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百四十八　狐二

李項生　　王義方　　何讓之　　沈東美　　楊伯成

葉法善　　劉　甲　　李參軍

李項生

唐垂拱初，譙國公李崇義男項生染病，其妻及女於側侍疾。忽有一狐，從項生被中走出。俄失其所在。數日，項生亡。出《五行記》。

王義方

唐前御史王義方黜萊州司戶參軍，去官歸魏州，以講授為業。時鄉人郭無為頗有術，教義方使野狐。義方雖能呼得之，不伏使，卻被群狐競來惱，每擲瓦甓以擊義方。或正誦讀，即裂碎其書。聞空中有聲雲：“有何神術，而欲使我乎？”義方竟不能禁止。無何而卒。出《朝野僉載》。

何讓之

唐神龍中，廬江何讓之赴洛。遇上巳日，將陟老君廟，瞰洛中游春冠蓋。廟之東北二百餘步，有大丘三四，時亦號

李項生

唐朝垂拱初年，譙國公李崇義的兒子李項生生病，他的妻子和女兒在身邊侍候。忽然有一隻狐狸，從李項生的被窩裡跑出來，頃刻間就不見了。幾天之後，李項生死了。出自《五行記》。

王義方

唐朝前御史王義方被貶到萊州任司戶參軍，後來離開官位回到魏州，以講授學業為職業。當時有個叫郭無為的鄉里人很有道術，他教王義方使喚野狐狸。王義方雖然能把狐狸呼喚出來，但是狐狸不聽使喚，還遭到群狐的強烈反抗，常常扔瓦片襲擊義方。有時候他正在誦讀，就扯碎他的書。聽到空中有聲音說：“你有什麼神術，就想要使喚我呢？”王義方最終沒能禁止它們。不久他就死了。出自《朝野僉載》。

何讓之

唐朝神龍年間，廬江的何讓之到洛陽去。趕上三月三上巳節，就去登老君廟，俯視洛陽城中人們遊春冠蓋相望車乘連連的景象。廟的東北二百多步的地方，有三四個大山丘，當時也叫做

後漢諸陵。故張孟陽《七哀》詩云：“恭文遙相望，原陵鬱 。”原陵即光武陵。一陵上獨有枯柏三四枝，其下盤石，可容數十人坐。見一翁，姿貌有異常輩。眉鬢皓然，著 幪巾襦褲，幘烏紗，抱膝南望，吟曰：“野田荊棘春，閨閣綺羅新。出沒頭上日，生死眼前人。欲知我家在何處，北邙松柏正為鄰。”俄有一貴戚，金翠車輿。如花之婢數十，連袂笑樂而出徽安門，抵榆林店。又睇中橋之南北，垂楊拂於天津，繁花明於上苑。紫禁綺陌，軋亂香塵。讓之方嘆棲遲，獨行踽踽，已訝前吟翁非人，翁忽又吟曰：“洛陽女兒多，無奈孤翁老去何。”讓之遽欲前執，翁倏然躍於丘中，讓之從焉。

初入丘，曛黑不辨，其逐翁已複本形矣。遂見一狐跳出，尾有火焰如流星。讓之卻出玄堂之外，門東有一筵已空。讓之見一几案，上有朱盞筆硯之類，有一帖文書，紙盡慘灰色，文字則不可曉解。略記可辨者，其一雲：“正色鴻燾，神思化代。穹施後承，光負玄設。嘔淪吐萠，垠倪散截。迷腸郗曲，䨴音朦。 零音乙林反。 霾曀。入聲。 雀毀龜冰，健馳御屈。拿尾研動，袾袾 。 用祕功，以嶺以穴。柂薪伐藥，莽野萬茁。嘔律則祥，佛倫惟薩。牡虛無有，頤咽蕊屑。肇素未來，晦明興滅。”其二辭曰：“五行七曜，成此閏餘。上帝降靈，歲旦涒徐。蛇蛻其皮，吾亦神攄。九九六六，束身天除。何以充喉？吐納太虛。何以蔽踝？霞袂雲袽。哀爾浮生，櫛比荒墟。吾復麗氣，還形之初。在帝左右，道濟忽諸。”題雲：“應天狐超異科策八道。”後文甚繁，難以詳載。

