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copy)

卷第二百八十六 幻術三

張 和  胡媚兒  中部民  板橋三娘子 關司法

長樂里人 陳武振  海中婦人 畫 工

張 和

唐貞元初,蜀郡豪家,富擬卓鄭。蜀之名姝,無不畢致。每按圖求之,媒盈其門,常恨無可意者。或言:“坊正張和,大俠也。幽房閨稚,無不知之,盍以誠投乎?”豪家子乃以金帛夜詣其居告之。張和欣然許之。

異日,與豪家子皆出西郭一舍,入廢蘭若,有大像巍然。與豪家子升像之座,和引手捫佛乳揭之,乳壞成穴,如碗,即挺身入穴,引豪家子臂,不覺同在穴中。通行數十步,忽睹高門崇墉,狀如州縣。和扣門五六,有丸髻婉童迎拜曰:“主人望翁來久矣。”有頃,主人出,紫衣貝帶,侍者十餘,見和甚謹。和指豪家子曰:“此少君子也,汝可善侍。予有切事須返,不坐而去。”言訖,已失和所在。

張 和

唐貞元初年,蜀郡有一位富家子,富足可比卓王孫、程鄭。蜀中有名氣的美女,無一不被他蒐羅到手。他經常按照圖畫蒐羅美女,媒婆們把他家的門檻都踏破了,可遺憾的是沒有一箇中意的。有人說:“坊正張和,是一個大俠。哪家有深居閨中的佳麗,他都一清二楚,你何不誠心誠意地請他幫忙呢?”這位富家子就帶著金銀財物,晚上來到張和家把自己的意思說了。張和欣然答應下來。

一天,張和與富家子一起出了西城三十里外,走進一座廢棄的寺廟,這裡有一座大佛像巍然矗立。張和與富家子攀上佛像的底座,張和伸手摸佛像的乳頭並用力一揭,弄出一個碗大的洞口,他便身子一挺鑽進洞中,然後又拽住富家子的胳膊,不知不覺間二人已同在洞中。走了幾十步遠,忽然看見高高的城牆和大門,看樣子像是州縣。張和上前敲了五六下門,一個留著圓髻的漂亮小童出來迎接說:“我家主人已經盼你很久了。”一會兒,主人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紫衣,腰繫貝殼裝飾的腰帶,跟著十幾個侍從,見到張和十分恭敬。張和指著富家子道:“這位少公子,你可要好好款待他。我有急事得馬上返回,不能坐了。”話音剛落,張和便沒影了。

豪家子心異之,不敢問。主人延於中堂,珠璣緹繡,羅列滿目。具陸海珍膳,命酌。進妓交鬟撩鬢,縹然神仙。其舞杯閃毬之令,悉新而多思。有金器,容數升,雲擎鯨口,鈿以珠粒。豪家子不識,問之。主人笑曰:“此次皿也,本擬伯雅。”豪家子竟不解。

至三更,主人忽顧妓曰:“無廢歡笑,予暫有所適。”揖客而起,騎從如州牧,列炬而出。豪家子因私於牆隅,妓中年差暮者,遽就謂曰:“嗟乎!君何以至是?我輩已為所掠,醉其幻術,歸路永絕。君若要歸,但取我教。”受以七尺白練,戒曰:“可執此,候主人歸,詐祈事設拜,主人必答拜,因以練蒙其頸。”

將曙,主人還。豪家子如其教,主人投地乞命曰:“死嫗負心,終敗吾事,今不復居此!”乃馳騎他去。所教妓即與豪家子居。

二年忽思歸,妓亦不留,大設酒樂餞之。飲闌,妓自持鍤,開東牆一穴,亦如佛乳,推豪家子於牆外,乃長安東牆下,遂乞食方達蜀。其家失已多年,意其異物,道其初始信。出《酉陽雜俎》。

胡媚兒

唐貞元中,揚州坊市間,忽有一妓術丐乞者,不知所從來。自稱姓胡,名媚兒,所為頗甚怪異。旬日之後,觀者稍稍雲集。其所丐求,日獲千萬。一旦,懷中出一

富家子感到詫異,卻又不敢問。主人將他請到中堂,珠光寶氣,綾羅綢緞,琳琅滿目。又擺下各種山珍海味,並讓人為他斟酒。隨即進來幾位鬟髻雲鬢的歌妓,一個個飄然似神仙。他們行的舞杯、閃球酒令,不但新奇而且頗有巧思。有一件金器,能容下好幾升,雲朵的裝飾託著一個鯨魚樣的大口,上面鑲嵌著珍珠。富家子不知這是何物,便詢問了一句。主人笑笑說:“這是次一等的器皿,本來準備用伯雅酒杯的。”富家子竟然沒聽明白其中的意思。

