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copy)

卷第一百九十三 豪俠一

李 亭  虯髯客  彭 闥  高 瓚  嘉興繩技

車中女子

李 亭

漢茂陵少年李亭,好馳駿狗逐狡獸,或以鷹鷂逐雉兔,皆為嘉名。狗則有修豪、釐睫、白望、青曹之名;鷹則有青翅、黃眸、青冥、金距之屬;鷂則有從風、孤飛之號。出《西京雜記》。

虯髯客

隋煬帝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楊素守西京。素驕貴,又以時亂,天下之權重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貴自奉,禮異人臣。每公卿入言,賓客上謁,未嘗不踞床而見,令美人捧出,侍婢羅列,頗僭於上。末年益甚。一日,衛公李靖以布衣來謁,獻奇策,素亦踞見之。靖前揖曰:“天下方亂,英雄競起,公為帝室重臣,須以收羅豪傑為心,不宜踞見賓客。”素斂容而起,與語大悅,收其策而退。

李 亭

漢朝茂陵少年李亭,喜歡馳駿狗追逐野獸,或用鷹鷂捕捉野雞、山兔,都起了些好名字。狗叫修豪、釐睫、白望、青曹,鷹叫青翅、黃眸、青冥、金距,鷂則稱從風、孤飛。出自《西京雜記》。

虯髯客

隋煬帝遊幸江都時,命令司空楊素留守西京長安。楊素一貫驕貴,又以時局混亂,認為天下權位重而聲望崇高的,沒有誰能比得上他。他目空一切,驕奢淫逸,非一般大臣能比。每當有官員們進言,或有賓客來拜訪時,他都是叉開兩腿坐在床榻上接見,叫美女們把他抬出來,婢女羅列兩旁,頗有模仿皇帝接見臣子的氣派。到了隋朝末年更為嚴重。一天,後來被封為衛國公的李靖以平民身份來拜見他,向他奉獻奇策,楊素仍是叉開兩腿坐在床榻上見他。李靖向前一拜說:“天下正亂,英雄競起,您作為皇帝的重要大臣,應該以收羅天下英雄豪傑為能事,不應該這麼傲慢地接見賓客。”楊素這才收斂起傲慢表情,站起來與李靖交談,談過後他很高興,接受了李靖所獻之策,李靖便退了出去。

當靖之騁辯也,一妓有殊色,執紅拂,立於前,獨目靖。靖既去,而拂妓臨軒,指吏問曰:“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吏具以對,妓頷而去。靖歸逆旅,其夜五更初,忽聞扣門而聲低者,靖起問焉,乃紫衣戴帽人,杖揭一囊。靖問:“誰?”曰:“妾楊家之紅拂妓也。”靖遽延入,脫衣去帽,乃十八九佳麗人也,素面華衣而拜。靖驚。答曰:“妾侍楊司空久,閱天下之人多矣,未有如公者。絲蘿非獨生,願託喬木,故來奔耳。”靖曰:“楊司空權重京師,如何?”曰:“彼尸居餘氣,不足畏也。諸妓知其無成,去者眾矣,彼亦不甚逐也。計之詳矣,幸無疑焉。”問其姓,曰:“張。”問伯仲之次,曰:“最長。”觀其肌膚儀狀,言詞氣性,真天人也。靖不自意獲之,益喜懼,瞬息萬慮不安,而窺戶者足無停屨。既數日,聞追訪之聲,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馬,排闥而去。

將歸太原,行次靈石旅舍。既設床,爐中烹肉且熟,張氏以髮長委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而虯,乘蹇驢而來,投革囊於爐前,取枕欹臥,看張氏梳頭。靖怒甚,未決,猶刷馬。張氏熟觀其面,一手握髮,一手映身搖示,令忽怒。急急梳頭畢,斂袂前問其姓。臥客曰:“姓張。”對曰:“妾亦姓張,合是妹。”遽拜之,問第幾。曰:“第三。”問妹第幾,曰:“最長。”遂喜曰:“今日多幸,遇一妹。”張氏遙呼曰:“李郎且來拜三兄。”靖驟拜,遂環坐。