讓之獲此書帖，喜而懷之，遂躍出丘穴。後數日，水北同德寺僧志靜來訪讓之。說雲：“前者所獲丘中文書，

後漢諸陵。所以張孟陽《七哀》詩說：“恭文遙相望，原陵鬱 。”原陵就是光武陵。有一座陵墓上單單長著三四棵枯柏，那下邊是盤石，可容下幾十人坐在那裡。看見一位老翁，他的神態相貌與一般老翁不大一樣。眉毛鬢髮都白了，穿的是當時最時髦的布料做成的衣褲，頭頂烏紗，抱著膝向南遠望，吟誦道：“野田荊棘春，閨閣綺羅新。出沒頭上日，生死眼前人。欲知我家在何處，北邙松柏正為鄰。”又望見一位貴戚，他乘著金翠車駕，前後有幾十個如花似玉的婢女，她們手拉手說笑著從徽安門走出來，抵達榆林店。又遠眺中橋南北，垂楊在天邊飄拂，繁花在上苑開放。紫禁宮中街道繁華，車輛往來，飛塵飄香。何讓之正在感嘆流連，踽踽獨行，已經驚訝前面吟詩的老頭不是人。老翁忽然又吟道：“洛陽女兒多，無奈孤翁老去何。”何讓之急忙上前想要捉住他，老翁突然跳進墳丘裡，何讓之也跟了進去。

剛進入墳丘，昏暗看不清東西，何讓之追趕的那個老翁已經恢復了原形。就見一隻狐狸跳出來，尾巴上有像流星一樣的火焰。何讓之退到玄堂外邊來，門東原有的一張布席已經空了。何讓之看到席上有一張几案，上面有紅色小杯、筆墨之類的東西，還有一帖文書，文書的紙都是慘灰色的，上邊的文字已經不能辨認。可辨的大概記在下面，其一是：“正色鴻燾，神思化代。穹施後承，光負玄設。嘔淪吐萠，垠倪散截。迷腸郗曲，䨴音朦。 零音乙林反。 霾曀。入聲。 雀毀龜冰，健馳御屈。拿尾研動，袾袾 。 用祕功，以嶺以穴。柂薪伐藥，莽野萬茁。嘔律則祥，佛倫惟薩。牡虛無有，頤咽蕊屑。肇素未來，晦明興滅。”其二是：“五行七曜，成此閏餘。上帝降靈，歲旦涒徐。蛇蛻其皮，吾亦神攄。九九六六，束身天除。何以充喉？吐納太虛。何以蔽踝？霞袂雲袽。哀爾浮生，櫛比荒墟。吾復麗氣，還形之初。在帝左右，道濟忽諸。”題目是：“應天狐超異科策八道。”後邊的文字很繁雜，難以詳細記載。

何讓之得了這書帖，高興地把它揣起來，就跳出丘穴。幾天後，河北同德寺和尚志靜來見何讓之。說：“之前所獲墳中文書，

非郎君所用，留之不祥。其人近捷上界之科，可以禍福中國。郎君必能卻歸此，他亦酬謝不薄。其人謂志靜曰：‘吾已備三百縑，欲贖購此書。’如何？”讓之許諾。志靜明日，挈三百縑送讓之。讓之領訖，遂詒志靜，言其書以為往還所借，更一兩日當徵之，便可歸本。讓之復為朋友所說，雲：“此僧亦是妖魅，奈何欲還之？所納絹，但諱之可也。”後志靜來，讓之悉諱，雲：“殊無此事，兼不曾有此文書。”志靜無言而退。

經月餘，讓之先有弟在東吳，別已逾年。一旦，其弟至焉。與讓之話傢俬中外，甚有道。長夜則兄弟聯床。經五六日，忽問讓之：“某聞此地多狐作怪，誠有之乎？”讓之遂話其事，而誇雲：“吾一月前，曾獲野狐之書文一帖，今見存焉。”其弟固不信：“寧有是事？”讓之至遲旦，揭篋，取此文書帖示弟。弟捧而驚歎，即擲於讓之前，化為一狐矣。俄見一美少年，若新官之狀，跨白馬，南馳疾去。適有西域胡僧賀雲：“善哉，常在天帝左右矣！”少年嘆讓之相紿，讓之嗟異。未幾，遂有敕捕，內庫被人盜貢絹三百匹，尋蹤及此。俄有吏掩至，直挈讓之囊檢焉。果獲其縑，已費數十匹。執讓之赴法。讓之不能雪，卒斃枯木。出《乾 子》。

