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copy)

卷第三百 神十

杜鵬舉  河東縣尉妻 三 衛  李 湜  葉淨能

王昌齡  張嘉祐

杜鵬舉

景龍末,韋庶人專制。故安州都督贈太師杜鵬舉,時尉濟源縣,為府召至洛城修籍。一夕暴卒,親賓將具小殮。夫人尉遲氏,敬德之孫也,性通明強毅。曰:“公筭術神妙,自言官至方伯,今豈長往耶?”安然不哭。洎二日三夕,乃心上稍溫,翌日徐蘇。數日方語云:初見兩人持符來召,遂相引徽安門出。門隙容寸,過之尚寬。直北上邙山,可十餘里,有大坑,視不見底。使者令入,鵬舉大懼。使者曰:“可閉目。”執手如飛,須臾足已履地。尋小徑東行,凡數十里,天氣昏慘,如冬凝陰。遂至一廨,牆宇宏壯。使者先入。有碧衣官出,趨拜頗恭,既退引入。碧衣者踞坐案後,命鵬舉前。旁有一狗,人語云:“誤姓名同,非此官也。”

杜鵬舉

唐中宗景龍末年,韋后專權。已故安州都督贈太師杜鵬舉,當時做濟源縣尉,被州府召到洛陽城整理文字。一天夜裡突然亡故,親戚朋友準備為他更衣殮葬。他的夫人尉遲氏,是尉遲敬德的孫女,性格通達開明且堅強剛毅。她說:“我的丈夫神機妙算,自己說能夠做到方伯那樣的官,今天怎麼會死呢?”她泰然自若甚至沒有哭。過了兩日三夜,杜鵬舉的心窩有了熱氣,第二天慢慢甦醒過來。幾天之後,他才對人們說出夢中情景:開始看見兩個人拿著符節來召他,在他們的引導下從徽安門走了出去。那門縫只有一寸多,走過時卻覺得很寬。他們一直向北上了邙山,大約走出十餘里地,見到一個大坑,深不見底。那兩位使者讓杜鵬舉進去,鵬舉十分恐懼。使者們說:“你可以閉上眼睛。”他們拉著他的手如同飛翔一般,一會兒腳已著地。沿著小道向東走,一共行了幾十裡,天色變得昏昏慘慘,如冬季裡凝固般的陰天。隨即來到一座官府,城牆和屋宇宏偉壯觀。使者先走了進去。有位穿綠衣的官員走了出來,十分恭敬地向杜鵬舉迎拜,然後引他入府。碧衣人蹲坐在案後,讓杜鵬舉走上前去。身旁有一隻狗,說人話道:“名同姓不同,不是這位官員!”

笞使者,改符令去。有一馬,半身兩足,跳梁而前曰:“往為杜鵬舉殺,今請理冤。”鵬舉亦醒然記之,訴雲:“曾知驛,敕使將馬令殺,非某所願。”碧衣命吏取按,審然之,馬遂退。旁見一吏,揮手動目,教以事理,意相庇脫。所證既畢,遂揖之出。碧衣拜送門外,雲:“某是生人,安州編戶。少府當為安州都督,故先施敬,願自保持。”言訖,而向所教之吏趨出,雲:“姓韋名鼎,亦是生人。在上都務本坊。”自稱向來有力,祈錢十萬。鵬舉辭不能致。鼎雲:“某雖生人,今於此用紙錢,易致耳。”遂許之。亦囑雲:“焚時願以物籍之,幸不著地,兼呼韋鼎,某即自使人受。”鼎又云:“既至此,豈不要見當家簿書。”遂引入一院,題雲“戶部”。房廊四周,簿帳山積。當中三間,架閣特高,覆以赤黃幃帕,金字榜曰“皇籍”。餘皆露架,往往有函,紫色蓋之。韋鼎雲:“宰相也。”因引詣杜氏籍,書籤雲“濮陽房”。有紫函四,發開卷,鵬舉三男,時未生者,籍名已具。遂求筆,書其名於臂。意願踟躕,更欲周覽。韋鼎雲:“既不住,亦要早歸。”遂引出,令一吏送還。吏雲:“某苦飢,不逢此便,無因得出。願許別去,冀求一食。但尋此道,自至其所,留之不可。”鵬舉遂西行。