在李靖施展辯才大發宏論時,有一個容貌美麗的姬女,手拿紅拂站在前面,全神貫注地盯著李靖。李靖退出後,她來到窗前問一小吏:“方才那位處士排行第幾?住在何處?”小吏一一相告,姬女點頭而去。李靖回到住處,那夜五更初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並且低聲呼喚,李靖起身詢問,原來是一個穿紫衣戴帽的人,手拿一杖,杖上掛著一個袋子。李靖問:“你是誰?”那人說:“我是楊素家的姬女紅拂。”李靖慌忙請她入室,脫去了外衣,摘掉了帽子,竟是一個十八九歲的美麗姑娘,臉上沒施脂粉,衣服卻很華美,向李靖一拜。李靖吃了一驚。姑娘說:“我在楊司空家很久了,看到過很多人,卻沒見過像您這樣的人。作為一個女孩家,希望有一個好歸宿,所以我投奔您來了。”李靖說:“楊司空在京師有很大的權力,還不好嗎?”姑娘說:“他暮氣沉沉,沒什麼了不起的。眾姬知道他無所成就,離開的人多了,他也不怎麼去追。我的計劃很詳密,請不要疑慮。”李靖問姑娘姓什麼,姑娘說:“姓張。”又問排行第幾,她說:“最長。”看這姑娘的肌膚、儀表、形態、言詞、氣質,真是一個完美的人!李靖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姑娘,當然很高興,可又有點害怕,瞬息間焦慮不安,而來偷偷觀看的人絡繹不絕。幾天後,傳出了追訪的消息,但也不是很在意,他們於是盛服乘馬,推門而去。

二人打算回太原,走到靈石旅店住下了。鋪好床鋪後,店內爐中正在煮肉,就要熟了。張氏站在床前梳頭,長髮拖地,李靖在刷馬。忽然有一箇中等個、長一臉紅而捲曲鬍子的人,騎一頭瘸驢也來到旅店。他把皮口袋扔在爐前,取過枕頭斜躺在床上,看張氏梳頭。李靖很生氣,可是還沒發作,仍在刷馬。張氏仔細察看那人的臉,一手握髮,一手在身後向李靖暗搖,讓他不要生氣。她急忙梳好頭,整理好衣服上前問那人的姓名。躺著的那人說:“姓張。”張氏說:“我也姓張,應該是妹妹。”急忙施禮,問他排行第幾。那人說:“第三。”那人問妹妹排行第幾,張氏答:“最長。”那人高興地說:“今天很幸運,遇到了一個妹妹。”張氏遠遠招呼:“李郎快來拜三兄。”李靖很快地過來施禮,而後,三人圍坐在一起。

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計已熟矣。”客曰:“飢甚。”靖出市買胡餅,客抽匕首,切肉共食。食竟,餘肉亂切爐前食之,甚速。客曰:“觀李郎之行,貧士也,何以致斯異人?”曰:“靖雖貧,亦有心者焉。他人見問,固不言。兄之問,則無隱矣。”具言其由。曰:“然則何之?”曰:“將避地太原耳。”客曰:“然吾故非君所能致也。”曰:“有酒乎?”靖曰:“主人西則酒肆也。”靖取酒一斗。酒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靖曰:“不敢。”於是開華囊,取出一人頭並心肝。卻收頭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人乃天下負心者心也,銜之十年,今始獲,吾憾釋矣。”又曰:“觀李郎儀形器宇,真丈夫,亦知太原之異人乎?”曰:“嘗見一人,愚謂之真人,其餘將相而已。”“其人何姓?”曰:“同姓。”曰:“年幾?”曰:“近二十。”“今何為?”曰:“州將之愛子也。”曰:“似矣,亦須見之,李郎能致吾一見否?”曰:“靖之友劉文靜者與之狎,因文靜見之可也。兄欲何為?”曰:“望氣者言太原有奇氣,使吾訪之。李郎明發,何時到太原?”靖計之:“某日當到。”曰:“達之明日方曙,我於汾陽橋待耳。”訖,乘驢而其行若飛,回顧已遠。靖與張氏且驚懼,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無畏,但速鞭而行。

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見,大喜,偕詣劉氏。詐謂文靜曰:“有善相者思見郎君,請迎之。”文靜素奇其人,方議論匡輔,一旦聞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焉。