沈東美

唐沈東美為員外郎。太子詹事佺期之子。 家有青衣，死

不是你能用的，留下對你是不祥的。那個人近來與天界來往密切，可以左右中國的禍福。你要是一定能把文書退還給他，他給你的酬謝也不會少的。那個人對我說：‘我已經準備了三百匹絹，想要贖買回這帖書。’你覺得怎麼樣？”何讓之同意了。第二天，志靜拿來三百匹絹送給何讓之。何讓之收下之後，就欺騙志靜，說那文書已被別人借去了，再過一兩天把它要回來，就可以歸還本人。何讓之又把這事對朋友講了，朋友說：“這個志靜和尚也是妖物，為什麼要還給他？你接收的那些絹，只要不承認就行了。”後來志靜來取文書，何讓之全都矢口否認，說：“根本沒有送絹這回事，我也不曾有什麼文書。”志靜也沒說什麼便走了。

過了一個多月，何讓之有弟弟原來在東吳，兄弟分別已經一年多了。有一天，他的弟弟來了。弟弟和讓之說家中裡裡外外的事，說得很有道理。夜間，兄弟倆床挨床睡在一起。過了五六天，弟弟忽然問何讓之：“我聽說這地方有很多狐狸作怪的事，真有這樣的事嗎？”何讓之就講了那件事，自誇說：“我在一個月前，曾得到野狐狸的一帖文書，現在就存在我這兒。”他弟弟堅決不信，說：“難道有這樣的事？”何讓之等到天要亮的時候，打開箱子，把這個文書拿出來給弟弟看。弟弟捧著文書驚歎，立即就扔到何讓之面前，變成一隻狐狸了。不一會兒看見一位俊美的少年，像新官的樣子，騎著一匹白馬，向南飛快地奔去。恰好有一個西域胡僧祝賀說：“好啊，常在天帝左右啦！”那少年慨嘆何讓之欺騙他，何讓之嗟嘆驚異。不久，就有朝廷的捕快來到，內庫裡被人偷走三百匹絹，捕快們是尋蹤追到此地的。頃刻就有官吏突然到來，直接拿何讓之的口袋來檢查。果然查到了那些絹，絹已經用去幾十匹。捕快們捉拿何讓之赴法。何讓之說不明白，終於受酷刑。出自《乾 子》。

沈東美

唐朝沈東美是員外郎，太子詹事沈佺期之子。 家有一個婢女，死了

且數歲。忽還家曰：“吾死為神，今憶主母，故來相見。但吾餓，請一餐可乎？”因命之坐，仍為具食。青衣醉飽而去。及暮，僮發草積下，得一狐大醉。須臾，狐乃吐其食，盡婢之食也，乃殺之。出《紀聞》。

楊伯成

楊伯成，唐開元初，為京兆少尹。一日有人詣門，通雲：“吳南鶴。”伯成見，年三十餘，身長七尺，容貌甚盛。引之升座，南鶴文辨無雙，伯成接對不暇。久之，請屏左右，欲有密語。乃雲：“聞君小娘子令淑，願事門下。”伯成甚愕，謂南鶴曰：“女因媒而嫁。且邂逅相識，君何得便爾？”南鶴大怒，呼伯成為老奴：“我索汝女，何敢有逆？”慢辭甚眾，伯成不知所以。南鶴徑脫衣入內，直至女所，坐紙隔子中。久之，與女兩隨而出。女言：“今嫁吳家，何因嗔責？”伯成知是狐魅，令家人十餘輩擊之，反被料理，多遇泥塗兩耳者。伯成以此請假二十餘日。敕問：“何以不見楊伯成？”皆言其家為狐惱。詔令學葉道士術者十餘輩至其家，悉被泥耳及縛，無能屈伏。伯成以為愧恥。及賜告，舉家還莊。於莊上立吳郎院，家人竊罵，皆為料理。以此無敢言者。

伯成暇日無事，自於田中，看人刈麥，休息於樹下。忽有道士，形甚瘦悴，來伯成所求漿水。伯成因爾設食。食畢，

已經幾年了。忽然有一天回到家裡來說：“我死了之後變成神，現在想念女主人，所以就回來看她。但是我很餓，給我點東西吃可以嗎？”於是就讓她坐下，還給她準備了飯。婢女吃飽喝足就走了。到了傍晚，家僮從一個草堆下面，捉到一條喝得爛醉的狐狸。不一會兒，那狐狸就吐出了食物，全是那婢女吃過的食物，於是就把狐狸殺了。出自《紀聞》。