綠衣官令人笞打使者,修改符令讓杜鵬舉回去。這時,有一匹馬,只有半個身子兩條腿,從樑上跳下到前面,說:“當年我被杜鵬舉殺死,今天請大人為我申冤。”杜鵬舉也清醒過來想起了那件事,申訴說:“我曾經管過驛站,遵敕命將馬殺死,這並不是我自願的呀!”綠衣官讓小吏拿出案卷,審理後果然如此,那匹馬隨即退下。旁邊走出一個小吏,朝杜鵬舉揮手擠眼,教他應付此事的辦法,意在庇護他得到解脫。取證完了,杜鵬舉與之揖拜後走出來。綠衣官禮送到門外,說:“我是陽世之人,戶籍在安州。將來你能做安州都督,因此我先向你施敬,願您多多照顧。”說完,剛才那位教杜鵬舉應付辦法的小吏跑出來,說:“我姓韋名鼎,也是陽世之人,住在京都長安的務本坊。”自稱剛才出了大力,祈告要十萬錢。杜鵬舉推辭說不能送到這裡。韋鼎說:“我雖然是陽世之人,現在在這裡用冥間的紙錢,容易送到這裡。”杜鵬舉便應允下來。韋鼎又囑咐說:“燒紙的時候,希望能用東西裝著,不要讓它著地,同時喊韋鼎,我就派人去取。”韋鼎又說:“你既然來到此地,難道不想看看你們家的簿書嗎?”便領杜鵬舉來到一個院內,門口寫著“戶部”字樣。房間和走廊四周,簿冊賬本等物堆積如山。當中的三間房子裡,閣板搭得相當之高,覆蓋著紅黃色的幃幔和帕布,鑲金的榜上寫著“皇籍”二字。其餘的架子全露在外面,有些書函用紫色封套蓋著。韋鼎說:“宰相的簿籍。”接著,韋鼎便領他來到杜氏家族的籍冊旁,只見冊簽上寫著“濮陽房”三個字,上面有四個紫色的封套。打開卷冊,只見上面寫著杜鵬舉有三個兒子,當時還有沒出生的,籍冊上卻也有名字。杜鵬舉立即要來一支筆,把名字寫在了胳膊上。他本想再徘徊一會兒,將四周的籍冊再看一看。韋鼎說:“你既然不想留在這裡,也就早點回去吧。”便把杜鵬舉領出來,讓一名小吏送他回家。小吏說:“我為飢餓所苦,不趕上這個方便,還沒機會出來。希望你准許我告辭而去,希望能找點吃的。只要沿著這條道,你自己就可以回到家,千萬別留下來。”杜鵬舉便向西而行。

道左忽見一新城,異香聞數裡,環城皆甲士持兵。鵬舉問之,甲士雲:“相王於此上天子,有四百天人來送。”鵬舉曾為相王府官,忻聞此說。牆有大隙,窺見分明,天人數百,圍繞相王。滿地彩雲,並衣仙服,皆如畫者。相王前有女人,執香爐引。行近窺諦,衣裙帶狀似剪破,一如雁齒狀。相王戴一日,光明輝赫,近可丈餘。相王后凡有十九日,累累成行,大光明皆如所戴。須臾,有綈騎來迎。甲士令鵬舉走,遂至故道,不覺已及徽安門。門閉閒過之,亦如去時容易。為群犬遮齧,行不可進。

至家,見身在床上,躍入身中,遂寤。臂上所記,如朽木書,字尚分明。遂焚紙錢十萬,呼贈韋鼎。心知卜代之數,中興之期,遂以假故,來謁睿宗。上握手曰:“豈敢忘德?”尋求韋鼎,適卒矣。

