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卷第三百五十七 夜叉二

東洛張生 薛 淙  丘 濡  陳越石  張 融

蘊都師

東洛張生

牛僧孺任伊闕縣尉,有東洛客張生,應進士舉,攜文往謁。至中路,遇暴雨雷雹,日已昏黑,去店尚遠,歇於樹下。逡巡,雨定微月,遂解鞍放馬,張生與僮僕宿於路側,睏倦甚昏睡,良久方覺。見一物如夜叉,長數丈,拏食張生之馬。張生懼甚,伏於草中,不敢動。才訖,又取其驢,驢將盡,遽以手拽其從奴,提兩足裂之。張生惶駭,遂狼狽走,野叉隨後,叫呼詬罵。裡餘,漸不聞。路抵大冢,冢畔有一女立,張生連呼救命。女人問之,具言事,女人曰:“此是古冢,內空無物,後有一孔,郎君且避之。不然,不免矣。”張生遂尋冢孔,投身而入,內至深,良久亦不聞聲。須臾,覺月轉明,忽聞冢上有人語,推一物,便聞血腥氣。視之,乃死人也,身首皆異矣。少頃,又推一人,至於數四,

東洛張生

牛僧孺任伊闕縣縣尉,有個從東洛來的張生去應考進士,帶著自己的文章前來拜見他。張生走到半路,遇上了暴雨冰雹,這時天已昏黑,離客店還遠,就在大樹下歇息。過了一會兒,雨停了,月色朦朧,就卸下馬鞍放開了馬,和童僕睡在路旁,由於睏倦睡得很熟,過了很久才醒過來。看見一個怪物像個夜叉,有好幾丈高,正撕扯著張生的馬吞食。張生嚇壞了,伏在草叢中不敢動。夜叉才吃完了馬,又去吃童僕騎的驢,驢快吃完了,又用手拽起童僕,抓著兩條腿撕成兩半。張生非常害怕,於是狼狽奔逃,夜叉緊跟在後面又吼又罵。張生跑出一里多地,後面夜叉的追趕聲漸漸聽不見了。來到一個大墳冢邊上,見墳冢旁站著個女子,張生連呼救命。女子問他,他說了詳情,女子說:“這是個古冢,裡面什麼也沒有,墳後有個洞口,你暫且躲進去吧。不然就沒命了。”張生於是找到洞口,鑽了進去,裡面非常深,過了半天,也聽不見外面的動靜了。不久覺得有月色照了進來,想走出來,忽然聽見墳冢上有人說話,接著就有個東西被推進墳冢裡來,張生立刻聞到一股血腥氣。一看是個死人,身子和腦袋已經分家了。片刻之間,又推進來一個死人,這樣連著推進來幾個,

皆死者也。既訖,聞其上分錢物衣服聲,乃知是劫賊。其帥且唱曰:某色物與某乙,某衣某錢與某乙。都唱十餘人姓名。又有言不平,相怨怒者,乃各罷去。張生恐懼甚,將出,復不得,乃熟念其賊姓名,記得五六人。

至明,鄉村有尋賊者,至墓旁,睹其血,乃圍墓掘之,睹賊所殺人,皆在其內。見生驚曰:“兼有一賊墮於墓中!”乃持出縛之。張生具言其事,皆不信,曰:“此是劫賊,殺人送於此,偶墮下耳。”笞擊數十,乃送於縣。行一二里,見其從奴驢馬鞍馱悉至,張生驚問曰:“何也?”從者曰:“昨夜困甚,於路傍睡著。至明,不見郎君,故此尋求。”張生乃說所見,從者曰:“皆不覺也。”遂送至縣。牛公先識之,知必無此,乃為保明。張生又記劫賊數人姓名,言之於令。令遣捕捉,盡獲之,遂得免。究其意,乃神物冤魄,假手於張生,以擒賊耳。出《逸史》。

薛 淙

前進士薛淙,元和中,遊河北衛州界村中古精舍。日暮欲宿,與數人同訪主人僧,主人僧會不在,唯聞庫西黑室中呻吟聲,迫而視,見一老僧病,鬚髮不剪,如雪,狀貌可恐。淙乃呼其侶曰:“異哉病僧!”僧怒曰:“何異耶?少年子要聞異乎?病僧略為言之。”淙等曰唯唯。乃曰:“病僧