楊伯成

楊伯成，在唐朝開元初年，是京兆少尹。一天，有一個人來到門前，通報說：“吳南鶴。”楊伯成接見了他，這個人三十多歲，身高七尺，容貌很美。引領他入座之後，吳南鶴文辭巧辨天下無雙，楊伯成應對不暇。過了很久，吳南鶴請屏退左右，想要有什麼祕密的話要說。他就說：“聽說你家女兒美貌賢惠，願意侍奉在您的門下。”楊伯成十分驚愕，對吳南鶴說：“女孩子靠媒人才能出嫁。況且我們是偶然相識，你怎麼就能這樣隨便呢？”吳南鶴大怒，叫楊伯成是“老奴”，說：“我要你女兒，你還敢不順從？”他說了很多傲慢的話，楊伯成不知道怎麼回事。吳南鶴直接脫去衣服走進內室，徑直走到女孩的住處，坐入紙隔子中。過了很久，他和女孩兩人相隨走出來。女孩說：“現在我已經嫁給吳家了。為什麼要生氣責怪呢？”楊伯成知道是狐魅作祟，就讓十幾個家人一齊去打吳南鶴，沒想到反被人家收拾了，多次被對手在兩耳上塗泥。楊伯成因此請假二十多天。皇上問：“為什麼沒見到楊伯成？”大夥都說他家正為狐狸煩惱。皇上詔令學習道術的道士、術師十幾個人去到楊伯成家，全被兩耳塗泥並上了綁，無奈只好屈服。楊伯成認為這件事很是羞愧恥辱。皇上又准予他請了假，全家回到家鄉的田莊去。在莊上建了吳郎院。家人偷偷地罵吳南鶴，都被收拾了。因此沒有敢再說的人了。

楊伯成閒暇之餘沒事做，就自己來到田間，看人家割麥子，在樹下休息。忽然來了一位道士，狀貌瘦削憔悴，來到楊伯成所在之處要漿水喝。楊伯成於是便給他準備了飯食。吃完飯，

道士問：“君何故憂愁？”伯成懼南鶴，附耳說其事。道士笑曰：“身是天仙，正奉帝命，追捉此等四五輩。”因求紙筆。楊伯成使小奴取之，然猶懼其知覺，戒令無喧。紙筆至，道士書作三字，狀如古篆。令小奴持至南鶴所放前雲：“尊師喚汝。”奴持書入房，見南鶴方與家婢相謔。奴以書授之，南鶴見書，匍匐而行，至樹下。道士呵曰：“老野狐敢作人形！”遂變為狐，異常病疥。道士雲：“天曹驅使此輩，不可殺之。然以君故，不可徒爾。”以小杖決之一百，流血被地。伯成以珍寶贈饋，道士不受。驅狐前行，自後隨之。行百餘步，至柳林邊，冉冉昇天，久之遂滅。伯成喜甚，至於舉家稱慶。其女睡食頃方起，驚雲：“本在城中隔子裡，何得至此？”眾人方知為狐所魅，精神如睡中。出《廣異記》。

葉法善

道士葉法善，括蒼人。有道術，能符禁鬼神。唐中宗甚重之。開元初，供奉在內，位至金紫光祿大夫、鴻臚卿。時有名族得江外一宰，將乘舟赴任。於東門外，親朋盛筵以待之。宰令妻子與親故車，先往胥溪水濱。日暮，宰至舟旁，饌已陳設，而妻子不至。宰復至宅尋之，雲去矣。宰驚，不知所以。復出城問行人，人曰：“適食時，見一婆羅門僧執幡花前導，有數乘車隨之。比出城門，車內婦人皆下從婆羅門，齊聲稱佛，因而北去矣。”宰遂尋車跡，至北邙虛墓門。