及睿宗登極,拜右拾遺。詞雲:“思入風雅,靈通鬼神。”敕宮人妃主數十,同其妝服,令視執爐者。鵬舉遙識之,乃太平公主也。問裙帶之由,其公主雲:“方熨龍袞,忽為火迸,驚忙之中,不覺爇帶,倉惶不及更服。”公主歔欷陳賀曰:“聖人之興,固自天也。”鵬舉所見,先睿宗龍飛前三年。故鵬舉墓誌雲:“及睿宗踐祚,陰騭祥符。啟聖期於化元,定成命於幽數。”後果為安州都督。出《處士蕭時和作傳》。

道旁忽然看見一座新城,異香之氣,幾裡之外就能聞到。城四周全是拿著兵器、穿著盔甲的兵士。杜鵬舉上前詢問,兵士說:“相王李旦在這裡當上了天子,現有四百個神仙來送他。”杜鵬舉曾經做過相王府官員,聽他這樣一說十分欣喜。城牆有道大縫,杜鵬舉看得非常清楚。天上的神仙有好幾百個,緊緊圍繞在相王周圍,他們穿著仙衣,腳下一片彩霞,全跟畫上畫的一樣。相王的前面有個女子,端著香爐在前引路。走到近前仔細一看,那女子的衣服和裙帶像被剪開了似的,都如同雁齒的形狀。相王頭頂一輪太陽,光芒萬丈,明亮輝煌,可達一丈多高。相王身後一共還有十九輪太陽,重疊成行,赫赫耀眼,全跟他頭頂的那輪太陽一樣。一會兒,有穿厚綢袍的騎兵來迎接相王。甲士讓杜鵬舉趕緊走,他於是回到原來那條路上,不知不覺已到了徽安門。大門關著,只好從門縫裡鑽過去,也跟出去時一樣容易。被一群狗攔住去路不停地咬,使他行進不得。

好不容易回到家,只見自己的身子還躺在床上,他的靈魂剛撲到身體上,隨即醒來。看看胳膊上記的兒子的名字,好像寫在朽木上的字,字跡還看得清楚。他就燒了十萬紙錢,說是送給韋鼎的。他心中清楚地知道王朝的氣數,中興的期限到了,於是借一個理由,來拜見睿宗。睿宗握著他的手說:“怎麼敢忘記你的恩德呢?”於是尋訪韋鼎,不巧他剛剛死去。

到睿宗登基之後,拜杜鵬舉為右拾遺。任命的制書寫道:“思入風雅,靈通鬼神。”睿宗下令讓幾十個宮女妃子,穿著同樣的衣服,讓杜鵬舉找那位手拿爐的那個人。杜鵬舉遠遠就認出來了,她就是太平公主。問她裙帶是怎麼回事,太平公主說:“正在熨燙龍袍,忽然火花迸出,驚慌匆忙之中,不知不覺裙帶也點著了,倉惶中沒來得及換衣服。”太平公主感嘆不已,祝賀道:“聖人的興達,一般都是天命所定!”杜鵬舉看見的情景,是在睿宗皇帝登基前三年。因此,鵬舉的墓誌銘上寫道:“等到睿宗即位,是冥冥之中已註定的祥符。啟聖期於造化之初,定天命於幽冥之間。”後來,他果然成為安州都督。出自《處士蕭時和作傳》。

一說,鵬舉得釋,復入一院,問簾下者為誰,曰:“魏元忠也。”有頃,敬揮至,下馬,眾接拜之。雲是大理卿對推事。見武三思著枷,韋溫、宗楚客、趙履溫等著 ,李嶠露頭散腰立。聞元忠等雲:“今年大計會。”果至六月,誅逆韋,宗、趙、韋等並斬,嶠解官歸第,皆如其言。出《朝野僉載》。