那人問:“煮的什麼肉?”回答說:“羊肉,估計已經熟了。”那人說:“我很餓。”李靖到街市上買了胡餅回來,那人用匕首切肉,大家一塊兒吃。吃完後,還剩一些肉,那人切了,在爐前快速吃完了。那人說:“我看李郎是一個貧士,怎麼娶了這麼好的一個妻子呢?”李靖說:“我雖然清貧,但也是個有心人。若別人問,我不會說。老兄你問了,也就不隱瞞了。”李靖便把前後經過說了一遍。那人問:“你打算上哪去?”李靖說:“我想回太原避一避。”那人說:“我知道她是自己來的,不是你能招來的。”又問:“有酒嗎?”李靖說:“客店西邊酒館裡有。”李靖去買了一斗酒回來。酒過數巡後,那人說:“我有點下酒的東西,李郎能不能和我一起享用?”李靖說:“不敢當。”於是,那人打開了皮口袋,取出一個人頭和心肝。他又把頭裝回袋中,用匕首切那心肝,和李靖一起吃。那人說:“這心是天下忘恩負義者的心,我含恨十年,今天才報了仇,我沒什麼遺憾的了。”又說:“我看李郎儀表非凡,器宇軒昂,是真正的大丈夫,你聽說太原有異人嗎?”李靖說:“曾經見過一人,我認為他是真人,其餘的只不過是將相之才。”那人問:“這人姓什麼?”李靖答:“和我同姓。”那人問:“多大年齡?”李靖答:“將近二十。”那人問:“他現在幹什麼?”李靖答:“他是太原州將的愛子。”那人說:“很像啊,我要見他,李郎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面?”李靖說:“我的朋友劉文靜和他很要好,通過劉文靜就可以見到他。老兄想做什麼?”那人說:“望氣者說太原有奇氣,讓我訪一訪。李郎明天走,何時到太原?”李靖計算了路程,說:“某日能到。”那人說:“到達後第二天天亮,我在汾陽橋等你們。”說完,那人騎著驢像飛似的走了,回頭看時,他已走了很遠。李靖和張氏又驚又怕,過了好久,說:“這是一個正直的人,他不會欺騙我們的。”於是二人不再害怕,迅速騎馬趕路。

按期到達太原,那人正在汾陽橋上等候,見面後都很高興,三人一同去拜訪劉文靜。他們騙劉文靜說:“有善相面者想見郎君,請把他請來吧。”劉文靜平常就認為他是奇人,正考慮要匡正輔佐,知道來客善知人,其心可知,於是就擺酒設宴去請。

既而太宗至,不衫不履,裼裘而來,神氣揚揚,貌與常異。虯髯默居坐末,見之心死。飲數巡,起招靖曰:“真天子也。”靖以告劉,劉益喜自負。既出,而虯髯曰:“吾見之,十八九定矣,亦須道兄見之。李郎宜與一妹復入京,某日午時,訪我於馬行東酒樓下,下有此驢及一瘦騾,即我與道兄俱在其所也。”

公到,即見二乘,攬衣登樓,即虯髯與一道士方對飲。見靖驚喜,召坐,環飲十數巡。曰:“樓下櫃中有錢十萬,擇一深隱處,駐一妹畢,某日復會我於汾陽橋。”如期登樓,道士虯髯已先坐矣。共謁文靜。時方奕棋,揖起而語心焉。文靜飛書迎文皇看棋。道士對奕,虯髯與靖旁立為侍者。俄而文皇來,長揖而坐,神清氣朗,滿坐風生,顧盼 如也。道士一見慘然,下棋子曰:“此局輸矣,輸矣。於此失卻局,奇哉!救無路矣,知復奚言?”罷奕請去。既出,謂虯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圖,勉之,勿以為念。”因共入京。虯髯曰:“計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與一妹同詣某坊曲小宅。愧李郎往復相從,一妹懸然如磬,欲令新婦祗謁,略議從容,無令前卻。”言畢,吁嗟而去。

靖亦策馬遄征,俄即到京,與張氏同往,乃一小板門,扣之,有應者拜曰:“三郎令候一娘子李郎久矣。”延入重門,門益壯麗,奴婢三十餘人羅列於前。奴二十人引靖入

不久李世民來了,他不修邊幅,敞著懷來了,可是卻神氣昂揚,面貌不同常人。虯髯客沉默不語地坐在後邊,見到了李世民就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酒過數巡後,虯髯客招過李靖說:“這是真天子。”李靖告訴了劉文靜,劉文靜更加高興,認為自己了不起。他們辭別後,虯髯客說:“我看見了,就定了十之八九,還須叫道兄看一看。李郎應當和妹妹再入京,等某日中午時,在馬行東酒樓下找我,樓下有我騎的這頭驢和一匹瘦騾子,那就是我和道兄都在那裡。”

