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三百年前的畫兒[1]？

舊畫兒[1]商店的那個老爺爺好像怕自己的眼睛看得不對，他又一次把那張舊畫兒[1]拿起來，從上看到下，從左看到右，還慢慢拿高一些，前前後後好好兒[2]地看了看……看著看著，他的眼睛一點兒一點兒地變[3]大了，最後[4]，他用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一下，對著傻小問：“孩子，我不是在睡覺吧？”

傻小不懂老爺爺為什麼這樣問，他的眼睛也變[3]得大大的，看著老爺爺：“沒有，老爺爺，您沒睡覺，您站著呢[5]。”說完，傻小又問：“您怎麼了？”

老爺爺想對傻小笑笑，可是沒笑出來，他很快地對傻小說：“孩子，你等等，先坐下喝點兒茶，這件事太大了！我再找兩個外邊的朋友來幫我們看一看，他們都是特別會看舊畫兒[1]的人。”

傻小是個收廢品[6]的。兩年前，傻小還是個學生，可是，媽媽病了，看病吃藥用了很多錢，所以，先是傻小的姐姐和妹妹不能去學校了，沒有多長時間，也沒有錢讓傻小去學校學習了，15歲的傻小就從他家坐火車來到北京，在一個小區[7]裡收廢品[6]。

從一來到北京，傻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北京人，這個城市不是他的城市。因為這麼大的北京，那個小區[7]的人除了想賣廢品的時候會看他一下，別的[8]時間，一百個人從他旁邊走過，有九十九個好像都沒看見他。只有一些人帶著的狗，看見傻小就停下，對著他大叫，好像他是壞人一樣。兩年了，傻小還沒見過一個北京人像老爺爺這樣對自己，讓他坐下，還給他茶喝。傻小覺得很高興，就說：“行。”但是，傻小沒有坐下，也沒有喝茶。

傻小知道，自己穿的衣服太舊、太不乾淨，好長時間都沒洗頭了，天天收廢品[6]，手也挺黑的……人家[9]叫他坐下，叫他喝茶，那是客氣。在人家[9]這麼幹淨的地方，他不能想坐就坐，想喝就喝。

傻小還像剛才一樣站著，一點兒也不動，只是[10]看老爺爺打電話。他想聽聽老爺爺說什麼，但是，他什麼也沒聽清楚。

這時候，有個在旁邊看畫兒[1]穿黃衣服的人，已經把剛才的事都看在了眼睛裡……

還不到半小時，兩個六十多歲的老爺爺坐著一輛漂亮的小汽車來了。他們都穿著很新很漂亮的衣服，一個穿黑顏色，一個穿白顏色。一進門，商店的老爺爺就很快地走過去了。

“高先生、冷先生，你們來啦，請坐請坐，先喝點兒茶？”

“不客氣，不客氣！”穿黑衣服的那個高先生前後看了看，見附近沒有人，只有很遠的地方，一個穿黃衣服的人在那裡慢慢看畫兒[1]，才問：“你在電話裡說的，是真的嗎？”

還沒等舊畫兒[1]商店的老爺爺說什麼，穿白衣服的冷先生說話了，“一個收廢品[6]的孩子，能拿來石濤[11]的畫兒[1]？”冷先生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那個挺大的頭不停地動，眼睛一會兒往東看，一會兒往西看，一會兒又往南看，就是[12]不往傻小站著的地方看，“大概快三百年了！石濤[11]的畫兒[1]，能看到的，咱們幾個人應該都見過了啊！”冷先生對高先生說。

高先生慢慢地說：“當然，不會有咱們還沒見過的了。”

“石濤[11]是1718年死的，今天，有個收廢品[6]的孩子拿出一張石濤[11]的畫兒[1]來，”他把“收廢品[6]的”四個字說得特別重，“大家想想看，能是真的嗎？”

聽冷先生這麼一說，傻小可真有點兒傻[13]了：什麼？這是1718年前的畫？石濤[11]？以前在學校上的歷史課，老師沒說過這個名字啊？傻小想，打死我，我也想不到，拿來的畫兒[1]差不多有三百年了！可能因為太緊張太高興了，傻小一下子覺得自己挺累的，累得腿[14]都快站不住[15]了。

“高先生，冷先生，咱們還是先看看畫兒[1]吧。”聽了冷先生的話，舊畫兒[1]商店的老爺爺很快地說，他好像很不希望高先生和冷先生說那畫兒[1]不是真的。

他們走到桌子旁邊，畫兒[1]就放在桌子上，三個人前後左右慢慢地看那張畫兒[1]，看了很長時間，傻小覺得，大概有半個小時，不，比半個小時還要長！看一會兒，他們的頭就離得比剛才更近一點兒，還說了很多傻小聽不清楚，也聽不懂的話。

傻小只覺得，冷先生的眼睛好像不太“冷”了，他看那張畫兒[1]的時候，眼睛“熱”了不少，最後[4]，都有點兒紅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舊畫兒[1]商店的老爺爺走過來，問傻小：“孩子，這畫兒[1]，你打算賣多少錢？”

傻小的頭左右動了動，覺得還好，頭能動呢，傻小又動了動手，手也很好，也能動。就說：“老爺爺，對不起，這畫兒[1]我不賣。”

“不賣？不賣你拿到這兒來做什麼？”老爺爺有點兒不高興了。

傻小緊張了，爸爸早就教傻小，不能叫人家[9]不高興，到了北京以後，傻小更覺得不能叫人家[9]不高興了，人家[9]北京人，是大城市的人，人家[9]住的房子那麼大，穿的衣服那麼貴，上過大學，會說英文，還有很多人都到外國去過，像美國，還有……多著呢[5]，傻小一下子想不出外國的名字來了。怎麼能叫人家[9]北京人不高興呢？

傻小很緊張地說：“老爺爺，這畫兒[1]，不是我的。”

“什麼，不是你的？”冷先生很快地問：“是誰的？”

傻小就一五一十[16]地開始說了起來。

---

[1] 畫兒 huàr: painting, picture

[2] 好好兒 hǎo hāor: all out

[3] 變 biàn: become, change

[4] 最後 zuì hòu: finally, at last

[5] 著呢 zhe ne: mood particle emphasizing it is obvious that some action is ongoing or some state is continuously existing

[6] 收廢品 shōu fèipǐn: collect scrap

[7] 小區 xiǎo qū: residential quarter, community

[8] 別的 biéde: other

[9] 人家 rénjiɑ: other, other people, he/him（she/her, they/them）

[10] 只是 zhǐ shì: merely, simply, only

[11] 石濤 Shí Tāo: Shi Tao（1642—1707）, a prestigious Chinese painter who lived during Late Ming Dynasty and Early Qing Dynasty

[12] 就是 jiù shì: merely, simply, only

[13] 傻 shǎ: foolish, silly

[14] 腿 tuǐ: leg

[15] 站不住 zhàn bu zhù: cannot stand

[16] 一五一十 yī wǔ yī shí:（enumerating）in full detai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