河東縣尉妻

景雲中,河東南縣尉李某,妻王氏,有美色,著稱三輔。李朝趨府未歸,王妝梳向畢,焚香閒坐,忽見黃門數人,御犢車,自雲中下至堂所。王氏驚問所以,答曰:“華山府君使來奉迎。”辭不獲放,倉卒欲去,謂家人曰:“恨不得見李少府別。”揮淚而行,死於階側。俄而彩雲捧車浮空,冉冉遂滅。李自州還,既不見妻,撫屍號慟,絕而復甦者數四。少頃,有人詣門,自言能活夫人。李罄折拜謁,求見衛護。其人坐床上,覓朱書符。朱未至,因書墨符飛之。須臾未至,又飛一符。笑謂李曰:“無苦,尋常得活。”有頃而王氏蘇。李拜謝數十,竭力贈遺。人大笑曰:“救災恤患,焉用物乎?”遂出門不見。王氏既悟,雲:“初至華山,見王,王甚悅。列供帳于山椒,與其徒數人歡飲。宴樂畢,方申繾綣,適爾杯酌。忽見一人,乘黑雲至,雲:‘太一令喚王夫人。’神猶從容,請俟畢會。尋又一人乘赤雲,大怒

有一種說法,杜鵬舉被釋放後,又進了一個院子,他問簾下坐著的人是誰,回答說:“魏元忠。”過了一會兒,敬揮到了,跳下馬來,眾人上前迎拜。說是掌管審判的大理卿對推事。他看見武三思戴著刑枷,韋溫、宗楚客、趙履溫等人戴著鎖鏈,還看見李嶠光著腦袋、連腰帶也沒有扎站在那兒。只聽魏元忠等人說:“今年算總賬!”果然到了六月,誅殺韋后,宗楚客、趙履溫、韋溫等一併被斬,李嶠被罷官歸家,全都跟他說的一樣。出自《朝野僉載》。

河東縣尉妻

唐睿宗景雲年間,河東南縣縣尉李某,娶妻王氏,王氏容貌美麗,在三輔地區出了名。李某早晨去州府辦公事尚未回來,王氏梳妝完畢,正焚香閒坐時,忽然看見好幾個黃門侍郎,趕著牛犢車,從雲裡下到堂前站定。王氏驚恐地詢問他們要幹什麼,回答說:“華山府君派我們來迎接你。”王氏連忙推辭但沒有被允許,急忙就要把她帶走。王氏對家人說:“遺憾的是不能見到李少府和他告別了!”她揮淚而行,轉身死在臺階旁邊。一會兒,彩雲駕起小牛車,緩緩升起騰空而去。李某從州府回來,看不見妻子,便伏在屍體上號啕慟哭,一連哭死過去好幾次。過了一會兒,有人進門來,自稱能夠把夫人救活。李某把腰彎到最大限度向他拜跪,求他救護。那人坐到榻上,找紅顏料畫符。沒有找到,便用墨汁畫了一道符,拋了出去。一會兒,未見效果,他又畫了一道符拋了出去,笑著對李某說:“不要擔心,一會兒她就能活過來。”一會兒,王氏終於甦醒過來。李某向那人連拜幾十下,並盡其所能贈送禮品。那人大笑一聲說:“救災除患,哪裡用得著這些東西?”便出門不見了蹤影。王氏清醒後說:“我剛到華山,見到府君,他很高興,把帷帳置於山頂,和他手下一些人暢飲起來。酒宴舞樂結束之後,他正要與我纏綿,執杯勸酒時,忽然只見一個人,乘著黑雲而來,說道:‘太一讓我來找王夫人。’府君還很從容鎮定,讓他等婚禮完畢之後再說。旋即又有一個人乘著紅雲到了,大怒

曰:‘太一問華山何以輒取生人婦?不速送還,當有深譴。’神大惶懼,便令送至家。”出《廣異記》。

三 衛

開元初,有三衛自京還青州,至華岳廟前,見青衣婢,衣服故惡,來白雲:“娘子欲見。”因引前行。遇見一婦人,年十六七,容色慘悴。曰:“己非人,華嶽第三新婦,夫婿極惡,家在北海,三年無書信,以此尤為嶽子所薄。聞君遠還,欲以尺書仰累,若能為達,家君當有厚報。”遂以書付之。其人亦信士也,問北海於何所送之,婦人云:“海池上第二樹,但扣之,當有應者。”言訖訣去。