李靖夫婦到那裡後,就看到了驢和騾子。他們提起衣衫上了樓,見虯髯客正和一個道士對飲。見李靖來了,非常驚喜,讓座,圍在一起喝了十數巡酒。虯髯客說:“樓下櫃中有十萬錢,你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把妹妹安頓在那裡,這事辦完後,你在某一天再在汾陽橋上來見我。”李靖按預定時間到了,虯髯客和道士已經先坐在了那裡。他們一同去拜訪劉文靜。劉文靜正在下棋,站起來行禮寒暄。劉文靜寫信請李世民來看棋。劉文靜和道士對弈,虯髯客和李靖侍立兩旁。一會兒,李世民來了,行禮之後坐下了,他神清氣朗,滿座生風,顧盼左右,兩目生輝。道士一見,就很悲傷,放下棋子說:“這局輸了,輸了!在這裡輸棋,奇怪呀!沒有方法救了,還有什麼話可說?”道士罷棋請去。出來後,道士對虯髯客說:“這個天下不是你的天下,你到別的地方想辦法吧,願你自勉,不要再惦念了。”他們一同回到京城。虯髯客對李靖說:“我算了李郎的行程,某日能到京城。到後的第二天,可與妹妹同到一個衚衕中的小房子去找我。我很慚愧,讓李郎跟著往返好幾次,讓妹妹過著窮苦的日子,我想叫自己的妻子正式拜見你們,我們好好聊聊,不會再叫你奔波了。”說完,虯髯客感慨而去。

李靖也策馬揚鞭,很快到了京城,與張氏一同去拜訪虯髯客,找到一個小板門,叩門,有人應聲出來,施禮說:“是三郎讓在這裡恭候娘子和李郎的,已經等了很久了。”進了第二道門,就非常壯麗了,有三十多奴婢列隊站在前面。二十個奴僕領李靖夫婦進入

東廳,非人間之物。巾妝梳櫛畢,請更衣,衣又珍奇。既畢,傳雲三郎來,乃虯髯者,紗帽褐裘,有龍虎之姿。相見歡然,催其妻出拜,蓋天人也。遂延中堂,陳設盤筵之盛,雖王公家不侔也。四人對坐,牢饌畢,陳女樂二十人,列奏於前,似從天降,非人間之曲度。食畢行酒,而家人自西堂舁出二十床,各以錦繡帕覆之。既呈,盡去其帕,乃文簿鑰匙耳。虯髯謂曰:“盡是珍寶貨泉之數,吾之所有,悉以充贈。何者?某本欲於此世界求事,或當龍戰三二年,建少功業。今既有主,住亦何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內,即當太平。李郎以英特之才,輔清平之主,竭心盡善,必極人臣。一妹以天人之姿,蘊不世之略,從夫之貴,榮極軒裳。非一妹不能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聖賢起陸之漸,際會如期,虎嘯風生,龍騰雲萃,固當然也。將餘之贈,以奉真主,贊功業,勉之哉!此後十餘年,東南數千裡外有異事,是吾得志之秋也。妹與李郎可瀝酒相賀。”顧謂左右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言畢,與其妻戎裝乘馬,一奴乘馬從後,數步不見。

靖據其宅,遂為豪家,得以助文皇締構之資,遂匡大業。貞觀中,靖位至僕射。東南蠻奏曰:“有海賊以千艘,積甲十萬人,入扶餘國,殺其主自立,國內已定。”靖知虯髯成功也,歸告張氏,具禮相賀,瀝酒東南祝拜之。乃知真人之興,非英雄所冀,況非英雄乎?人臣之謬思亂,乃螳螂之拒走輪耳。或曰,衛公之兵法,半是虯髯所傳也。出《虯髯傳》。