都是死人。上面停了下來,聽見上面傳來分錢物衣服的聲音,這才知道是一夥盜賊。盜賊頭子叫著同夥的名字,說:這件東西分給你,那件衣服那些錢物分給他。陸續叫了十多人的名字。還聽到因為分贓不均有的人埋怨有的人怒罵,過了好久強盜們才各自散去了。張生十分害怕,想要出去又不能,心裡就熟記了五六個盜賊的姓名。

天亮後,村子裡的人四處搜尋盜賊,來到墳冢旁,看見了血跡,就圍著墳把墳挖開,見盜賊殺死的人都在裡面。發現張生後,村裡人驚訝地說:“還有一個盜賊掉進墳裡了!”就把張生抓出來綁上。張生說了自己的所有情況,村裡人都不信,說:“你就是盜賊,殺了人往墳裡送時偶然自己掉了下去。”於是把張生打了幾十棍子送到縣裡。走了一二里時,張生看見自己的童僕和驢、馬全過來了,就驚問:“怎麼都還活著?”童僕說:“昨天夜裡太困了,在路旁睡著了。天亮後發現不見了你,所以來這裡找你。”張生向童僕說了昨夜那夜叉吃驢馬的事,童僕說:“都沒感覺。”村裡人把張生送到縣上。縣尉牛僧孺本就認識張生,知道張生是個讀書人,絕不會幹搶劫的事,就替他作證保了下來。張生又把記在心裡的幾個盜賊的姓名告訴縣令,縣令派人捕捉,全都一一捉拿歸案,張生才完全解脫出來。細細推究,其實是神靈冤魂藉助於張生擒賊而已。出自《逸史》。

薛 淙

唐憲宗元和年間,有個前科進士薛淙,到河北衛州地界的一個鄉村去尋訪一座古廟。傍晚,想在廟裡住下,和幾個遊客一同去拜訪廟裡的住持和尚,住持和尚恰巧不在,人們只聽到廟中倉庫西面的黑屋裡傳出呻吟聲,近前一看,見屋裡有個生病的老和尚,鬍鬚頭髮都不修剪、白得像雪,形貌很可怕。薛淙就招呼同伴們說:“這個得病的和尚太奇怪了!”那和尚生氣地說:“我有什麼怪的?你們這些年輕人想聽聽真正的奇怪是什麼樣子嗎?我就大概地給你們講講。”薛淙和朋友們說好好。和尚就說:“我

年二十時,好遊絕國,服藥休糧。北至居延,去海三五十里。是日平明,病僧已行十數裡,日欲出,忽見一枯立木,長三百餘丈,數十圍,而其中空心。僧因根下窺之,直上,其明通天,可容人。病僧又北行數裡,遙見一女人,衣緋裙,跣足袒膊,被髮而走,其疾如風。漸近,女人謂僧曰:‘救命可乎?’對曰:‘何也?’雲:‘後有人覓,但言不見,恩至極矣。’須臾,遂入枯木中。僧更行三五里,忽見一人,乘甲馬,衣黃金衣,備弓劍之器,奔跳如電,每步可三十餘丈,或在空,或在地,步驟如一。至僧前曰:‘見某色人否?’僧曰:‘不見。’又曰:‘勿藏,此非人,乃飛天夜叉也。其黨數千,相繼諸天傷人,已八十萬矣。今已並擒戮,唯此乃尤者也,未獲。昨夜三奉天帝命,自沙吒天逐來,至此已八萬四千裡矣。如某之使八千人散捉,此乃獲罪於天,師無庇之爾。’僧乃具言。須臾,便至枯木所。僧返步以觀之,天使下馬,入木窺之,卻上馬,騰空繞木而上。人馬可半木已來,見木上一緋點走出,人馬逐之,去七八丈許,漸入霄漢,沒於空碧中。久之,雨三數十點血,意已為中矢矣。此可以為異。少年以病僧為異,無乃陋乎!”出《博異傳》。