到了三更天,主人忽然對歌妓們說:“你們繼續陪公子歌舞歡宴,我暫時得出去一下。”他向客人拜別就走了,從騎馬的隨從看像個州郡長官,舉著火把列隊而出。富家子到牆角小便,歌妓中有個年齡較大的走上前去,對他說:“哎呀!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們已被擄到此地,被他的幻術所迷惑,歸途永斷。你如果想要回去,那就聽我告訴你一個辦法。”於是給了他七尺白絹,叮囑他說:“拿著它,等主人回來,假裝有事相求向他跪拜,主人必然會回拜,這時候你用白絹勒住他的脖子就行了。”

天快亮的時候,主人回來了。富家子照那歌妓說的去做,主人跪倒在地上乞求饒命說:“這個死老婆子沒有良心,到底壞了我的事,我不能再住在此地了!”說完,便跨上馬奔馳而去。那位歌妓便與富家子同居了。

兩年後他忽然想回家,歌妓也不挽留,大設酒宴為他餞行。酒宴散後,那歌妓親自拿把鐵鍬,在東牆掘開一個洞,也像佛像乳頭一樣,把富家子推到牆外,原來竟是長安城的東牆下。他一路乞討才回到蜀郡。他的家裡因他走失多年,懷疑他是鬼,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之後家人們才相信。出自《酉陽雜俎》。

胡媚兒

唐貞元年間,揚州街市上,忽然有個賣藝的女乞丐,不知從何處來。她自稱姓胡,叫媚兒,表演的技藝十分怪異。十天後,觀眾逐漸多了。她每天都能討得上千萬錢。一天,她從懷中掏出一個

琉璃瓶子,可受半升,表裡烘明,如不隔物。遂置於席上,初謂觀者曰:“有人施與滿此瓶子,則足矣。”瓶口剛如葦管大。有人與之百錢,投之,琤然有聲,則見瓶間大如粟粒,眾皆異之。復有人與之千錢,投之如前。又有與萬錢者,亦如之。俄有好事人,與之十萬二十萬,皆如之。或有以馬驢入之瓶中,見人馬皆如蠅大,動行如故。須臾,有度支兩稅綱,自揚子院部輕貨數十車至,駐觀之。以其一時入,或終不能致將他物往,且謂官物不足疑者。乃謂媚兒曰:“爾能令諸車皆入此中乎?”媚兒曰:“許之則可。”綱曰:“且試之。”媚兒乃微側瓶口,大喝,諸車輅輅相繼,悉入瓶。瓶中歷歷如行蟻然。有頃,漸不見,媚兒即跳身入瓶中。綱乃大驚,遽取撲破,求之一無所有。從此失媚兒所在。後月餘日,有人於清河北逢媚兒,部領車乘,趨東平而去。是時,李師道為東平帥也。出《河東記》。

中部民

唐元和初,有天水趙雲,客遊鄜畤。過中部縣,縣僚有燕。吏擒一人至,其罪不甚重,官僚欲縱之。雲醉,固勸加刑,於是杖之。累月,雲出塞,行及蘆子關,道逢一人,要之言款。日暮,延雲下道過其居。去路數裡,於是命酒偶酌。既而問曰:“君省相識耶?”雲曰:“未嘗此行,實昧平生。”

