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copy)

卷第七十七 方士二

杜 生  泓 師  羅思遠  張景藏  葉法善

錢知微  胡蘆生

杜 生

唐先天中,許州杜生善卜筮,言走失官祿,皆驗如神。有亡奴者,造杜問之,生曰:“汝但尋驛路歸,道逢驛使有好鞭者,叩頭乞之,彼若不與,以情告雲:‘杜生教乞。’如是必得。”如其言,果遇驛使,以杜生語告乞鞭。其使異之曰:“鞭吾不惜,然無以撾馬,汝可道左折一枝見代,予與汝鞭。”遂往折之,乃見亡奴伏於樹下,擒之。問其故,奴曰:“適循道走,遙見郎,故潛於斯。”復有亡奴者見杜生,生曰:“歸取五百錢,於官道候之,見進鷂子使過,求買其一,必得奴矣。”如言候之,俄有鷂子使至。告以情,求市其一。使者異之,以副鷂子與焉。將至手,鷂忽飛集於灌莽,乃往取,

杜 生

唐玄宗先天年間,許州有個杜生長於算卦,凡有求他找人找東西或預測官位利祿的,他的話無不句句應驗。有一個跑了家奴的人去求杜生,杜生說:“你只撿大道往回走,碰見愛好馬鞭的信差就求他把馬鞭給你。他若不肯給,你就把詳情告訴他,說是杜生讓你向他要的。照這樣說的去辦,定能找到你的僕人。”按他的話,這個人果然碰到一位信差,並按杜生的話向他乞求鞭子。那位信差驚異地說:“鞭子可以不要,但沒有東西打馬不行,你可去路邊折根樹枝拿來給我,我就把馬鞭給你。”此人便去路邊折樹枝,就看到逃跑的僕人正躲在樹下,便將其抓獲。問他為什麼躲在此處,僕人說:“剛才我沿著大道走,遠遠地看見了你,所以藏到這裡。”又有一個跑了家奴的人去求杜生,杜生說:“你回去取五百個錢,在官道上等候,看見向朝廷進獻鷂子的差役路過,就求他賣給你一隻。這樣就能得到你的家奴。”此人照杜生的話守候在道旁,轉眼之間便有個送鷂子的差役走過來。此人告訴他事情的原委,懇求賣給他一隻鷂子。差役十分驚異,挑了一隻不太好的給他。剛要拿到手時,鷂子忽然飛走,落在一叢灌木之中。此人便趕過去捉拿,

奴果伏在其下,遂執之。言人祿位中者至多,茲不縷述。出《紀聞》。

泓 師

唐張敬之在則天朝,每思唐德,謂子冠宗曰:“吾今佩服,乃莽朝服耳。”累官至春官侍郎,當入三品,其子將道由歷於天官。有僧泓師善陰陽算術,與敬之有舊,謂敬之曰:“侍郎無煩求三品。”敬之曰:“弟子無所求,此兒子意耳。”敬之弟訥之為司禮博士,時有疾,甚危殆。指訥之曰:“八郎得三品。”敬之曰:“憂其疾亟,豈望三品也。”曰:“八朗今日如臨萬仞淵,必不墜矣。”皆如其言。

泓復與張燕公說置買永樂東南第一宅。有求土者,戒之曰:“此宅西北隅最是王地,慎勿於此取土。”越月,泓又至,謂燕公:“此宅氣候忽然索漠甚,必恐有取土於西北隅者。”公與泓偕行,至宅西北隅,果有取土處三數坑,皆深丈餘。泓大驚曰:“禍事,令公富貴止一身而已,更二十年外,請郎君皆不得天年。”燕公大駭曰:“填之可乎?”泓曰:“客土無氣,與地脈不相連,今總填之,亦猶人有瘡痏,縱以他肉補之,終無益。”

燕公子均、垍皆為祿山委任,授賊大官,克復後,三司定罪。肅宗時以減死論,太上皇召肅宗謂曰:“張均弟兄皆與逆賊作權要官,就中張垍更與賊毀阿奴家事,犬彘之不若也,其罪無赦!”肅宗下殿叩頭再拜曰:“臣比在東宮,被人誣譖,三度合死,皆張說保護,得全首領,以至今日。