丘 濡

博士丘濡說,汝州傍縣五十年前,村人失其女,數歲,忽自歸。言初被物寐中牽去,倏止一處。及明,乃在古塔中,

二十歲時愛到偏僻而遙遠的國度去遊歷,而且只服丹藥不進飲食。我往北到過居延關,離西海只有三五十里路。有一天黎明時分,我已走了十多裡,太陽快要出來時,忽然看見一株枯立的樹,有三百丈高,好幾十圍粗,樹心卻是空的。我順著樹根往上看,這樹直通雲天,裡面可以住人。然後我又住北走了幾裡地,遠遠看見一個女人,穿著紅衣裙,光著腳,袒露著胳膊,披頭散髮地奔跑,其快如風。女人漸漸靠近了我,對我說:‘能救我一命嗎?’我問:‘怎麼回事?’她說:‘有人在後面追我,只要對追我的人說沒看見我,就感恩不盡了。’說罷,那女人很快就鑽進枯樹裡。我又走了三五里,忽然又看見一個騎著披甲的馬,穿著黃金衣,手持弓劍的人,奔跳像閃電,每一步就能跨三十多丈遠,有時在半空,有時在地上,跑的步伐一樣。這人來到我面前問:‘看見什麼人沒有?’我說:‘沒看見。’那人說:‘千萬不要幫她躲藏,她不是人類,是飛天夜叉。她們一共有好幾千,陸續在天界已傷害了八十萬人。現在那幾千飛天夜叉已經一起被抓住殺掉,只剩下這個最厲害的逃脫了。我昨夜接到天帝三次命令,從沙吒天追捕而來,跑到這裡已經跑了八萬四千裡了。天帝已派了跟我一樣的八千天使四處追捕那飛天夜叉,因為她是獲罪於天界,大師不要庇護她呀。’我就說了實話。片刻間,那騎馬的天使就奔到了枯樹前。我跑回去看,見那天使下馬進了枯樹察看,又跑出來騎上馬騰空繞著枯樹追上去。人馬大約到樹的一半時,只見一個紅點從樹裡出來,天使騎馬緊追,追了大約有七八丈高後,漸漸追上雲天,消失在碧空中。過了半天,空中落下幾十點血,看樣子那飛天夜叉已中了箭。這件事才稱得上是怪事。你們這些年輕人看我這個病和尚奇怪,你們不是太少見多怪了嗎!”出自《博異傳》。

丘 濡

博士丘濡說,汝州鄰縣五十年前有個村民丟失了女兒,過了幾年,那女兒忽然自己回來了。說當年她被一個怪物在熟睡中拽走,轉眼來到一個地方。等到天亮,才發覺在一座古塔中,

見美丈夫,謂曰:“我天人,分合得汝為妻。自有年限,勿生疑懼。”且誡其不窺外也。日兩返下取食,有時炙餌猶熱。經年,女伺其去,竊窺之,見其騰空如飛,火發藍膚,磔耳如驢,至地,乃復人焉。女驚怖汗洽。其物返,覺曰:“爾固窺我。我實夜叉,與爾有緣,終不害爾。”女素慧,謝曰:“我既為君妻,豈有惡乎?君既靈異,何不居人間,使我時見父母乎?”其物言:“我罪業,或與人雜處,則疫作。今形跡已露,任爾縱觀,不久當歸爾也。”其塔去人居止甚近,女常下視,其物在空中,不能化形,至地,方與人雜。或有白衣塵中者,其物斂手則避。或見枕其頭唾其面者,行人悉若不見。及歸,女問之:“曏者君街中,有敬之者,有戲狎之者,何也?”物笑曰:“世有吃牛肉者,予得而欺矣。遇忠直孝養,釋道守戒律法籙者,吾誤犯之,當為天戮。”又經年,忽悲泣,語女:“緣已盡,候風雨送爾歸。”因授一青石,大如雞卵,言至家,可磨此服之,能下毒氣。後一夕風雷,其物遽持女曰:“可去矣。”如釋氏言,屈伸臂頃,已至其家,墜在庭中。其母因磨石飲之,下物如青泥鬥餘。出《酉陽雜俎》。