道士問：“你因為什麼發愁？”楊伯成怕吳南鶴聽見，趴在道士耳邊小聲說了這件事。道士笑著說：“我是天上的神仙，正奉天帝的命令，追捕四五個這樣的妖孽。”便尋找紙筆。楊伯成讓小奴去取，但仍然害怕吳南鶴知道，告誡他不要聲張。小奴把紙筆拿來，道士寫了三個字，樣子像古篆。道士讓小奴拿著這三個字放到吳南鶴面前，說：“尊師叫你。”小奴拿著三個字進屋，見吳南鶴正與婢女戲笑。小奴把三個字交給他，吳南鶴見到字，嚇得趴在地上跪著往前走，來到樹下。道士呵斥道：“老野狐敢變成人形？”吳南鶴於是就變成狐狸，還長了異常的病疥。道士說：“天府要驅使這些東西，不能殺它。但是由於它侮辱了您，不能饒了它。”就用小木杖打它一百下，流血滿地。楊伯成以珍寶送給道士，道士不接受。道士趕著狐狸在前邊走，自己跟在它後邊。走了一百多步，來到柳林邊上，就慢慢地升上天去，過了很久就不見了。楊伯成非常高興，以至於全家慶賀。他的女兒睡了一頓飯的時間才醒來，吃驚地說：“我本來在城裡的隔子裡，怎麼到這裡來了？”眾人這才知道她被狐狸迷惑，精神就像在沉睡之中。出自《廣異記》。

葉法善

道士葉法善，是括蒼人。他有道術，能用符咒禁止鬼神。唐中宗特別器重他。開元初年，他在宮中任職，官位做到金紫光祿大夫、鴻臚卿。當時有一個出身名族的人被授予江南某地的邑宰，將要坐船去赴任。在東門之外，他的親戚朋友們設盛宴為他送行。邑宰讓妻子兒女及親故的車子，先到胥溪水邊等他。傍晚，邑宰來到船邊，飯食已經準備好，而妻子還沒到。邑宰又回到住宅去尋找，有人說妻子等人已經走了。邑宰大吃一驚，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又出城問路上的行人，行人說：“剛才吃飯的時候，看見一個婆羅門僧人拿著旗幡和花在前邊引導，有幾輛車跟著他。等走出城門，車裡的婦人都下來跟著婆羅門僧人，齊聲唸佛，一直向北去了。”邑宰就尋著車子的蹤跡，來到北邙虛墓門。

有大冢，見其車馬皆憩其旁。其妻與親表婦二十餘人，皆從一僧，合掌繞冢，口稱佛名。宰呼之，皆有怒色。宰前擒之，婦人遂罵曰：“吾正逐聖者，今在天堂。汝何小人，敢此抑遏？”至於奴僕，與言皆不應，亦相與繞冢而行。宰因執胡僧，遂失。於是縛其妻及諸婦人，皆喧叫。至第，竟夕號呼，不可與言。

宰遲明問於葉師。師曰：“此天狐也。能與天通，斥之則已，殺之不可。然此狐齋時必至，請與俱來。”宰曰：“諾。”葉師仍與之符，令置所居門。既置符，妻及諸人皆寤。謂宰曰：“吾昨見佛來，領諸聖眾，將我等至天堂，其中樂不可言。佛執花前後，吾等方隨後作法事，忽見汝至，吾故罵，不知乃是魅惑也。”齋時，婆羅門果至，叩門乞食。妻及諸婦人聞僧聲，爭走出門，喧言佛又來矣。宰禁之不可，乃執胡僧，鞭之見血，面縛，舁之往葉師所。道遇洛陽令，僧大叫稱冤。洛陽令反咎宰，宰具言其故，仍請與俱見葉師。洛陽令不信宰言，強與之去。漸至聖真觀，僧神色慘沮不言。及門，即請命。及入院，葉師命解其縛，猶胡僧也。師曰：“速復汝形！”魅即哀請。師曰：“不可。”魅乃棄袈裟於地，即老狐也。師命鞭之百，還其袈裟，復為婆羅門，約令去千里之外。胡僧頂禮而去，出門遂亡。出《紀聞》。

這地方有一個大墳墓，他看見車馬都停在墳墓旁邊。他妻子和其他二十多個親表婦人，都跟著一個僧人，合掌圍繞著墳墓，口裡念著佛的名字。邑宰喊她們，她們都有怒色。邑宰上前捉住妻子，妻子就罵道：“我正追趕聖人，現在在天堂。你是什麼小人，敢這樣阻攔？”至於那些奴僕，和他們說話都不迴應，也一塊繞著墳墓而行。邑宰便去捉那胡僧，僧人就忽然不見了。於是邑宰把妻子和各位婦人綁了回來，她們都大吼大叫。回到家裡，她們整晚哭叫，不能和她們講話。