及至北海,如言送書。扣樹畢,忽見朱門在樹下,有人從門中受事,人以書付之。入頃之,出雲:“大王請客入。”隨行百餘步,後入一門,有朱衣人,長丈餘,左右侍女數千百人。坐畢,乃曰:“三年不得女書。”讀書大怒,曰:“奴輩敢爾!”乃傳教,召左右虞候。須臾而至,悉長丈餘,巨頭大鼻,狀貌可惡。令調兵五萬,至十五日,乃西伐華山,無令不勝。二人受教走出。乃謂三衛曰:“無以上報。”命左右取絹二匹贈使者。三衛不說,心怨二匹之少也。持別,朱衣人曰:“兩絹得二萬貫,方可賣,慎無賤與人也。”

三衛既出,欲驗其事,復往華陰。至十五日,既暮,

道:‘太一質問華山府君為什麼要娶活人的妻子呢?不快點送回去,必受嚴懲。’府君十分惶恐害怕,便派人把我送回了家。”出自《廣異記》。

三 衛

唐玄宗開元初年,有個叫三衛的人從長安回青州,走到華岳廟前,看見一個青衣婢女,衣衫破舊不堪,上前說道:“我們娘子想見你一面。”便引他前行。來到一位婦人面前,年齡大概十六七歲,臉色憔悴。她說:“我不是凡人,我是華山府君第三個兒子的新婦人,丈夫十分凶惡。我孃家住在北海,三年沒有通音訊了,因此尤其被華山府君的兒子輕視。聽說你自遠處還家,想捎封書信回去,如果能把書信送到,家父必有重謝。”於是把書信交給了他。三衛也是位講誠信的人,就問在北海的什麼地方才能把信送到,婦人說:“你找到海邊的第二棵樹,只要敲打樹木,應該就會有人應答的。”說罷告別而去。

三衛來到北海,照那婦人所說的去送信。敲完了樹,忽然看見樹下有一道紅門,有人從門中接待事務。他把書信交給了守門人。守門人進去片刻,便出來說:“大王請客人進去。”三衛跟著他走了一百多步,後來又進了一道門。迎面看見一個穿紅衣服的人,一丈多高,周圍的侍女成百上千。請三衛坐下後,穿紅衣的人說:“三年沒有得到女兒的書信了!”他看完書信,大怒說:“這奴才的膽子也太大了!”於是傳令召左右虞候上殿。不一會兒,二位虞候奉命趕到,他們都一丈多高,巨頭大鼻子,相貌十分醜陋可怕。大王命令他們調集五萬兵馬,到十五日那天,向西進軍討伐華山,一定要取勝。二位虞候領命走出來。大王又對三衛說:“沒有什麼報答你的。”讓左右侍從拿二匹絹布贈給使者。三衛不大高興,心裡埋怨二匹絹布太少了。握手告別時,大王說:“兩匹絹布給兩萬貫,你才能賣,千萬不要賤賣給人家。”

三衛出來後,想驗證這件事,又往華陰走。到了十五日,天已晚,

遙見東方黑氣如蓋。稍稍西行,雷震電掣,聲聞百里。須臾,華山大風折樹,自西吹雲,雲勢益壯,直至華山。雷火喧薄,遍山涸赤,久之方罷。及明,山色焦黑。三衛乃入京賣絹。買者聞求二萬,莫不嗤駭,以為狂人。後數日,有白馬丈夫來買,直還二萬,不復躊躇,其錢先已 在西市。三衛因問買所用。丈夫曰:“今以渭川神嫁女,用此贈遺。天下唯北海絹最佳,方欲令人往市,聞君賣北海絹,故來爾。”

三衛得錢,數月貨易畢,東還青土,行至華陰,復見前時青衣雲:“娘子故來謝恩。”便見青蓋犢車,自山而下,左右從者十餘輩。既至下車,亦是前時女郎,容服炳煥,流目清眄,迨不可識。見三衛,拜乃言曰:“蒙君厚恩,遠報父母。自鬧戰之後,恩情頗深,但愧無可仰報爾。然三郎以君達書故,移怒於君,今將五百兵,於潼關相候。君若往,必為所害,可且還京,不久大駕東幸,鬼神懼鼓車,君若坐於鼓車,則無慮也。”言訖不見。三衛大懼,即時還京。後數十日,會玄宗幸洛,乃以錢與鼓者,隨鼓車出關,因得無憂。出《廣異記》。