東廳。廳內陳設,非人間之物。梳洗之後,更衣換裝,衣服也很珍奇。結束後,有人傳呼說,三郎來了。是虯髯客,他頭戴紗帽,身穿褐裘,大有龍虎之姿。相見後非常高興,虯髯客讓其妻出來拜見,其妻美若天仙。把李氏夫婦請到了中堂,陳設的宴席之豐盛,超過了王公貴族家。四人對坐,菜、酒上齊之後,有二十個女樂,像從天而降的仙女,在他們面前演奏著人間沒有聽過的樂曲。酒足飯飽後,他的家人從西堂屋抬出二十個大桌子,都蓋著繡花帕巾。抬到面前後,揭開了帕巾,是一些賬簿和鑰匙。虯髯客對李靖說:“這都是我的珍寶錢財的賬目,贈送給你吧。這是為什麼呢?我本想在這個世界上創一番事業,大幹它三二年,建立些功業。現在,真龍天子已經出現,我在這裡沒什麼作為了。太原的李世民就是真龍天子,三五年內,國家就可太平。李郎應該以你的才華輔佐清平之主,只要你竭心盡智,一定會超過一般大臣。妹妹既具有天人之姿,又有非同一般的謀略,你跟著李郎,一定能享榮華富貴。這真是,非妹妹不能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妹妹。聖賢之輩開始出現,你們遇上了好時機,真是龍騰虎嘯,群英薈萃,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我送給你的這些東西,是讓你用來為真主建功立業做些奉獻,希望你們多努力。今後十年裡,如果東南數千裡外有奇事發生,那就是我實現了願望的時候。妹妹與李郎可灑酒為我祝賀。”又對左右手下人說:“李郎和妹妹從今往後就是你們的主人了。”說完,他和妻子戎裝騎馬而去,只有一個家奴騎馬相隨,幾步後就不見了。

李靖住到這裡,成為富豪之家。他用虯髯客所贈資產幫助李世民創建大業。貞觀年間,李靖官至僕射。東南蠻上奏皇帝說:“有海賊用一千多艘船隻,載十萬多人馬進佔了扶餘國,殺其主而自立,現在國內已安定。”李靖知道,這是虯髯客成功了。回家後告訴張氏,二人向東南灑酒遙拜祝賀。從這件事我們可以看到,真人的興起,不是英雄所能期冀的,何況有的還不是英雄。有些奸臣賊子謀亂篡權,也只能是螳臂當車而已。又有人說,衛公李靖的兵法,有一半是虯髯客所傳。出自《虯髯傳》。

彭闥 高瓚

唐貞觀中,恆州有彭闥、高瓚,二人鬥豪。於時大酺,場上兩朋競勝。闥活捉一豚,從頭咬至頂,放之地上,仍走。瓚取貓兒從尾食之,腸肚俱盡,仍鳴喚不止。闥於是乎帖然心伏。出《朝野僉載》。

嘉興繩技

唐開元年中,數敕賜州縣大酺。嘉興縣以百戲,與監司競勝精技。監官屬意尤切,所由直獄者語於獄中雲:“黨若有諸戲劣於縣司,我輩必當厚責。然我等但能一事稍可觀者,即獲財利,嘆無能耳。”乃各相問,至於弄瓦緣木之技,皆推求招引。獄中有一囚笑謂所由曰:“某有拙技,限在拘繫,不得略呈其事。”吏驚曰:“汝何所能?”囚曰:“吾解繩技。”吏曰:“必然,吾當為爾言之。”乃具以囚所能白於監主。主召問罪輕重,吏雲:“此囚人所累,逋緡未納,餘無別事。”官曰:“繩技人常也,又何足異乎?”囚曰:“某所為者,與人稍殊。”官又問曰:“如何?”囚曰:“眾人繩技,各系兩頭,然後於其上行立周旋。某隻須一條繩,粗細如指,五十尺,不用系著,拋向空中,騰躑翻覆,則無所不為。”官大驚悅,且令收錄。

明日,吏領至戲場。諸戲既作,次喚此人,令效繩技。遂捧一團繩,計百餘尺,置諸地,將一頭,手擲於空中,勁如筆。初拋三二丈,次四五丈,仰直如人牽之,眾大驚異。後乃拋高二十餘丈,仰空不見端緒。此人隨繩手尋,身足離地,拋繩虛空,其勢如鳥,旁飛遠揚,望空而去。脫身行狴,在此日焉。出《原化記》。

彭闥 高瓚

唐朝貞觀年間,恆州有彭闥、高瓚,兩人都喜歡爭強鬥勝。一次,舉行大型會餐,場上兩人比賽勝負。彭闥活捉了一頭豬,從頭咬到頂,放到地上,仍然能走。高瓚抓了一隻貓,從貓尾開始吃,腸、肚都吃光了,貓還叫聲不止。彭闥服服帖帖地認輸了。出自《朝野僉載》。