玻璃瓶子,可容半升,裡外透明,裝上什麼都好像不隔著東西似的。她把瓶子放在席子上,一開始對觀眾說:“如果有人施捨的錢能夠裝滿這個瓶子,我就知足了。”這個瓶子的嘴剛有蘆葦管那麼大。有人拿出一百錢,向瓶子裡投去,叮噹作響,卻看見瓶子裡的錢只有米粒大小,觀眾們都很吃驚。又有人給媚兒一千錢,投進瓶中,結果和之前一樣。又有給一萬錢的,也是那樣。一會兒有個好事者,給了她十萬、二十萬錢,結果全都是那樣。還有騎著驢馬鑽入瓶子裡的,只見那人和馬全都像蒼蠅那麼大,照樣走動。一會兒,有財政部門負責徵收兩稅的官員,從揚子院載著數十車絹帛路過這裡,駐足而視。人們認為這瓶子只能一時裝些東西,終究不能再裝下別的了,而且覺得官家的東西更用不著懷疑。於是對胡媚兒說:“你能夠讓這些官家的車輛都進瓶子裡去嗎?”胡媚兒說:“只要允許就可以。”收稅的官員說:“你可以試驗一下。”胡媚兒就稍微歪了一下瓶口,大吼一聲,那些車輛便一輛接著一輛,都進入瓶中。瓶子裡就像爬進一行螞蟻,清晰可見。一會兒,漸漸地都看不見了,媚兒隨即縱身一躍跳入瓶中。收稅官員大驚,急忙抓起那瓶子摔碎,結果什麼也沒有。從此,便不知道胡媚兒到什麼地方去了。一個多月之後,有人在清河北面看見胡媚兒,她率領著那些車輛,朝東平而去。當時,李師道正是東平的統帥。出自《河東記》。

中部民

唐元和初年,天水有個叫趙雲的人,要到鄜州祭祀白帝的地方去遊覽。經過中部縣時,縣官設宴招待他。這時捕吏擒來一個人,罪不太重,官吏們想放了他。趙雲喝醉了,一再鼓動他們加重刑罰,於是那人受了杖刑。一個月後,趙雲來到塞外,走到蘆子關時,在路上遇見一個人,說是想要款待他。當時天色已晚,那人領趙雲走下大道,沿小路來到自己家中。走了好幾里路,那人於是命人擺酒,二人對坐而飲。不久那人問道:“你想想,還認識我嗎?”趙雲說:“這地方我從未來過,咱們實在是素昧平生。”

復曰:“前某月日,於中部值君,某遭罹橫罪,與君素無仇隙,奈何為君所勸,因被重刑?”雲遽起謝之。其人曰:“吾望子久矣,豈虞於此獲雪小恥!”乃令左右拽入一室。室中有大坑,深三丈餘,坑中唯貯酒糟十斛。剝去其衣,推雲於中。飢食其糟,渴飲其汁,於是昏昏幾一月,乃縛出之。使人蹙 鼻額,援捩支體,其手指肩髀,皆改舊形。提出風中,倏然凝定,至於聲韻亦改。遂以賤隸蓄之,為烏延驛中雜役。累歲,會其弟為御史,出按靈州獄,雲以前事密疏示之。其弟言於觀察使李銘,由是發卒討尋,盡得奸宄,乃覆滅其黨。臨刑亦無隱䁥,雲:“前後如此變改人者數世矣!”出《獨異志》。

板橋三娘子

唐汴州西有板橋店。店娃三娘子者,不知何從來,寡居,年三十餘,無男女,亦無親屬。有舍數間,以鬻餐為業。然而家甚富貴,多有驢畜。往來公私車乘,有不逮者,輒賤其估以濟之。人皆謂之有道,故遠近行旅多歸之。

元和中,許州客趙季和,將詣東都,過是宿焉。客有先至者六七人,皆據便榻。季和後至,最得深處一榻,榻鄰比主人房壁。既而三娘子供給諸客甚厚,夜深致酒,與諸客會飲極歡。季和素不飲酒,亦預言笑。至二更許,諸客醉倦,各就寢。三娘子歸室,閉關息燭。人皆熟睡,

那人又說:“前些日子,有一天我在中部縣見到了你,被無故加重刑罰,遭到毒打,我與你向來沒有什麼仇怨,為什麼他們被你一鼓動,我就要被處以重刑?”趙雲趕忙起身謝罪。那個人說:“我等你很久了,沒料到在這裡得到一雪前恥的機會!”說完就命令手下人把趙雲拽進一個屋子。屋內有個大坑,三丈多深,坑內只貯存著十斛酒糟。他令手下人扒下趙雲的衣服,把他推入坑中。他餓了就吃那酒糟,渴了就喝裡面的酒,就這樣昏昏沉沉地過了近一個月,才把他綁了上來。那人派人擠壓趙雲的五官,扭轉其肢體,他的四肢和肩膀,全都變了形。把他拎到外面經風一吹,隨即定型,而且連聲音語調也變了。於是把他作為賤奴留下來,在烏延驛當雜役。一年後,趕上弟弟以御史身份到靈州監獄巡行,趙雲便把這些事寫密信告訴了他。他的弟弟對觀察使李銘講了,李銘於是派士兵尋捕,抓住了那個妖人,又剿滅了他的同黨。臨刑之前,那妖人也不想隱瞞,說道:“我這樣改變人的形體音容,前後算起來,已經有好幾代了!”出自《獨異志》。