李 湜

趙郡李湜,以開元中謁華岳廟,過三夫人院,忽見神女悉是生人,邀入寶帳中,備極歡洽。三夫人迭與結歡,言終

他遠遠看見東邊黑雲如車篷一般。再往西行,電閃雷鳴,百里之內都可以聽到。一會兒,華山上颳起狂風把大樹都折斷了,從西邊吹來雲彩,雲層越來越厚,直到華山。雷火噴射不已,遍山一片通紅,連山泉都烤乾了,鬧了很長時間才罷休。到第二天天亮時,山色變成了焦黑。三衛進京城去賣絹布。買主們一聽說要二萬貫錢,沒有不吃驚嘲笑的,認為他是個瘋子。幾天之後,有位騎白馬的男子來買,一下子就給了他二萬貫錢,毫不猶豫。這筆錢早就在西市裡鎖著呢。三衛便問他買這絹布幹什麼用。男子說:“今天渭川之神嫁女兒,我想用它送禮。天下只有北海的絹布最好,正想派人去買。聽說你在賣北海的絹布,所以就來這裡了。”

三衛得到了錢,幾月之內他又用這錢置辦了貨物,東歸回青州時,走到華陰,又看見當初那個青衣婢女說道:“我們娘子向你謝恩來了!”便見一輛青蓋牛犢車,自山而下,左右跟著十幾個隨從。來到跟前下車,走出一個人,又是當初那位女郎,她服飾一新,容光煥發,目光顧盼,清澈有神,都有點認不出來了。她見到三衛,便拜謝說道:“蒙你的厚恩,把我的書信送給了遠方的父母。自開戰之後,我們夫妻間的感情有了好轉,且日見深厚,但慚愧的是沒有什麼報答你的。然而三郎由於你送信的原因,遷怒於你,今天派出五百兵馬,正在潼關等著你。你如果再往前走,必然遇害,可以暫且回到長安,不久,皇帝將去東方巡幸,鬼神都害怕鼓車,你如果坐在鼓車上,就不用擔心了。”說完,她便不見了。三衛十分害怕,立即回到長安。幾十天之後,正趕上玄宗皇帝去洛陽巡幸,三衛就用錢買通了推鼓車的人,隨鼓車出了潼關,果然沒有什麼憂慮的事。出自《廣異記》。

李 湜

趙郡有個人叫李湜,在唐玄宗開元年間拜謁華岳廟。經過三夫人院時,忽然看見那幾位神女都是活著的人,邀請他進到寶帳裡,盡情歡樂,十分和睦融洽。三位夫人輪流與他交歡,情話說完

而出。臨訣謂湜曰:“每年七月七日至十二日,嶽神當上計於天。至時相迎,無宜辭讓。今者相見,亦是其時,故得盡歡爾。”自爾七年,每悟其日,奄然氣盡。家人守之,三日方悟。說雲:“靈帳玳筵,綺席羅薦。搖月扇以輕暑,曳羅衣以縱香。玉珮清冷,香風斐亹。候湜之至,莫不笑開星靨,花媚玉顏。敘離異則涕零,論新歡則情洽。三夫人皆其有也。湜才偉於器,尤為所重,各盡其歡情。及還家,莫不惆悵嗚咽,延景惜別。”

湜既悟,形貌流浹,輒病十來日而後可。有術者見湜雲:“君有邪氣。”為書一符。後雖相見,不得相近。二夫人一姓王,一姓杜,罵雲:“酷無行,何以帶符為?”小夫人姓蕭,恩義特深,涕泣相顧,誡湜三年勿言。“言之非獨損君,亦當損我。”湜問以官,雲:“合進士及第,終小縣令。”皆如其言。出《廣異記》。