陳越石

潁州陳越石,初名黃石,郊居於王屋山下。有妾張氏者。

塔裡有位英俊的男子,對她說:“我是天神,命中註定該得到你做妻子。自然有個年限,不會永遠留你在這裡,你不必猜疑也不必害怕。”男子還告誡她不許向塔外偷看。這男子每天兩次到塔下去取飯,有時拿來的烤熟的食物還是熱的。過了一年,女子趁他外出時悄悄察看,見那男子騰空如飛,紅頭髮,藍皮膚,豎著兩隻長耳像驢耳一樣,等落到地面時,就又恢復了人形。女子驚嚇得渾身冷汗,才知道他是妖怪。怪物返回塔中後已有所察覺,對女子說:“你到底偷看了我。我實際是夜叉,和你有緣分,終究不會傷害你的。”女子本來就很賢惠,就賠禮道:“我既然已經做了你的妻子,怎會對你有惡意呢?夫君你既然靈異,為什麼不到人間去居住,讓我能時時見到父母呢?”怪物說:“我有罪業,如果和人們住在一起,就會引發人間瘟疫。現在形跡已經暴露,就任隨你看,不久我當送你回家。”那座古塔離人居住區很近,女子經常往下看,見怪物在空中騰飛時不能變化形體,一落地才能變成人形和人雜處。但怪物偶然遇見塵世間白衣人,就垂手側身躲避。有時又見夜叉靠近人的頭、吐人的臉,那人全像是看不見。夜叉回來,女子問道:“剛才你在街上,對有些人尊敬而遠之,對有些人戲耍捉弄,這是怎麼回事?”怪物笑著說:“世上有些吃牛肉的,我遇見就欺侮捉弄他們。遇見那些講究忠誠正直孝養親人信守戒律法籙的佛家道家人,我必須尊敬他們,如果失誤冒犯了他們,當會被天帝嚴懲殺死我。”又過了一年,怪物忽然悲傷地哭泣,告訴那女子說:“我們的緣分已經到頭了,等有風雨時我就送你回家。”說著送給女子一塊雞蛋大的青石,說帶回家,可磨碎了服用,能去除毒氣。第二天晚上,風雨大作,雷電交加,怪物突然挾起女子說:“你可以回去了。”正如佛家形容的那樣,屈伸手臂的工夫,女子已到了家裡,墜落在庭院中。女子的母親把那塊青石磨碎了讓她喝下去,拉出了一斗多像青泥一樣的髒東西。出自《酉陽雜俎》。

陳越石

潁州人陳越石,原名黃石,住在郊外的王屋山下。有個妾姓張。

元和中,越石與張氏俱夜食,忽聞燭影后,有呼吸之聲甚異。已而出一手至越石前,其手青黑色,指短,爪甲纖長,有黃毛連臂,似乞食之狀。越石深知其怪,惡而且懼。久之,聞燭影下有語:“我病飢,故來奉謁。願以少肉致掌中,幸無見阻。”越石即以少肉投於地,其手即取之而去。又曰:“此肉味甚美。”食訖,又出手越石前。越石怒罵曰:“妖鬼何為輒來,宜疾去。不然,且擊之,得無悔耶!”其手即引去,若有所懼。俄頃,又出其手至張氏前,謂張曰:“女郎能以少肉見惠乎?”越石謂張氏曰:“慎無與!”張氏竟不與。久之,忽於燭影旁出一面,乃一夜叉也,赤發蓬然,兩目如電,四牙若鋒刃之狀,甚可懼。以手擊張氏,遽僕於地,冥然不能動。越石有膽勇,即起而逐之,夜叉遂走,不敢回視。明日,窮其跡,於垣上有過蹤。越石曰:“此物今夕將再來矣。”於是至夜,持杖立東北垣下,以伺之。僅食頃,夜叉果來,既逾牆,足未及地,越石即以杖連擊數十。及夜叉去,以燭視其垣下,血甚多,有皮尺餘,亦在地,蓋擊而墮者。自是張氏病癒。至夕,聞數裡外有呼者曰:“陳黃石何為不歸我皮也?”連呼不止。僅月餘,每夕,嘗聞呼聲。越石度不可禁,且惡其見呼,於是遷居以避之,因改名越石。元和十五年,登第進士,至會昌二年,卒於藍田令。出《宣室志》。