板橋三娘子

唐代汴州西邊有個板橋旅店。店裡的女老闆叫三娘子,不知道從何處而來。她喪夫獨居,三十多歲年紀,連個親戚也沒有。她有不少房屋,以開店賣飯為業。然而家裡卻很富裕,有許多頭驢。往來路過的公私車輛,有力所不及的,她總是以低價提供給他們使用。人們都說她心地善良,因此遠遠近近的旅客都到她這裡食宿。

元和年間,許州有位客人叫趙季和,要去東都,路過此地便住下了。在他之前還有六七個客人,把方便一點的床位全佔了。趙季和是後來的,只好睡最裡面一張鋪,這張鋪靠著牆,隔壁便是女老闆的房間。當天,三娘子對客人們招待得十分周到,深夜還來送酒,和他們開懷暢飲,十分高興。趙季和向來不喝酒,但也和他們一起談笑。到二更天,客人們喝醉後都疲倦了,便各自睡下。三娘子回到自己房裡,關門吹了蠟燭。人們都睡熟了,

獨季和轉展不寐。隔壁聞三娘子悉窣,若動物之聲。偶於隙中窺之,即見三娘子向覆器下,取燭挑明之。後於巾廂中取一副耒耜,並一木牛、一木偶人,各大六七寸。置於灶前,含水噀之,二物便行走。小人則牽牛駕耒耜,遂耕床前一席地,來去數出。又於廂中取出一裹蕎麥子,受於小人種之。須臾生,花發麥熟。令小人收割持踐,可得七八升。又安置小磨子,磑成面訖,卻收木人子於廂中,即取面作燒餅數枚。有頃雞鳴,諸客欲發。三娘子先起點燈,置新作燒餅於食床上,與客點心。季和心動遽辭,開門而去,即潛於戶外窺之。乃見諸客圍床,食燒餅未盡,忽一時踣地,作驢鳴,須臾皆變驢矣。三娘子盡驅入店後,而盡沒其貨財。季和亦不告於人,私有慕其術者。

後月餘日,季和自東都回,將至板橋店,預作蕎麥燒餅,大小如前。既至,復寓宿焉,三娘子歡悅如初。其夕更無他客,主人供待愈厚。夜深,殷勤問所欲。季和曰:“明晨發,請隨事點心。”三娘子曰:“此事無疑,但請穩睡。”半夜後,季和窺見之,一依前所為。天明,三娘子具盤食,果置燒餅數枚於盤中訖,更取他物。季和乘間走下,以先有者易其一枚,彼不知覺也。季和將發,就食,謂三娘子曰:“適會某自有燒餅,請撤去主人者,留待他賓。”即取己者食之。方飲次,三娘子送茶出來。季和曰:“請主人嘗客一片

惟獨趙季和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時,他聽見隔壁三娘子房間窸窣作響,像是搬動什麼東西的聲音。於是,他便透過縫隙窺視,只見那三娘子從一個倒扣著的容器下面,取出蠟燭點亮了。然後從箱子裡拿出一副耕犁,還有一個木頭牛,一個木頭人,都只有六七寸大小。三娘子把它們放在灶坑前,含口水噴在上面,木頭人和木頭牛便行走起來。小人牽牛拉犁,開始耕床前的一塊地,來來回回好幾趟。三娘子又從箱子裡拿出一袋蕎麥種子,給那小人讓他種上。一會兒,那蕎麥便發芽了,接著就開花、成熟了。三娘子讓小人收割脫皮,大約得到了七八升蕎麥。又安上一個小石磨,把蕎麥磨成面後,三娘子把木頭人收回箱子裡,然後用那面做了幾張燒餅。一會兒雞叫了,旅客們要動身了。三娘子先起來點上燈,把新做的燒餅放到桌子上,端給他們當點心。趙季和心中疑惑恐懼沒有吃,開門而去,在窗外偷偷地觀察動靜。只見那幾位客人圍在桌前,燒餅還沒有吃光,忽然同時跌倒在地上,像驢那樣叫起來,不一會兒都變成了驢。三娘子把他們全部趕到店後,並把所有的財物據為己有。趙季和沒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卻暗自欽佩她這套法術。