逃跑的家奴正藏在灌木下邊,於是將他捉住。杜生關於別人名利地位的話,應驗的也特別多,這裡就不一一敘述了。出自《紀聞》。

泓 師

唐朝張敬之在武則天當政的時候,每當思念李唐的德政,就跟兒子冠宗說:“我現在穿戴的,是王莽執政時的衣服。”他多年為官,直到春官侍郎職位,理當列入三品,兒子便向吏部天官陳述他列入三品的理由。有個僧人泓師,長於陰陽曆算之術,他與張敬之有舊交情,就對張敬之說:“侍郎您用不著再去要求列入三品。”敬之說:“這不是我的要求,是我兒子的意思。”敬之的弟弟訥之是司禮博士,當時有重病,十分危險。泓師指著訥之說:“八郎能得到三品的職銜。”敬之說:“正為他的病擔憂呢,哪敢盼望進入三品啊!”泓師說:“八郎今天如臨萬丈深淵,肯定落不下去!”後來事實都如泓師所說的那樣。

還有一次,泓師幫燕國公張說購置了永樂宮東南的一座住宅。有人來挖土,泓師勸誡道:“這座住宅西北角是王者之地,千萬別在這裡挖土。”過了一個月,泓師又來到這裡,對張說說:“這座住宅的氣象忽然寂寥得很,恐怕一定有人在西北角處挖土了。”張說與泓師一起走到西北角,果然發現被挖了幾個坑,個個一丈多深。泓師大驚道:“這是災禍,它使得您的富貴止於您一人而已。二十年後,您的兒女都不得善終。”張說十分驚恐,說:“把坑填平可以嗎?”泓師道:“別處的土沒有元氣,填上與地脈也不能連通。現在把他們都填平了,也如人的身上生了瘡癤一樣,縱使用他人的肉補上去,終究也無補益。”

張說的兩個兒子張均、張垍都被逆賊安祿山委任為大官。安祿山叛亂被平息後,兩人都被三司定了罪。肅宗時,以免除死刑論處。太上皇召見肅宗,對他說:“張均兄弟都給逆賊作顯要之官,其中張垍更是夥同安祿山破壞你的家事,他豬狗不如,其罪斷不能赦免!”肅宗走下殿來叩頭拜了兩拜,說:“我在東宮時,曾被人誣陷,三次當死,都受張說保護才得以保住了性命,才有了今日。

張說兩男一度合死,臣不能力爭。脫死者有知,臣將何面目見張說於地下。”嗚咽俯伏。太上皇命左右曰:“扶皇帝起。”乃曰:“與阿奴處置。張垍宜長流遠惡處。竟終於嶺表。張均宜棄市,更不要苦救這個也。”肅宗掩泣奉詔,故均遇害。皆如其言。出《大唐新語》及《戎幕閒談》。

羅思遠

唐羅思遠多祕異術,最善隱形。明皇樂隱形之法,就思遠勤求而學之。思遠雖傳授,不盡其要。帝每與思遠同為之,則隱沒人不能知。若自試,則或餘衣帶,或露襆頭腳,宮中人每知帝所在也。帝多方賜賚,或懼以死,而求之,終不盡傳。帝怒,命力士裹以油襆,置於油榨下,壓殺而埋瘞之。不旬日,有中官自蜀道回,逢思遠於路。乘驢而笑謂使者曰:“上之為戲,一何虐也。”出《開天傳記》。

張景藏

中書令河東公裴光庭,開元中居相位。張景藏能言休咎。一日,忽詣公,以一幅紙大書“臺”字授公。公曰:“餘見居臺司,此何意也?”數日,貶台州刺史。出《尚書故實》。

葉法善

唐玄宗於正月望夜,上陽宮大陳影燈,設庭燎,自禁門望殿門,皆設蠟炬,連屬不絕,洞照宮室,熒煌如晝。

如今張說的兩個兒子只有一次當死的罪名,我卻不能為他們力爭。假如死者有知覺,我還有何臉面在黃泉之下見張說!”說完,匍匐在地嗚咽哭泣。太上皇命左右將肅宗扶起來,說:“這兩個人交給你處置。張垍應當長期流放到邊遠險惡的地方,叫他老死在嶺南;張均應當暴屍街頭,再不要苦苦求救這個人了。”肅宗只好掩面哭泣著接受了太上皇的詔命,所以張均被殺了。這些情況都如當年泓師所說的那樣。出自《大唐新語》及《戎幕閒談》。