唐憲宗元和年間,有一天陳越石和張氏一起吃夜宵,忽然聽見燭影后面有很怪的呼吸聲。接著一隻手伸到陳越石面前,看那手是青黑色,手指很短,指甲細長,手臂上長滿了黃毛,樣子像討東西吃。陳越石一看這手就清楚是個妖怪,心裡又厭惡又害怕。過了半天,又聽得燭影下的妖怪說:“我實在太餓了,所以來拜訪。希望你往我手裡少擱一點肉吧,希望不要拒絕我。”陳越石就夾了一小塊肉扔到地下,那怪物用手迅速撿起來離開了。又說:“這肉很美味。”吃完了,又伸手到陳越石前。陳越石怒罵道:“妖魔,你怎麼要起來沒完了,當快離去。不然,我要揍你,你可別後悔!”那手就立刻縮回去了,好像有些害怕。但不一會兒,又把手伸到張氏面前,對張氏說:“姑娘,能給我點肉嗎?”陳越石對張氏說:“千萬別給他!”張氏到底沒有給。又過了半天,怪物忽然從燭影后露出了臉,原來是一個夜叉,一頭披散的紅髮,兩眼像閃電,四個牙齒像鋒利的刀刃的樣子,很讓人害怕。夜叉伸手就打張氏,張氏立刻仆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不能動了。陳越石有膽量和勇力,立刻跳起來追打夜叉,夜叉就不回頭地逃跑了。第二天陳越石尋找夜叉的腳印,見牆上有夜叉翻牆的痕跡。陳越石估計:“這個夜叉今天晚上會再來。”於是到了夜裡,拿著根大棍子站在東北牆根,等著那個夜叉。只有一頓飯的工夫,夜叉果然來了,翻過牆後腳還沒落地,陳越石就撲上去用棍子連打了幾十下。等夜叉逃走以後,陳越石舉著蠟燭察看,見牆下有很多血,還有塊一尺多的皮,也掉在地上,大概是用棍子打掉的夜叉的皮。從那以後,張氏的病就好了。一天晚上,陳越石聽見幾裡地外那個捱了揍的夜叉大喊:“陳黃石,為什麼不把我的皮還我?”連聲呼叫不止。連續一個月,每天晚上常聽到夜叉的喊聲。陳越石暗想不能禁止,又非常厭惡聽那喊聲,就遷到別處躲避開,把名字也從“黃石”改成了“越石”。唐憲宗元和十五年,陳越石考中了進士,到唐武宗會昌年間任蘭田縣令,後來死在任上。出自《宣室志》。

張 融

渤海張融,字眉嵎。晉咸寧中,子婦產男,初不覺有異,至七歲,聰慧過人。融曾將看射,令人拾箭還,恆苦遲。融孫雲:“自為公取也。”後射才發,便赴,遂與箭俱至棚,倏已捉矢而歸,舉坐怪愕。還經再宿,孫忽暴病而卒。將殯,呼諸沙門燒香,有一胡道人謂雲:“君速斂此孫,是羅剎鬼也,當啖害人家。”既見取箭之事,即狼狽闔棺,須臾,聞棺中有撲擺聲,鹹輟悲駭愕,遽送葬埋。後數形見,融作八關齋,於是便去。出《宣驗記》。

蘊都師

經行寺僧行蘊,為其寺都僧。嘗及初秋,將備盂蘭會,灑掃堂殿,齊整佛事。見一佛前化生,姿容妖冶,手持蓮花,向人似有意。師因戲謂所使家人曰:“世間女人,有似此者,我以為婦。”其夕歸院,夜未分,有款扉者曰:“蓮花娘子來!”蘊都師不知悟也,即應曰:“官家法禁極嚴,今寺門已閉,夫人何從至此?”既開門,蓮花及一從婢,妖姿麗質,妙絕無倫,謂蘊都師曰:“多種中無量勝因,常得親奉大圓正智。不謂今日,聞師一言,忽生俗想。今已謫為人,當奉執巾缽。朝來之意,豈遽忘耶?”蘊都師曰:“某信愚昧,常獲僧戒。素非省相識,何嘗見夫人,遂相紿也?”