一個多月之後,趙季和從東都返回,快到板橋店的時候,他事先準備好一些蕎麥燒餅,大小同三娘子做的一樣。來到店裡後,他還要住宿,三娘子見了他像當初一樣高興。這天夜裡沒有別的客人,三娘子待他更加熱情。半夜,三娘子殷勤地詢問他還要什麼。”趙季和回答:“我明天早晨出發,請隨便準備些點心。”三娘子說:“這事你不用操心,儘管安心睡吧。”半夜過後,趙季和又透過縫隙向三娘子房間窺視,一切又同上次一樣。天亮了,三娘子端來點心盤子,上面果然擺著幾張燒餅,然後她又回去拿別的東西。趙季和趁機走到桌子前,拿出自己準備好的燒餅偷換下來一個,三娘子沒有發覺。趙季和快要走的時候,過來吃飯,對三娘子說:“剛巧我自己還有燒餅,請把你端來的這些撤下去,留著招待別的客人吧。”說罷,他便掏出自己帶的燒餅吃起來。正吃的時候,三娘子送茶出來。趙季和說:“請你嘗一塊我帶的

燒餅。”乃揀所易者與啖之。才入口,三娘子據地作驢聲,即立變為驢,甚壯健。季和即乘之發,兼盡收木人、木牛子等。然不得其術,試之不成。季和乘策所變驢周遊他處,未嘗阻失,日行百里。

後四年,乘入關,至華岳廟東五六裡,路傍忽見一老人,拍手大笑曰:“板橋三娘子,何得作此形骸?”因捉驢謂季和曰:“彼雖有過,然遭君亦甚矣!可憐許,請從此放之。”老人乃從驢口鼻邊,以兩手擘開,三娘子自皮中跳出,宛復舊身。向老人拜訖,走去,更不知所之。出《河東記》。

關司法

鄆州司法關某,有傭婦人姓鈕。關給其衣食,以充驅使。年長,謂之鈕婆,並有一孫,名萬兒,年五六歲,同來。關氏妻亦有小男,名封六,大小相類。關妻男常與鈕婆孫同戲,每封六新制衣,必易其故者與萬兒。

一旦,鈕婆忽怒曰:“皆是小兒,何貴何賤?而彼衣皆新,而我兒得其舊!”甚不平也。關妻問曰:“此吾子,爾孫僕隸耳。吾念其與吾子年齒類,故以衣之,奈何不知分理?自此故衣亦不復得矣!”鈕婆笑曰:“二子何異也?”關妻又曰:“僕隸那與好人同?”鈕婆曰:“審不同,某請試之。”遂引封六及其孫,悉內於裙下,著地按之。關妻驚起奪之,

燒餅吧。”說完就把剛剛偷換下來的那張燒餅遞給三娘子吃。剛咬了一口,三娘子便趴在地上發出驢的叫聲,隨即變成了一頭驢,很健壯。趙季和騎上她就出發了,並將木頭人、木頭牛也都帶了去。然而,他怎麼也弄不明白那法術的要領,試了幾次都失敗了。他趕著這頭由人變成的驢周遊四方,從來沒有迷路受阻,日行百里。

四年之後,他騎驢進入關中,到華山嶽廟東邊五六裡處,忽然在路旁看見一個老人,拍手大笑道:“板橋店三娘子,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說完,他捉住驢對趙季和說:“她雖有罪過,但是被你折騰得也夠苦了!稍微可憐一下她,請從現在起放了她吧。”老人說完,把驢的口鼻處用兩手一掰,三娘子便從皮肉中跳了出來,恢復了原形。三娘子向老人跪謝完畢,轉身而去,誰也不知道她到了什麼地方。出自《河東記》。

關司法

鄆州有位姓關的司法參軍,他家中有個女傭姓鈕。關司法供她衣食,讓她在家裡幹活。她的年齡比較大,上下都叫她鈕婆,還有一個孫子,叫萬兒,年齡五六歲,和鈕婆同住。關司法的妻子也生了一個小兒子,叫封六,與萬兒年紀相仿。這兩個孩子常在一起玩耍嬉戲,每當封六做件新衣服,必定把換下來的舊衣服送給萬兒。