羅思遠

唐代羅思遠精通多種神祕法術,最擅長隱形術。唐明皇對隱形法很感興趣,便跟思遠勤奮學習。思遠雖然向唐明皇傳授,卻不把要領都教給他。玄宗每次跟思遠一起作法時,隱形之後沒人知道他在哪裡。如果單獨練習,則不是把衣帶留在原處,就是露出頭巾的邊角,宮裡人每次都知道皇帝所在的地方。皇帝多次變換方式賞賚他,或者以死恫嚇,百般相求,思遠最終也沒有將法術全部傳給他。皇帝發怒了,命令力士用油包把他包起來,放在榨油機下面,將他壓死後埋了。不到十天,有一位宮中的官差從四川回來,在路上遇見了思遠。思遠坐在驢上笑著向這位使者說:“皇上跟我開玩笑,未免開得太殘酷了。”出自《開天傳記》。

張景藏

河東人中書令裴光庭,開元年間官居宰相職位。有個叫張景藏的人能夠預卜吉凶禍福。有一天,張景藏突然來到裴公面前,在一張紙上寫了個很大的“臺”字送給裴公。裴公說:“我現在居於臺司之位,你這是什麼意思?”過了幾天,裴宰相便被貶為台州刺使。出自《尚書故實》。

葉法善

唐玄宗正月十五日夜晚於上陽宮內大擺彩燈,庭院裡點火,自禁門到殿門都點蠟燭,連綿不斷,照亮宮室,燈火輝煌如同白天。

時尚方都匠毛順心多巧思,結構繒採,為燈樓二十間,高百五十尺,懸以珠玉金銀,每微風一至,鏘然成韻,仍以燈為龍鳳虎豹騰躍之狀,似非人力。有道士葉法善在聖真觀,上促命召來。既至,潛引法善觀於樓下,人莫知者。法善謂上曰:“影燈之盛,天下固無與比,惟涼州信為亞匹。”上曰:“師頃嘗遊乎?”法善曰:“適自彼來,便蒙召。”上異其言,曰:“今欲一往,得否?”法善曰:“此易耳。”於是令上閉目,約曰:“必不得妄視,若有所視,必當驚駭。”上依其言,閉目距躍,身在霄漢,已而足及地。法善曰:“可以觀覽。”既視,燈燭連亙十數裡,車馬駢闐,士女紛雜,上稱其善。久之,法善曰:“觀覽畢,可回矣。”復閉目,與法善騰虛而上,俄頃還故處,而樓下歌吹猶未終。法善至西涼州,將鐵如意質酒肆。異日,上命中官託以他事使涼州,因求如意以還。法善又嘗引上游於月宮,因聆其天樂,上自曉音律,默記其曲,而歸傳之,遂為《霓裳羽衣曲》。法善生隋大業丙子,終於開元壬申,凡一百七十年矣。

寧州有人,臥疾連年,求法善飛符以制之。令於居宅井南七步掘約五尺許,得一古曲幾,几上有十八字歌曰:“歲年永悲,羽翼殆歸。哀哉罹殃苦,令我不得飛。”疾者遂愈。案孔懌《會稽記》雲:“葛玄得仙后,幾遂化為三足獸。”至今上虞人往往于山中見此案几,蓋欲飛騰之兆也。《金陵六朝記》曰:“吳帝赤烏七年八月十七日,葛玄於方山上得道,白日昇天。”至今有煮藥鐺,山有洗藥池,見在。又白仲都,