天將亮的時候，邑宰去問大師葉法善。葉法善說：“這是一隻天狐，能與天相通，斥責它就行了，殺它是不行的。但是這狐狸吃飯的時候一定來，請你和它一起來。”邑宰說：“好。”葉法善還給邑宰寫了符，讓他貼到所住的門上。把符貼上之後，妻子和各位婦人都醒了。妻子對邑宰說：“我昨天看見佛來，領著許多聖人，把我們領到天堂，那裡的樂趣簡直沒法說。佛拿著花前後作法，我們正跟在他後面作法事，忽然看見你到了，我因此就罵你，不知竟是被妖魅迷住了。”吃飯的時候，那婆羅門僧人果然來了，敲門要飯吃。妻子和各位婦人聽到僧人的聲音，爭搶著跑出門去，大聲叫道佛又來了。邑宰攔也攔不住，於是他就把胡僧捉起來，用鞭子把胡僧打得見了血。當面把僧人綁起來，抬著前往葉法善的住處。路上遇到了洛陽令，胡僧大聲喊冤。洛陽令反過來責怪邑宰。邑宰詳細陳說事情的前因後果，還請洛陽令一起去見葉法善。洛陽令不相信邑宰的話，勉強跟他去了。漸漸走到聖真觀，胡僧神色悲慘沮喪，不說話。到了門前，胡僧就請求保全自己的性命。等到進了院子，葉法善讓人解去胡僧身上的繩子，還是胡僧的樣子。葉法善說：“趕快恢復你的原形！”胡僧就哀求饒他。葉法善說：“不行！”胡僧便把袈裟扔到地上，變成了一隻老狐狸。葉法善讓人打了狐狸一百鞭子，又把袈裟還給狐狸，狐狸便又化作婆羅門胡僧。葉法善和胡僧約好讓他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胡僧千恩萬謝地行大禮離開，出門就不見了。出自《紀聞》。

劉　甲

唐開元中，彭城劉甲者為河北一縣。將之官，途經山店，夜宿。人見甲婦美，白雲：“此有靈祇，好偷美婦。前後至者，多為所取。宜慎防之。”甲與家人相勵不寐，圍繞其婦，仍以麵粉塗婦身首。至五更後，甲喜曰：“鬼神所為，在夜中耳。今天將曙，其如我何？”因乃假寐。頃之間，失婦所在。甲以資帛顧村人，悉持棒，尋面而行。初從窗孔中出，漸過牆東，有一古墳，墳上有大桑樹，下小孔，面入其中。因發掘之，丈餘，遇大樹坎如連屋，有老狐，坐據玉案。前兩行有美女十餘輩，持聲樂，皆前後所偷人家女子也。旁有小狐數百頭，悉殺之。出《廣異記》。

李參軍

唐兗州李參軍拜職赴上，途次新鄭逆旅，遇老人讀《漢書》。李因與交言，便及姻事。老人問：“先婚何家？”李辭未婚。老人曰：“君名家子，當選婚好。今聞陶貞益為彼州都督，若逼以女妻君，君何以辭之？陶李為婚，深駭物聽。僕雖庸劣，竊為足下羞之。今去此數裡，有蕭公是吏部璿之族，門地亦高。見有數女，容色殊麗。”李聞而悅之，因求老人紹介於蕭氏。其人便許之。去久之方還，言蕭公甚歡，敬以待客。李與僕御偕行。

劉　甲

唐朝開元年間，彭城人劉甲被授為河北一個縣的縣令。將要去上任，路上經過一個山村小店，晚上就在那裡住宿。有一個人見劉甲的妻子很美，就對劉甲說：“這裡有一種鬼神，喜歡偷漂亮婦人。先後來到這裡的，大多都被偷去了。你應該小心提防。”劉甲和家人們互相勉勵都不睡覺，圍繞在妻子的前後，還用白麵粉把妻子的身體和頭塗抹了一遍。到了五更之後，劉甲高興地說：“鬼神幹什麼事，都是在夜間進行。現在天要亮了，它能把我怎麼樣呢？”於是他就眯了一小覺。頃刻之間，他的妻子就不知去哪裡了。劉甲用財物僱村裡人，讓他們全都拿著大棒，尋著白麵的蹤跡往前走。一開始是從窗子洞裡出來的，漸漸過了東牆，那裡有一個古墳，墳上有一棵大桑樹，樹下有一個小孔，白麵就進到這個小孔裡。於是就挖掘它，挖到一丈多深，遇到一個大樹坎，像連著的房屋，有一隻老狐狸，坐在玉案後，前邊有十幾個美女站作兩行，都拿著樂器在吹奏，都是先後偷來的人世間的女子。旁邊還有幾百只小狐狸。劉甲把它們全殺了。出自《廣異記》。