一天早晨,鈕婆忽然發怒道:“都是小孩兒,為什麼還有貴賤之分?你們家的孩子全穿新的,我的孫子總穿舊的!”她心裡憤憤不平。關司法的妻子問道:“這是我的兒子,你的孫子只是個奴僕罷了。我念他和我兒子年齡相仿,因此才把衣服送給他穿,你怎麼不明事理?從此以後,萬兒連舊衣服也得不到了!”鈕婆冷笑著對關司法的妻子說:“這兩個孩子有什麼不同呢?”關司法的妻子說:“奴僕怎麼能跟主人相同呢?”鈕婆說:“要弄清他們同與不同,請讓我先試驗一下。”於是她把封六和萬兒拉到身邊,都用裙子蓋住,往地上按去。關司法的妻子驚叫一聲上前去奪,

兩子悉為鈕婆之孫,形狀衣服皆一,不可辨。乃曰:“此即同矣!”關妻大懼,即與司法同祈請懇至,曰:“不意神人在此。”自此一家敬事,不敢以舊禮相待矣。良久,又以二子致裙下按之,即各複本矣。關氏乃移別室居鈕婆,厚待之,不復使役。

積年,關氏頗厭怠,私慾害之。令妻以酒醉之,司法伏戶下,以钁擊之,正中其腦,有聲而倒。視之,乃慄木,長數尺。夫妻大喜,命斧斫而焚之。適盡,鈕婆自室中出曰:“何郎君戲之酷也?”言笑如前,殊不介意。鄆州之人知之,關不得已,將白於觀察使。入見次,忽有一關司法,已見使言說,形狀無異。關遂歸,及到家,堂前已有一關司法先歸矣,妻子莫能辨之。又哀祈鈕婆,涕泣拜請。良久漸相近,卻成一人。自此其家不復有加害之意。至數十年,尚在關氏之家,亦無患耳。出《靈怪集》。

長樂里人

唐寶曆中,長樂里門有百姓刺臂,數十人環矚之。忽有一人,白襴,傾首微笑而去。未十步,百姓子刺血如衄,痛苦次骨。食頃,出血鬥餘。眾人疑向觀者所為,令其父從而求之。其人不承,其父拜數十,乃捻轍土若祝:“可傅此。”如其言血止。出《酉陽雜俎》。

結果兩個孩子都變成了鈕婆的孫子,模樣和衣服全都一樣,怎麼也分辨不清。鈕婆說:“這下就相同了!”關司法的妻子嚇壞了,便與丈夫一起向鈕婆誠懇地乞求,說:“想不到神人就在我們面前。”從這以後,全家好好敬待她,再也不敢像從前那樣了。過了很久,她又把兩個孩子放在裙下往地上一按,他們便各自恢復了原樣。關司法就把另外一間房間讓給鈕婆居住,待她很優厚,不再當傭人使喚了。

過了幾年,關司法感到十分厭煩,想暗害她。他讓妻子用酒將其灌醉,自己趴在門的後面,用鎬頭猛地一擊,正中鈕婆的腦袋,她應聲倒在地上。關司法上前一看,原來是根慄木,有好幾尺長。兩口子大喜,讓手下人用斧子把它砍碎再燒掉。剛燒完,鈕婆從屋子裡走出來說:“你為什麼要這樣過分地耍戲我呀?”她談笑如故,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鄆州有人知道了這件事,關司法迫不得已,想向觀察使說明詳情。來到觀察使處,他忽然看見已經有一個關司法,來同觀察使說過了,他長得跟真關司法一模一樣。關司法急忙回去,到家後,堂前已經有一個關司法先他而到,可自己的妻兒竟然沒有認出來。夫妻倆又向鈕婆乞求哀告,並痛哭流涕地跪下請罪。過了很久,那個假關司法漸漸向真關司法靠近,直至合為一人。從此,關家不再想加害於鈕婆了。過了幾十年,鈕婆還住在關家,也沒有什麼麻煩。出自《靈怪集》。

長樂里人

唐寶曆年間,長樂里門口有個百姓用刀自刺胳臂,幾十個人在圍觀。忽然有一個穿白袍的人,側著頭看了看,微笑而去。沒有走上十步,那個刺臂人胳臂上血流如注,一直疼到骨頭。一頓飯的工夫,出了一斗多的血。大家都懷疑這是方才那個穿白袍的人乾的,便讓那個刺臂者的父親上前求救。穿白袍的人不承認,做父親的拜了幾十拜,穿白袍的人才用手搓了點車道溝裡的土,像是在禱告,對他說:“可以把這個敷在傷口上。”照他說的去做,血就止住了。出自《酉陽雜俎》。