嘉興繩技

唐玄宗開元年間,皇帝多次下令讓各州縣興辦大型會餐。嘉興縣令準備了雜耍,想和監司一較高下。監官對此事尤為關切,監獄值班的獄卒在獄中說:“倘若我們的雜耍比不過縣裡的,我們就要受到嚴厲責罰。如果能有一項比較好的,就能得到獎勵。很遺憾,我們沒有能行的。”他們開始在獄中互相打聽,一些會點小技藝的人紛紛自薦。這時,獄中有一囚犯笑著對獄吏說:“我有點拙技,可我現在拘押之中,無法施展。”獄吏驚奇地問:“你會什麼?”囚犯說:“我會繩技。”獄吏說:“好吧,我去給你說說。”於是,獄吏就把這事告訴了監主。監主問這個人的罪是輕是重,獄吏說:“這人是受了別人的連累,拖欠的稅錢沒有交納,別的沒什麼。”獄官說:“繩技很多人會,沒什麼特殊的。”囚犯說:“我的繩技,和別人不一樣。”獄官又問:“有什麼不一樣的?”囚犯說:“別人的繩技,都是繫住繩的兩頭,然後在繩上表演。我只須用一條繩,像手指粗,五十尺長,不用系,扔向空中,我就能翻轉跳躍,表演各種動作。”獄官非常驚喜,叫把這人記下來。

第二天,獄吏領囚犯到了戲場。別的節目表演完了,才叫這人表演。只見這人拿著一百多尺長的繩團,放在地上,將繩子一端拋向空中,繩子筆直勁挺。開始時拋了兩三丈,然後到四五丈。繩子很直,就像有人牽著似的,大家感到很驚奇。後來,竟拋到高二十多丈,抬頭看不到繩頭。這人便順著繩子往上爬,身子離開了地面。他又把繩子拋向虛空,在空中像鳥似的,飛得又高又遠,向遠處飛去。他在這天藉機逃出了監獄。出自《原化記》。

車中女子

唐開元中,吳郡人入京應明經舉。至京,因閒步坊曲。忽逢二少年著大麻布衫,揖此人而過,色甚卑敬,然非舊識,舉人謂誤識也。後數日,又逢之,二人曰:“公到此境,未為主,今日方欲奉迓,邂逅相遇,實慰我心。”揖舉人便行,雖甚疑怪,然強隨之。

抵數坊,於東市一小曲內,有臨路店數間,相與直入,舍宇甚整肅。二人攜引升堂,列筵甚盛。二人與客據繩床坐定。於席前,更有數少年各二十餘,禮頗謹。數出門,若佇貴客。至午後,方雲來矣。聞一車直門來,數少年隨後,直至堂前,乃一鈿車。捲簾,見一女子從車中出,年可十七八,容色甚佳,花梳滿髻,衣則紈素。二人羅拜,此女亦不答;此人亦拜之,女乃答。遂揖客入。女乃升床,當局而坐,揖二人及客,乃拜而坐。又有十餘後生皆衣服輕新,各設拜,列坐於客之下。陳以品味,饌至精潔。飲酒數巡,至女子,執杯顧問客:“聞二君奉談,今喜展見。承有妙技,可得觀乎?”此人卑遜辭讓雲:“自幼至長,唯習儒經,弦管歌聲,輒未曾學。”女曰:“所習非此事也。君熟思之,先所能者何事?”客又沉思良久曰:“某為學堂中,著靴於壁上行得數步。自餘戲劇,則未曾為之。”女曰:“所請只然,請客為之。”遂於壁上行得數步。女曰:“亦大難事。”乃回顧坐中諸後生,各令呈技,俱起設拜。有於壁上行者,亦有手撮椽子行者,輕捷之戲,各呈數般,狀如飛鳥。此人拱手驚懼,不知所措。少頃女子起,辭出。舉人驚歎,恍恍然不樂。

車中女子

唐玄宗開元年間,有一吳郡人進京應明經考試。到京後,在街坊閒逛,忽然遇到兩個穿大麻布衫的少年,兩少年路過時向他作揖,神色甚卑敬,然而並不是舊相識,舉人認為他們認錯了人。數日後,又見了面,那兩個人說:“您到這裡,我們沒請您,今天正想來請您,不料偶然相逢,我們感到很高興。”便向舉人作揖,邀請和他們同行,舉人雖然很疑惑,還是勉強跟他們走了。