葉淨能

開元初,玄宗以皇后無子,乃令葉淨能道士奏章上玉京天帝,問:“皇后有子否?”久之章下,批雲:“無子。”跡甚分明。出《廣異記》。

王昌齡

開元中,琅邪王昌齡自吳抵京國。舟行至馬當山,屬風便,而舟人云:“貴識至此,皆令謁廟。”昌齡不能駐,亦先有禱神之

才走出。臨別時,三位夫人對他說:“每年七月七日到十二日,廟神都上天去籌劃事情。到時候我們在此迎候你,千萬不要推辭。今天咱們相會,正巧也是廟神上天的日子,因此才能盡情歡樂。”從此一連七年,每逢廟神上天之日,李湜就會忽然氣絕。家人守在身邊,三天之後才能醒來。醒來之後他說:“寶帳內備好了盛筵,擺設著華麗的席具。三位夫人搖動著月扇以消暑氣,拖曳著羅衣任香味四處飄散。玉珮清涼,香風濃烈。等我到了之後,她們莫不喜笑顏開,玉顏如花一般嬌媚。談起離別之情都涕泣淚下,說到重逢喜悅則情意融洽。三位夫人都有這樣的情誼。我才偉於器,這一點尤其被她們看重。我與她們各盡歡情。等我要回家,她們無不惆悵嗚咽,依依惜別。”

李湜醒來之後,汗流浹背,總是病個十來天才能好。有位會法術的人見到李湜後說:“你身上有邪氣。”便為他畫了一道符,帶在身上。後來,他雖然還能夠看到那三位夫人,卻不能相前親近。兩位夫人一位姓王,一位姓杜,罵道:“冷酷而又缺德,為什麼要帶符前來?!”那位最小的夫人姓蕭,特重恩義,望著他哭泣不止,告誡李湜三年之內不要把此事說出去。“如果說了不僅會損害你自己,也會傷害我們。”李湜問自己能不能當官,她說:“你應該能中進士及第,最後是個小縣令。”後來,都跟她說的一樣。出自《廣異記》。

葉淨能

開元初年,玄宗皇帝因為皇后沒生兒子,便讓葉淨能道士寫一奏章,呈送玉京天帝,問:“皇后會有兒子嗎?”過了好長時間,奏章下來,批覆說:“無子。”那字跡十分清楚。出自《廣異記》。

王昌齡

開元年間,琅琊王昌齡從吳郡去京城。乘船走到馬當山,恰好遇到風浪很大。而船主說:“有學問的貴人來到這裡,都要去廟裡拜謁。”王昌齡不能下船,但先前也有祈禱神靈的

備。見舟人言,乃命使齎酒脯紙馬,獻於廟,及草履致於夫人。題詩云:“青驄一匹崑崙牽,奏上大王不取錢。直為猛風波滾驟,莫怪昌齡不下船。”讀畢而過。當市草履時,兼市金錯刀一副,貯在履內。至禱神時,忘取之,誤並將往。昌齡至前程,求錯刀子,方知其誤。又行數裡,忽有赤鯉魚,可長三尺,躍入昌齡舟中。呼使者烹之。既剖腹,得金錯刀,宛是誤送廟中者。出《廣博異志》。

張嘉祐

開元中,張嘉祐為相州刺史。使宅舊凶,嘉祐初至,便有鬼祟回祐家,備極擾亂。祐不之懼。其西院小廳鋪設,及他食物,又被翻倒。嘉祐往觀之,見一女子。嘉祐問女郎何神,女雲:“己是周故大將軍相州刺史尉遲府君女。家有至屈,欲見使君陳論。”嘉祐曰:“敬當以領。”有頃而至,容服魁岸,視瞻高遠。先致敬於嘉祐,祐延坐,問之曰:“生為賢人,死為明神。胡為宵 幽瞑,恐動兒女,遂令此州,前後號為凶闕,何為正直而至是耶?”雲:“往者周室作殫,楊堅篡奪,我忝周之臣子,寧忍社稷崩殞?所以欲全臣節,首倡大義,冀乎匡復宇宙,以存太祖之業。韋孝寬周室舊臣,不能聞義而舉,反受楊堅銜勒,為其所用。以一州之眾,當天下累益之師。精誠雖欲貫天,四海竟無救助。尋而失守,一門遇害,閤家六十餘口骸骨,在此廳下。日月既多,