當時尚方都匠毛順心有很多巧妙的構思:利用綵綢打結,做成燈樓二十間,樓高一百五十尺,上面懸掛金銀珠玉等物。微風一吹來,鏗鏘悅耳;又以燈光照射,呈現出龍鳳虎豹飛騰跳躍的樣子。這些奇幻的景觀好像並非人力所為。有名叫葉法善的道士正在聖真觀中,皇上催促命人將他召來。法善來到後,玄宗便悄悄帶領他到樓下觀看,周圍的人誰也不知道。法善對皇上說:“彩燈之盛,天下無比,只有涼州可以排在第二位。”皇上說:“法師剛才曾去遊覽過嗎?”法善說:“我剛剛從那裡來,便蒙皇上召見。”皇上聽了他的話很是驚異,說:“我現在想去看一看,辦得到麼?”法善說:“這很容易。”於是讓皇上閉上眼睛,約法道:“一定不要擅自偷看,如果偷看,肯定會驚怕。”皇上依照他的話,閉上兩眼一跳,身體便飛入雲霄;過了一會兒又兩腳落地。法善說:“可以睜眼觀看了。”放眼看去,只見燈燭連綿十幾裡,車馬擁擠,男女紛雜。皇上連連稱讚。看了很久,法善便說:“觀看完畢,可以回去了。”於是皇上又閉上眼睛,與法善一起騰空而飛。不一會兒就返回原處,此時樓下的歌唱聲和樂器聲還沒有結束。法善來到西涼州,將自己的鐵如意抵押在酒店之中。又一天,皇上命中官借辦理別的事情為由出使涼州,順便取回如意還給法善。法善還曾領著皇上去月宮遊覽,因而聆聽到天上的音樂。皇上本來通曉音律,他默記天樂曲譜,回來後予以傳播,就成了《霓裳羽衣曲》。法善生於隋大業丙子年,死於唐開元壬申年,壽高一百七十歲。

寧州有個人連年臥病不起,請法善利用飛符給他治療。法善讓他在住宅中水井的南面七步處向地下挖約五尺深。此人照法善說的去做了,得到一個古曲幾,几上有一首十八字歌:“歲年永悲,羽翼殆歸。哀哉罹殃苦,令我不得飛。”那個臥病不起的人便痊癒了。據孔懌《會稽記》說,葛玄成仙后,這隻小几便化為三腳獸。直至今天,上虞這個地方的人,往往在山中見到這一案几,這是要飛黃騰達的預兆。《金陵六朝記》記載:吳帝赤烏七年八月十七日,葛玄在方山上得道,白天昇天。時至今天,仍有葛玄煉丹修道時煮藥用的鍋,山上還有洗藥的水池子。又有白仲都,

葛玄弟子,亦白日昇天。至今祠壇見在白都山下。又姚光亦葛玄弟子,自言得為火仙,吳大帝積薪焚之,光安坐火中,手閱素書一卷。

法善盡傳符籙,尤能厭鬼神。先是高宗曾檢校諸術士黃白之法,遂出九十餘人,曾於東都凌空觀設壇醮,士女往觀之,俄有數十人自投火中,人大驚,師曰:“皆鬼魅,吾法攝之也。”卒諡越國公。出《廣德神異錄》。

錢知微

唐天寶末,術士錢知微嘗至洛,居天津橋賣卜,雲:“一卦帛十匹。”歷旬,人皆不詣之。一日,有貴公子意其必異,命取帛如數卜焉,錢命蓍而卦成。曰:“予筮可期一生,君何戲焉?”其人曰:“卜事甚切,先生豈誤乎?”錢請為韻語曰:“兩頭點土,中心虛懸,人足踏跋,不肯下錢。”其人本意賣天津橋紿之。其精如此。出《酉陽雜俎》。

胡蘆生

唐劉闢初登第,詣卜者胡蘆生筮卦以質官祿。生雙瞽,卦成,謂 曰:“自此二十年,祿在西南,然不得善終。” 留束素與之。釋褐,從韋皋於西川,至御史大夫軍司馬。既二十年,韋病,命 入奏,請益東川,如開元初之制。詔未允, 乃微服單騎復詣胡蘆生筮之。生揲蓍成卦,謂 曰:“吾二十年前,嘗為一人卜,乃得《無妄》之《隨》。

是葛玄的弟子,也是白日昇天。至今尚有當年仲都修道時的祠壇在白都山下面。另外姚光也是葛玄的弟子,他自己說當是火仙。吳大帝堆積柴草燒他,姚光安然坐在火中,手捧一卷無字書閱讀。

法善善用符籙,尤其能夠降伏鬼神。在這之前,唐高宗曾檢驗各位術士的煉丹之法。於是來了九十餘人,他們在東都凌空觀設壇打醮,許多男女前往觀看。突然有數十人自動投入火中,人們大為吃驚。法善法師說:“這些都是鬼魅,是我施法抓來的。”法善死後,諡號越國公。出自《廣德神異錄》。