走過幾條街,在東市的一個小衚衕內,有幾間臨街房,一起徑直走進去,房舍很整潔、肅靜。二人領舉人到堂上,安排了豐盛的筵席。那二人與客人挨著繩床坐定。席前有二十多個少年,個個都很禮貌、謹慎。他們經常出門觀望,像等待貴客似的。到了午後,才有人說來啦。便聽到車進了大門,好幾個少年跟在後邊,一直到堂前,是一輛很漂亮的花車。車門簾一卷,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從車中走出來,容貌很美,髻上插了很多花梳,衣服則很素淡、清雅。二少年上前拜見,這女子也沒還禮;舉人也上前拜見,女子才還禮。於是揖請客人入座。那女子坐在繩床主位,揖讓那二人和客人,大家拜過之後才坐下。又有十多個年輕人穿著新衣分別拜過後,坐在客人的下首。桌上擺上了各種美味,都很精緻、潔淨。酒過數巡後,那女子端著杯向客人說:“聽二位介紹過您,今日見到您很高興。聽說您有絕妙的技藝,能不能讓我們看看?”舉人謙遜地推辭說:“自小到大,只學習儒經,唱歌、樂器之類,從未學過。”女子說:“我說的不是這個事。請您好好想一下,您以前最擅長什麼?”客人又沉思了很久,說:“我在學校中,曾穿著靴子在牆壁上走了幾步。其他娛樂,未曾做過。”女子說:“我所講的就是這件事,請您表演一下。”舉人便在牆壁上走了幾步。女子說:“這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而後便回頭看著每個年輕人,叫他們各自表演技藝,年輕人都起來施了拜禮。他們有的在牆壁上行走,有的手撮椽子行走,每個都輕盈敏捷,展露了幾手,狀如飛鳥。舉人拱手,又驚又懼,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女子起身告辭。舉人驚歎,恍恍然不太高興。

經數日,途中復見二人曰:“欲假盛駟,可乎?”舉人曰:“唯。”至明日,聞宮苑中失物,掩捕失賊,唯收得馬,是將馱物者。驗問馬主,遂收此人。入內侍省勘問,驅入小門。吏自後推之,倒落深坑數丈,仰望屋頂七八丈,唯見一孔,才開尺餘。自旦入至食時,見一繩縋一器食下。此人飢急,取食之。食畢,繩又引去。深夜,此人忿甚,悲惋何訴。仰望,忽見一物如鳥飛下,覺至身邊,乃人也。以手撫生,謂曰:“計甚驚怕,然某在無慮也。”聽其聲,則向所遇女子也。雲:“共君出矣。”以絹重系此人胸膊訖,絹一頭系女人身。女人聳身騰上,飛出宮城,去門數十里乃下。雲:“君且便歸江淮,求仕之計,望俟他日。”此人大喜,徒步潛竄,乞食寄宿,得達吳地。後竟不敢求名西上矣。出《原化記》。

過了數日,在途中又遇見了二少年,他們對舉人說:“想借您的馬用一下,行嗎?”舉人說:“行。”到第二天,聽說宮中丟失了東西,到處搜捕盜賊,只找到一匹馬,是盜賊馱東西用的。一追問馬主,便把舉人抓了去。到內侍省審問,把他趕進小門。小吏從後邊推他,他倒跌進數丈深坑,抬頭看屋頂高七八丈,只見有一小孔,才一尺見方。從早晨進來到吃飯時,看到一條繩拴著裝食物的器具落下來。舉人很餓,便拿起來吃了。吃完,那繩又拉回去了。到了深夜,舉人很生氣,一肚子的悲憤怨恨無處訴說。抬頭一看,忽然有個像飛鳥似的東西落下來,到了他的身邊,竟然是人。那人用手撫摸舉人,並對他說:“您一定很害怕,只要我在這兒,您就不必憂慮。”聽她的聲音,竟是上次所遇到的那個女子。她說:“我和您一起出去。”她用絹帶綁住了舉人的胸、胳膊,絹帶那一頭綁在自己身上。女子一縱身便跳了出去,飛過了宮城,離開城門數十里才落下來。女子說:“您先回江淮,求官的打算,以後再說吧。”舉人很高興,徒步逃竄,一路上乞食借宿,到達了吳地。以後再不敢為求功名西上長安了。出自《原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