準備。見船主這麼說,便派人帶著酒肉紙馬,獻到廟上,送給廟神,再送一雙草鞋給廟神的夫人。題了一首詩:“青驄一匹崑崙牽,奏上大王不取錢。直為猛風波滾驟,莫怪昌齡不下船。”讀罷這首詩,船便順利而過。當初王昌齡買草鞋時,同時還買了一把金錯刀,放在了鞋內。到了向神祝禱時,忘了把錯刀拿出來,誤將它隨草鞋一併獻了上去。王昌齡向前走了一段,想用錯刀,這才知道出了差錯。又向前行了幾里路,忽然有一條大約三尺長的紅鯉魚,跳入王昌齡的船上。王昌齡喊使者烹了它。剖開魚腹一看,得到一把金錯刀,彷彿是誤送到廟上的那把。出自《廣博異志》。

張嘉祐

開元年間,張嘉祐任相州刺史。刺史的住宅以前一直鬧鬼,張嘉祐剛搬進去不久,便有鬼魂回他家,各種驚擾搗亂。張嘉祐並不害怕。一天,他家西院小廳的陳設及其他食物,又被鬼弄翻弄倒。嘉祐趕過去查看,見到一位女子。張嘉祐問女子是什麼神仙,女子說:“我是南北朝時北周已故大將軍相州刺史尉遲府君的女兒。家父有莫大的冤屈,想向大人陳述。”張嘉祐說:“我應當恭敬地聆聽。”過了一會兒,那個人到了,他儀表堂堂,身材偉岸,目光高遠有神。那人先上前向嘉祐致敬,嘉祐請他入座後,問他道:“你生前為賢德之人,死後應作賢明之鬼。為什麼總在昏暗的夜晚胡鬧,嚇得孩子不敢動彈,結果使全州前後好多年稱為“凶城”?為什麼號稱正直卻做這樣的事?”那人說:“從前北周將盡,楊堅篡奪政權。我身為周室舊臣,怎麼能忍受社稷如此崩潰?所以想保全為臣的氣節,首先倡導舉兵征討,希望挽救將亡之國,以延續宇文太祖開創的大業。韋孝寬也是北周的舊臣,不能聽聞大義而行動,反被楊堅用官祿收買控制,為他所用。我們以一州軍民,抵擋天下不斷增加的兵馬。儘管精誠日月可鑑,浩氣貫天,四海之內竟無一人援助。很快相州城就陷落了,我們被滿門殺害,全家六十多口人的遺骨,就埋在這廳下面。時間越長,

幽怨愈甚,欲化別不可。欲白於人,悉皆懼死。無所控告至此,明公幸垂顧盻。若沉骸儻得不棄,幽魅有所招立,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嘉祐許諾。他日,出其積骸,以禮葬於廳後。便以廳為廟,歲時禱祠焉。祐有女年八九歲,家人慾有所問,則令啟白,神必有應。神欲白嘉祐,亦令小女出見,以為常也。其後嘉祐家人有所適,神必使陰兵送出境。兵還,具白送至某處。其西不過河陽橋。出《廣異記》。

幽怨越重,想要轉世也不可能。想向人訴說,然而那些人都被我們嚇死了。有冤無處訴,就這樣一直等到現在。現在幸遇大人垂憐顧視。如果我們這些沉年遺骨不被拋棄荒野,幽魂能得到棲身之處,我們就會雖死猶生。”張嘉祐應允下來。另有一天,他令人掘出骸骨,按照禮儀葬於廳後,並將那廳堂改成了廟,一年四季常去祭祀祈禱。張嘉祐有個八九歲的女兒,家裡人有什麼事要問,就讓她進廟訴說,每次一定能得到鬼神的答覆。鬼神想告訴張嘉祐事情,也讓她的小女兒出面,都習以為常了。從此以後,張嘉祐家中有人出門辦事,那神靈必定派陰兵護送出門。陰兵回來後,都要報告送到什麼地方。最西面最遠也不越過河陽橋。出自《廣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