錢知微

唐朝天寶末年,術士錢知微曾到洛陽,在天津橋頭算卦掙錢,標價為一卦十匹帛。過了十天也沒有人到他那裡求卦。這一天,有位貴公子心想此人必有特異之處,便叫人拿來十匹帛去找他算卦。錢知微搖動卦籤,卦象立即呈現出來。他說:“我的卦可以預測一輩子的吉凶,您為什麼當兒戲呢?”這位公子說:“我問卜的事情非常緊要,先生難道有懷疑嗎?”錢知微同意給他算卦,便唸了幾句韻語:“兩頭點土,中心虛懸,人足踏跋,不肯下錢。”這位公子來問卦的本意,就是想以賣天津橋來騙騙他,試試他。錢知微的卜術就是如此精確。出自《酉陽雜俎》。

胡蘆生

唐代劉 剛剛考試及第,就到算命先生胡蘆生那裡占卜官祿。胡蘆生雙目失明,卦成後,對劉 說:“自今以後二十年,你的官祿在西南方,但是結局不好。”劉 留下一捆絲布給他。劉 脫去布衣穿上官服,跟隨韋皋到了西川,官至御史大夫軍司馬。過了二十年,韋皋患病,派劉 入朝奏稟,請求將東川納入西川管轄,就像開元初年的體制那樣。皇帝沒有批准,劉 身穿便衣一個人騎馬又到胡蘆生那裡算卦。胡蘆生搖蓍成卦,對劉 說:“我二十年前曾給一個人算過一卦,得《無妄》變為《隨》卦。

今復前卦,得非曩賢乎?” 聞之,即依阿唯諾。生曰:“若審其人,禍將至矣。” 甚不信,乃歸蜀。果叛,憲宗皇帝擒戮之。

宰相李蕃嘗漂寓東洛,妻即庶子崔謙女。年近三十,未有名宦。多寄託崔氏,待之亦不甚盡禮。時胡蘆生在中橋,李患足瘡,欲挈家居揚州,甚悶,與崔氏兄弟同往候之。生好飲酒,詣者必攜一壺。李與崔各攜酒,賚錢三鍰往焉。生方箕踞在幕屋,倚蒲團,已半酣矣。崔兄弟先至,生不為之起,但伸手請坐而已,曰:“須臾當有貴人來。”顧小童曰:“掃地。”方畢,李生至級下,蘆生笑迎,執手而入曰:“郎君貴人也,何問?”李公曰:“某且老矣,復病,又欲以家往數千裡外,何有如此貴人也?”曰:“更遠亦可,公在兩紗籠中,豈畏此厄?”李公詢紗籠之由,終不復言。遂往揚州,居參佐橋,而李公閒談寡合。居之左近有高員外,素相善。時李疾不出,高已來謁。至晚,又報高至,李甚怪。及見雲:“朝來看公歸,到家困甚就寢,夢有人召出城,荊棘中行,見舊使莊客,亡已十數年矣。謂某曰:‘員外不合至此,為物所誘,且須臾急返,某送員外去。’遂即引至城門。某謂曰:‘汝安得在此?’曰:‘為陰吏,蒙差當直李三郎。’某曰:‘何李三郎也?’曰:‘住參佐橋。知員外與三郎往還,故此祗候。’某曰:‘李三郎安得如此?’曰:‘是紗籠中人。’詰之不肯言,因雲:‘飢甚,員外能賜少酒飯錢銀否,此城不敢入,請於城外致之。’某曰:‘就李三郎宅得否?’其人驚曰:‘若

今天又出現了以前那一卦,莫非您就是過去那個人麼?”劉 聽了,只好支支吾吾稱是。胡蘆生說:“如果真是那個人,大禍就要臨頭了!”劉 一點兒也不相信,就又返回四川。後來他果然叛亂,憲宗皇帝將他擒獲殺了。