李參軍

唐朝兗州李參軍授職以後趕去上任，路上住在新鄭的一家客棧裡，遇上一位老人正在讀《漢書》。李參軍便和老人交談起來，說到了婚姻方面的事。老人問：“你和誰家的女兒訂了親？”他推辭說還沒有結婚。老人說：“你是名家子弟，應該選好這門親事。現在聽說陶貞益是那個州的都督，如果他硬要把女兒嫁給你，你怎麼推辭呢？姓陶的和姓李的成婚，多麼駭人聽聞！我雖然平庸無能，也為你感到羞恥。現在離這幾裡的地方，有個蕭公是吏部蕭璿的本家，門第也很高。我看到他家有幾個女兒，都長得特別美麗。”李參軍聽了很高興，便求老人介紹給蕭氏。老人便答應了。去了許久才返回來，說蕭公很喜歡，要恭敬地招待他。李參軍便和僕從們一起跟著老人前行。

既至蕭氏，門館清肅，甲第顯煥。高槐修竹，蔓延連亙，絕世之勝境。初，二黃門持金倚床延坐。少時，蕭出，著紫蜀衫，策鳩杖，兩袍褲扶側，雪髯神鑑，舉動可觀。李望敬之，再三陳謝。蕭雲：“老叟懸車之所，久絕人事。何期君子，迂道見過。”延李入廳。服玩隱映，當世罕遇。尋薦珍膳，海陸交錯，多有未名之物。食畢觴宴，老人乃雲：“李參軍向欲論親，已蒙許諾。”蕭便敘數十句語，深有士風。作書與縣官，請卜人剋日。須臾卜人至，雲：“卜吉，正在此宵。”蕭又作書與縣官，借頭花釵絹兼手力等，尋而皆至。其夕，亦有縣官來作儐相。歡樂之事，與世不殊。至入青廬，婦人又姝美。李生愈悅。

暨明，蕭公乃言：“李郎赴上有期，不可久住。”便遣女子隨去。寶鈕犢車五乘，奴婢人馬三十匹。其他服玩，不可勝數。見者謂是王妃公主之流，莫不健羨。李至任，積二年，奉使入洛，留婦在舍。婢等並妖媚蠱冶，眩惑丈夫。往來者多經過焉。

異日，參軍王顒曳狗將獵。李氏群婢見狗甚駭，多騁而入門。顒素疑其妖媚，爾日心動，徑牽狗入其宅。閤家拒堂門，不敢喘息，狗亦掣攣號吠。李氏婦門中大詬曰：“婢等頃為犬咋，今尚遑懼。王顒何事牽犬入人家？同官為僚，獨不為李參軍之地乎？”顒意是狐，乃決意排窗放犬，

來到蕭氏門前，門館清淨肅整，宅院寬敞顯赫，高槐修竹，蔓延連綿，堪稱絕世勝境。一開始，兩個宦者拿著金倚床請他入座。一會兒，蕭公出來了，穿著紫蜀衫，拄著鳩形木杖，兩個穿著軍服的人在身旁扶著，鬍鬚像雪一樣白，眼神像鏡子一樣明亮，舉止可觀。李參軍一看便生敬意，再三陳述謝忱。蕭公說：“老叟年老辭官之後住在這個地方，很久不和人聯繫。哪裡想到君子繞道來拜訪我。”就把李參軍請進客廳。廳裡各種服用和玩賞的物品互相襯托，都是當今世上難見的寶物。不長時間便擺好宴席，山珍海味都有，大多是些叫不出名來的東西。吃完飯開始喝酒的時候，老人才說：“李參軍剛才想要求親，已得到許諾。”蕭公便說了幾十句話，很有士人風範。他寫信給縣官，請卜人來給選個好日子。一會兒卜人就到了，說：“占卜了好日子，就在今晚。”蕭公又寫信給縣官，借頭花、釵絹和雜役人手等，不多時也都齊備了。那天晚上，也有縣官來作儐相迎送客人。歡樂的事情，和當世沒什麼兩樣。進入拜堂的青廬之後，新娘子又特別漂亮。李參軍更加高興。