陳武振

唐振州民陳武振者,家累萬金,為海中大豪。犀象玳瑁倉庫數百,先是西域賈舶漂溺至者,因而有焉。海中人善咒術,俗謂得牟法。凡賈舶經海路,與海中五郡絕遠,不幸風漂失路,入振州境內,振民即登山披髮以咒咀。起風揚波,舶不能去,必漂於所咒之地而止。武振由是而富。招討使韋公幹,以兄事武振。武振沒入,公幹之室亦竭矣。出《投荒雜錄》。

海中婦人

海中婦人善厭媚,北人或妻之。雖蓬頭傴僂,能令男子酷愛,死且不悔。苟棄去北還,浮海蕩不能進,乃自返。出《投荒雜錄》。

畫 工

唐進士趙顏,於畫工處得一軟障,圖一婦人甚麗。顏謂畫工曰:“世無其人也,如何令生,某願納為妻。”畫工曰:“餘神畫也。此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晝夜不歇,即必應之。應則以百家彩灰酒灌之,必活。”顏如其言,遂呼之百日,晝夜不止。乃應曰:“諾。”急以百家彩灰酒灌,遂活。下步言笑,飲食如常。曰:“謝君召妾,妾願事箕帚。”

陳武振

唐代振州百姓陳武振,家財萬貫,是海島上的一位大富豪。犀牛角、象牙以及玳瑁之類的倉庫就有幾百個,原先是從沉沒的西域商船中打撈出來的,於是都歸他所有了。海島上的人都善使咒術,俗稱得牟法。凡是走海路的商船,本來離海島上的五個郡都很遙遠,不幸遇到風浪迷失方向,就漂流到振州境內,振州的百姓便登上山去,披頭散髮地念起咒語。他們能使大海中風浪大作,船怎麼也不能離去,必定要漂到咒語指定的地方才能停下來。陳武振由此富起來。招討使韋公幹,像對待兄長一樣對待陳武振。陳武振後來所有財物被沒收入官,韋公幹家也就財源枯竭了。出自《投荒雜錄》。

海中婦人

海島上的女人善於用巫術和妖媚來迷惑人,北方一些男人便娶她們做妻子。這些女人雖然蓬頭散發又傴僂著身子,卻能讓男人們十分喜歡,死也不後悔。如果男人扔下妻子回北方老家,坐船過海時船就一直搖晃不能前進,於是只好自己回到妻子身邊。出自《投荒雜錄》。

畫 工

唐代有個叫趙顏的進士,從畫工那裡得到一個軟障子,上面畫了一個女子,非常美麗。趙顏對畫工說:“世間沒有這樣的人啊,怎樣才能讓她活過來,我願意娶她為妻。”畫工說:“這是我的神來之筆。她也有個名字,喚作真真。只要你能連續一百天晝夜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她就一定會答應的。等她答應之後,你就用一百家的彩灰酒灌她,她一定會活的。”趙顏照他說的去做了,一直晝夜不歇地連呼一百天真真的名字。畫上的女子果然答應了一聲:“是。”趙顏又急忙用一百家的彩灰酒灌她,她真的活了。她從畫上走下來,有說有笑,而且吃喝同正常人一樣。她說:“謝謝你把我喚來,我願意做你的妻子,好好服侍你。”

終歲,生一兒。兒年兩歲,友人曰:“此妖也,必與君為患!餘有神劍,可斬之。”其夕,乃遺顏劍。劍才及顏室,真真乃泣曰:“妾南嶽地仙也,無何為人畫妾之形,君又呼妾名,既不奪君願。君今疑妾,妾不可住。”言訖,攜其子卻上軟障,嘔出先所飲百家彩灰酒。睹其障,唯添一孩子,皆是畫焉。出《聞奇錄》。

一年以後,真真生下一個孩子。孩子長到兩歲的時候,有個朋友對他說:“這是個妖怪,必然會給你帶來災難!我這裡有把神劍,你可以用它斬了她。”當天晚上,那位朋友把劍送給趙顏。趙顏剛把劍帶進屋子,真真便哭著說:“我是南嶽的地仙,不久前被人畫了像,你又叫我的名字,我不想讓你失望才走下來的。你如今開始懷疑我了,我也就不能再與你生活下去了。”說罷,帶著孩子飄然進入了軟障子裡,並吐出先前喝下的百家彩灰酒。趙顏看看那障子,除了真真又多了個孩子,全是畫上的人物。出自《聞奇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