宰相李蕃曾經漂泊流浪住在東洛,他的妻子是庶子崔謙的女兒。李蕃年近三十仍未得到官位,他主要靠崔家養活,崔家對他也不大禮待。當時,胡蘆生住在中橋。李蕃腳上生瘡,要攜帶家眷去揚州居住,心情十分沉重,便與崔家兄弟同去訪問蘆生。蘆生愛喝酒,找他算卦的人必須帶上一壺。李蕃與崔氏兄弟各自帶著酒還有三鍰錢去見他。胡蘆生正叉著雙腿坐在幕屋裡,倚著蒲團,已經半醉了。崔氏兄弟先到,胡蘆生並不起來行禮,只是伸伸手讓他們坐下而已,說:“馬上就有貴人到來。”便招呼小童掃地。剛打掃完畢,李生到了階下,蘆生笑著下階迎接,拉著他的手進屋,說:“您是貴人啊,有什麼要問我的?”李蕃說:“我已經老了,又有病,還要帶著家眷往數千裡以外的地方去,哪裡有這樣的貴人呀!”蘆生說:“再遠也可以。您在兩個紗籠之中,難道還怕這點兒厄運?”李生詢問“紗籠”是怎麼回事,蘆生一直不再開口。李生便去了揚州,居在參佐橋。他寡言少語,很少與人交往。住處附近有個高員外,一向跟他不錯。當時李生有病在家,高員外已來看望過他。到了晚上,家人又報高員外到了,李公很奇怪。見面後高說:“早上來過我就回去了,到家感到睏倦便睡了一覺,夢見有人召我出城,走在荊棘叢中,看見過去使喚的莊客。他已死了十幾年了,跟我說:‘員外不該到此,可能是被什麼引誘來的,要馬上返回去,我送你走。’他便領我到了城門。我問他:‘你怎麼在這裡呢?’他說:‘我在陰間當差,領命照顧李三郎。’我問:‘哪個李三郎?’回答:‘住在參佐橋。我知道員外跟三郎有交往,因此前來恭候。’我問:‘李三郎怎麼能夠這樣?’他答:‘他是紗籠裡的人。’我繼續追問,他不告訴我,便說:‘實在餓得慌,員外能不能賞給我點兒酒飯錢?這座城我不敢進,請在城外給我。’我說:‘去李三郎家行不行?’他十分驚慌,說:‘要是

如此,是殺某也。’遂覺。特奉報此好消息。”李公笑而謝之,心異紗籠之說。

後數年,張建封鎮徐州,奏李為巡官校書郎。會有新羅僧能相人,言張公不得為宰相,甚不快,因令使院看諸判官有得為宰相否。及至曰:“並無。”張尤不快,曰:“某妙擇賓僚,豈無一人至相座者?”因更問曰:“莫有判官未入院否?”報李巡官,便令促召至。僧降階迎,謂張公曰:“判官是紗籠中人,僕射不及。”張大喜,因問紗籠事,曰:“宰相冥司必潛以紗籠護之,恐為異物所擾,餘官不得也。”方悟蘆生及高公所說,李公竟為相。

滎陽鄭子,少貧窶,有才學不遇,時年近四十,將獻書策求祿仕。鄭遂造之,請佔後事。謂鄭曰:“此卦大吉,七日內婚祿皆達。”鄭既欲幹祿求婚,皆被擯斥,以卜者謬己,即告雲:“吾將死矣,請審之。”胡蘆生曰:“豈欺誑言哉,必無致疑也。”鄭自度無因而致,請其由。生曰:“君明日晚,自乘驢出永通門,信驢而行,不用將從者隨,二十里內,的見其驗。”鄭依言,明日,信驢行十七八里,因倦下驢。驢忽驚走,南去至疾,鄭逐一里餘,驢入一莊中,頃聞莊內叫呼雲:“驢踏破醬甕。”牽驢索主,忽見鄭求驢,其家奴僕訴詈,鄭子巽謝之。良久,日向暮,聞門內語云:“莫辱衣冠。”即主人母也,遂問姓名,鄭具對,因敘家族,乃鄭之五從姑也,

這樣,等於殺了我。’這時,我便醒了。現在特來向您報告這個好消息。”李生笑著向他道謝,心想紗籠之說實在奇異。

幾年後,張建被封鎮守徐州,奏報李蕃為巡官校書郎。剛好有個新羅僧人會相面,說張公不能當宰相。張公聽了很不愉快,便叫他到官署裡看看眾判官之中有能當宰相的沒有。他到了後說:“並沒有。”張公更加不愉快,說:“我很會選拔官吏,難道他們中沒有一個將來能升為宰相的?”於是又問:“莫不是還有沒進院的判官?”下人報告說李巡官未入院,張公便令人快把他召來。李巡官到來時,僧人下階迎接,對張公說:“這位判官是紗籠裡面的人,僕射也趕不上他。”張公大喜,便問他關於紗籠的事。僧人說:“宰相之官在陰司中定有紗籠暗中保護著,以防異物侵擾;其他官員都沒有這種待遇。”李生這才明白以前蘆生和高員外所說的“紗籠”是怎麼回事。李蕃後來果然當了宰相。