到了天明，蕭公就說：“李郎趕赴上任有一定的期限，不能久住。”便打發女兒和李參軍一起走。送給他們五輛用珠寶裝飾的牛車，奴婢人馬三十多匹。其他服用和賞玩的物品，不可勝數。見到的人都以為是王妃公主一類人物，沒有不豔羨的。李參軍到任，過了兩年，奉使進入洛陽，將妻子留在家裡。婢女們個個都嫵媚妖冶，迷惑成年男子。來往的成年男子經過那裡大多都遇到過她們的挑逗。

有一天，參軍王顒牽著狗要出去打獵，路過這裡。李參軍的婢女們見了狗非常害怕，大多都跑回家裡去。王顒向來懷疑她們的妖媚，那天心裡一動，徑直牽著狗闖到李家宅院裡去。李家全家拒守堂門，氣兒都不敢喘，狗也往前掙著狂叫。李參軍的妻子在門裡大罵道：“婢女們不久前被狗咬了，到現在還害怕。王顒有什麼事牽著狗進到別人家？你和李參軍是同僚，難道不知道這是李參軍的地方嗎？”王顒心裡判定她是狐狸，就決定推開窗子放狗，

咋殺群狐。唯妻死，身是人，而其尾不變。顒往白貞益，貞益往取驗覆。見諸死狐，嗟嘆久之。時天寒，乃埋一處。

經十餘日，蕭使君遂至。入門號哭，莫不驚駭。數日，來詣陶聞訴。言詞確實，容服高貴，陶甚敬待。因收王顒下獄。王固執是狐，取前犬令咋蕭。時蕭陶對食，犬至，蕭引犬頭膝上，以手撫之，然後與食，犬無搏噬之意。後數日，李生亦還。號哭累日，欻然發狂，齧王通身盡腫。蕭謂李曰：“奴輩皆言死者悉是野狐，何其苦痛！當日即欲開瘞，恐李郎被眩惑，不見信。今宜開視，以明奸妄也。”命開視，悉是人形，李愈悲泣。貞益以顒罪重，錮身推勘。顒私白雲：“已令持十萬，於東都取咋狐犬，往來可十餘日。”貞益又以公錢百千益之。其犬既至，所由謁蕭對事。陶於正廳立待。蕭入府，顏色沮喪，舉動惶擾，有異於常。俄犬自外入，蕭作老狐，下階走數步，為犬咋死。貞益使驗死者，悉是野狐。顒遂見免此難。出《廣異記》。

狗把群狐全咬死了。只有李參軍的妻子死了之後，還是人身子，但是狐狸尾巴沒變。王顒去告訴了陶貞益。陶貞益前去驗屍，看到了那些死狐，嗟嘆了好長時間。當時天很冷，就把它們埋在一處。

過了十幾天，蕭使君來了。進門就哭，眾人沒有不驚駭的。幾天後，他到陶貞益處控訴，他的言詞準確真實，儀容服飾高貴，陶貞益很敬重地接待他。於是就把王顒捉起來下了大牢。王顒堅持認為他殺的是狐狸，讓人把之前那條狗弄來咬蕭公。當時蕭公正在和陶貞益面對面吃飯，狗來了之後，蕭公把狗頭拉到自己的膝蓋上，用手撫摸它，然後給它東西吃，狗沒有咬他的意思。後來過了幾天，李參軍也回來了。他號哭了好幾天，忽然狀似發狂，把王顒的全身都咬腫了。蕭公對李參軍說：“奴才們都說死的全是野狐狸，多麼令人痛苦！當天就想要把她們挖出來，怕你被迷惑，不相信。現在應該打開看，來證明奴才們的奸詐和荒謬。”於是讓人挖開看，都是人的身形，李參軍更加悲痛。陶貞益因為王顒罪重，把他禁錮起來審查。王顒偷偷告訴陶貞益說：“已經派人拿著十萬錢，到東都去取一條專咬狐狸的狗，往來十幾天就行。”陶貞益又從公家的錢中撥出一百千增加到這件事裡來。那條狗取來之後，陶貞益就請蕭公來大堂對質。陶貞益站在正廳等著。蕭公走進府來，神色沮喪，舉動慌張，和平常大不一樣。不大一會兒狗從外邊進來，蕭公就變成一隻老狐狸，跳下階去只跑了幾步，就被狗咬死了。陶貞益讓人查驗原先那些死者，全都是狐狸。王顒便免除了這場大難。出自《廣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