟門下避雨,雨一直到傍晚也不停。來不及投宿客店,就到廟中門睡下。到四更時分,聽到金天王問案的聲音,吵喊得很厲害。過了一會兒,聽見有人喊張偃,在明天午時,走到某村,將被一隻赤狸虎吃掉。張偃聽後十分恐懼,等廟堂上靜下來,就從廟門下匍匐

而入。自通名而拜,金天曰:“汝生人,何事而來?”遂具以前事告金天。金天曰:“召虎來。”須臾虎至。金天曰:“與二大獸食而代偃。”虎曰:“冤家合食,他物代之不可。”金天曰:“檢虎何日死?”有一吏來曰:“未時為某村王存射死。”金天曰:“命張偃過所食時即行。”及行至前路,果見人喧鬧,問之,乃曰:“某村王存,射殺赤狸虎。”果金天所言。偃遂自市酒,求鹿脯,親往廟謝之。出《聞奇錄》。

裴氏子

天水彭郡裴氏子,鹹通中,於東閬學孤林法。淫其親表婦女,事發繫獄。每日供其飲食,悉是孤林法神為致之。獄吏怪而謂其神曰:“神既靈異,何不為免此刑?”神曰:“受吾法者,只可全身遠害,方便濟人。既違戒誓,豈但王法,神亦不容也。今之殷勤,以酬香火之功。”竟笞殺之。出《錄異記》。

韋 騶

韋騶者,明五音,善長嘯,自稱逸群公子。舉進士,一不第便已。曰:“男子四方之志,豈屈節於風塵哉!”遊岳陽,岳陽太守以親知見闢,數月謝病去。騶親弟 ,舟行,溺於洞庭湖。騶乃水濱慟哭。移舟湖神廟下,欲焚其廟,曰:“千里估胡,安穩獲濟。吾弟窮悴,乃罹此殃。焉用爾廟為?”忽於舟中假寐,夢神人盛服來謁,謂騶曰:“幽冥

著爬到廟堂前,自報姓名跪拜,金天王說:“你是活人,到這兒來有什麼事?”張偃就把剛才聽到的話告訴了金天王。金天王說:“把那隻虎給我招來。”片刻虎就到了。金天王說:“給你兩隻大獸吃,把張偃換下來,行不行?”虎說:“我和他是冤家就該吃他,什麼東西都不能替代。”金天王說:“給我查一查,這隻虎什麼時候死?”有一個小吏查完來報告說:“老虎在未時為某村的王存射死。”金天王說:“叫張偃過了老虎吃他的時間再走。”後來,等到張偃走到前路,果然看見前面路上人聲喧鬧,一打聽,人們告訴說:“某村的王存,射死了一隻赤狸虎。”果然應驗了金天王所說的話。張偃就自己買了酒和鹿脯,親自到廟裡去祭謝。出自《聞奇錄》。

裴氏子

天水彭郡裴氏子,鹹通年間,在東閬學孤林法術。此人竟姦淫了親戚中的婦女,事情被揭發後下了大獄。每天的飲食供應,都是孤林法神給裴某送來。管監獄的官感到奇怪,就對孤林法神說:“您既然這麼靈通,為何不讓他免去這個刑罰呢?”法神說:“學我的法術的人,只能用法術來防身避害,救助他人。現在裴某既然犯了訓誡和誓言,別說是人間王法不容,神也不能容他。我現在給他殷勤地送飯,僅僅是回報他給神燒香上供的功德而已。”後來裴某竟被鞭子抽死了。出自《錄異記》。

韋 騶

韋騶,懂音律,善長嘯,自稱“逸群公子”。參加進士考試,一次沒考中就再也不考了。他說:“男子漢志在四方,豈能為世俗所折節呢。”後來韋騶遊歷到岳陽,岳陽太守因為是親友就徵召他,幾月後他稱病離去。韋騶的弟弟叫韋 ,船出發時,淹死在洞庭湖中。韋騶就在水濱痛哭,他把船停泊在湖神廟下,想把廟燒掉,說:“十里之外做生意的胡人,尚且能夠安穩地度過去。我弟弟窮困憔悴,卻遭此大難,要你這湖神廟有什麼用?”忽然在船上睡著了,夢見一個神人穿著官服來拜見他,對他說:“陰間

之途,無枉殺者。明公先君,昔為城守,方聞讜正,鬼神避之。撤淫祠甚多,不當廢者有二。二神上訴,帝初不許,固請十餘年,乃許與後嗣一人,謝二廢廟之主。然亦須退不能知其道,進無以補於時者,故賢弟當之耳。儻求喪不獲,即我之過,當令水工送屍湖上。”騶驚悟,其事遽止。遂命漁舟施鉤緡,果獲弟之屍於岸。是夕,又夢神謝曰:“鬼神不畏忿怒,而畏果敢,以其誠也。君今為人果敢。昔洞庭張樂,是吾所司。願以至音酬君厚惠,所冀觀咸池之節奏,釋浮世之憂煩也。”忽睹金石羽籥,鏗鏘振作。騶甚嘆異,以為非據,曲終乃寤。出《甘澤謠》。

之道,從來沒有冤枉過一個人。你的先父,過去做過這裡的地方官,他為人剛正不阿,鬼神都怕他的正氣。他撤掉了很多不該建立的淫祠,其中有兩座廟是不該廢的。這兩座廟裡的神就向上告狀,天帝最初不管,二神一直告了十多年。後來天帝答應讓你們韋家的後代中死一個人,來向二位廟神謝罪。然而亦需要找一個退不能懂道,進無補於時的人去死,你弟弟正好是這樣的人。如果你找不到你弟弟的屍體,那就是我的失職,我應立刻讓水工把你弟弟的屍體給你送來。”韋騶驚醒後,停止了燒湖神廟的事,便令漁船放下繩和鉤,果然在岸上找到了弟弟的屍體。當天夜晚,韋騶又夢見湖神來向他道謝說:“鬼神不怕人忿怒,但怕那些果敢的人,因為他們心地至誠。你現在就是一個果敢的人。過去洞庭湖裡奏樂,都是我負責。我願用最美的音樂酬答您的恩惠,希望你也可以聽一聽神界的節奏,來減輕浮世的煩惱。”韋騶突然看見金石羽籥等樂器,奏起了動聽的樂曲。韋騶十分驚歎,認為音樂奏的都是沒有譜子作依據的。音樂奏完了韋騶才醒了。出自《甘澤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