滎陽有個姓鄭的,自幼貧寒,懷才不遇。他快到四十歲了,要向朝廷獻策問求取官位。聽說蘆生神算,便登門拜訪,請他預卜後事。蘆生對鄭生說:“你卜的卦大吉大利,七天之內,你的婚姻和官祿問題都能如願以償。”鄭生因過去求官求婚都被拒斥,便認為算卦人在騙他。他把這些經歷和想法告訴蘆生後說:“我眼看就要死了,請您仔細想想,跟我說實話吧!”胡蘆生說:“我說的絕不是欺誑之談,你千萬不要懷疑。”鄭生覺得沒有因由能得到這樣的機遇,便問他自己該怎麼辦。蘆生說:“明天晚上,你一個人騎驢出永通門,不要侍從等人跟著。出門之後讓驢子隨便走,二十里以內,我前面的話就會得到驗證。”鄭生照蘆生的話,第二天騎驢出城門,任憑驢子走了十七八里,因為疲倦便下了驢。驢突然驚跑,飛快往南而去。鄭生追趕了一里多,驢進了一個村莊,一會兒聽到莊主叫喊:“驢踏破醬缸了!”有人牽驢尋找主人,忽然看見鄭生正在找驢。那家的奴僕把他好一頓訓斥,鄭生恭敬地表示道歉。過了很長時間,太陽快要落山了,聽到大門裡面有人說:“不要汙辱讀書人。”說話的就是這家主人的母親。她問鄭生姓氏名字,鄭生一一回答,接著敘述了家族。她竟是鄭生的五堂姑,

遂留宿。傳語更無大子弟,姑即自出見郎君。延鄭廳內,須臾,列燈火,備酒饌。夫人年五十餘,鄭拜謁,敘寒暄,兼言驢事,慚謝姑曰:“小子隔闊,都不知聞,不因今日,何由相見!”遂與款洽,詢問中外,無不識者,遂問婚姻,鄭雲:“未婚。”初姑似喜,少頃慘容曰:“姑事韋家,不幸,兒女幼小,偏露,一子才十餘歲,一女去年事鄭郎。選授江陰尉,將赴任,至此身亡。女子孤弱,更無所依。郎即未宦,若能就此親,便赴官任,即亦姑之幸也。”鄭私喜,又思卜者之神,遂謝諾之。姑曰:“赴官須及程限,五日內須成親,郎君行李,一切我備。”果不出七日,婚宦兩全。鄭厚謝蘆生,攜妻赴任。出《原化記》。

於是就留鄭生住下。僕人傳話告訴鄭生,因為家裡沒有成年的男子,堂姑就親自出面見他。鄭生被請到客廳內,不一會兒,點上燈燭,擺上酒菜。夫人五十多歲,鄭生上前施禮拜見。寒暄之後,又談到驢的事,鄭生慚愧地向姑母道歉說:“小侄兒與姑母長期分離,音信全無,若不是今天這件事,不知有何機會能見到您。”姑母聽了跟他很親近。詢問家裡家外的事,他沒有不知道的;又問及他的婚姻情況,鄭生說尚未婚娶。開始姑母好像很高興,不一會兒便面帶愁容說:“姑母嫁給韋家,命運不好。兒女年幼,孩子的父親死了,一個兒子才十幾歲。一個女兒去年嫁給鄭郎,選授江陰尉之職,正要赴任,走到這裡就死了。女兒孤單柔弱,又沒有依託。你正好沒有官位,若能成就這件親事,便可前去赴任。這也是姑姑值得慶幸的事。”鄭生聽了暗暗歡喜,又想起那個算卦人的神奇,於是向姑母道謝,接受了她的要求。姑母說:“上任必須要遵守期限,五天之內必須完婚。你的行李用品,全部由我準備。”果然不出七天,他的婚姻與官祿都有了圓滿的結果。鄭生以厚禮謝過蘆生,然後帶上妻子上任去了。出自《原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