張 融

張融,字眉嵎,渤海郡人。晉武帝咸寧年間,兒媳生了個男孩,起初不覺得有異,到七歲時,就聰明過人。有一次張融帶孫子去看自己射箭,箭射出後叫人去把箭拾回來,常苦惱箭拾回來得慢。這時張融的小孫子說:“我親自去給爺爺拾回來。”後來,張融剛把箭射出去,那孩子就起跑,竟和箭跑得一樣快,和箭同時到達靶棚,轉眼間已經捉住箭返回來了,全座的人都大感奇怪驚異。從射箭場回來第二天,孩子忽然暴病而死。將要出殯前,張融叫來些和尚燒香,這時有一個西城來的和尚對張融說:“您快快把您孫子裝殮埋掉吧,他是個羅剎鬼,會吃掉你們家人的。”張融見孫子取箭的事已經懷疑他不是人類,就急忙蓋上棺材,一會兒,聽見裡面有折騰撞擊的聲音,家人都嚇得不再悲傷,很快抬出去埋掉了。後來那羅剎鬼又幾次現形,張融按佛經的要求,做出“八關齋戒”的法事,那羅剎鬼便離開了。出自《宣驗記》。

蘊都師

經行寺裡有個行蘊和尚,是寺裡的都僧。一年初秋,寺裡準備盂蘭節的盛會,大家清掃廟宇殿堂,準備做佛事。行蘊和尚看見一尊佛前有個用蠟塑成的“化生”女子塑像,姿容美豔,手拿一支蓮花,對人似乎有情意。行蘊和尚就和家人們開玩笑地說:“世間如果有哪個女子能像她這樣美貌,我就娶她為妻。”晚上回到廟院,未到半夜,聽到有人敲門說:“蓮花娘子到了!”行蘊和尚還沒想起白天開玩笑的事,就回應道:“官家的法規極嚴,現在廟門已閉,夫人怎麼到了這裡呢?”開門之後,看見蓮花娘子帶著一個侍女,豔麗的姿容,嬌美絕倫,對行蘊和尚說:“萬物中有著無量的殊勝善因,使得我能親自侍奉大圓正智佛。不料今天,聽到你那番話,使我忽生凡念。現在我已被貶到人世,當為你鋪床疊被結為夫妻吧。你白天向我吐露的心意,難道立刻就忘了嗎?”行蘊和尚說:“我的確天性愚昧,然而也常記著佛家戒律。我一向不認識你,曾什麼時候見過夫人,就說這些騙人的話呢?”

“即日,師朝來佛前見我,謂家人曰,儻貌類我,將以為婦。言猶在耳,我感師此言,誠願委質。”因自袖中出化生曰:“豈相紿乎?”蘊師悟非人,回惶之際,蓮花即顧侍婢曰:“露仙,可備帷幄。”露仙乃陳設寢處,皆極華美。蘊雖駭異,然心亦喜之,謂蓮花曰:“某便誓心矣!但以僧法不容久居寺舍,如何?”蓮花大笑曰:“某天人,豈凡識所及?且終不以累師。”遂綢繆敘語,詞氣清婉,俄而滅燭,童子等猶潛聽伺之。未食頃,忽聞蘊失聲,冤楚頗極,遽引燎照之,至則拒戶闥,禁不可發。但聞狺牙齧詬嚼骨之聲,如胡人語音而大罵曰:“賊禿奴,遣爾辭家剃髮,因何起妄想之心?假如我真女人,豈嫁與爾作婦耶!”於是馳告寺眾,壞垣以窺之,乃二夜叉也,鋸牙植髮,長比巨人,哮叫拏獲,騰踔而出。後僧見佛座壁上,有二畫夜叉,正類所睹,脣吻間猶有血痕焉。原缺出處,黃本、許本、明抄本俱作“出《河東記》 ”。

那蓮花娘子說:“今天,你早上在佛前看見我,就對家人說,倘若有容貌像我的女人,將娶為妻子。這話還在我耳邊,我感於你的這番話,真心想委身於你。”說著從袖子裡取出那個化生塑像說:“哪裡是我騙你呢?”行蘊和尚暗想這個女子不是人類,正在眩惑恐懼之時,蓮花娘子就回身對侍女說:“露仙,你可以準備床帳了。”露仙就陳設睡眠之處,都十分華麗。行蘊和尚儘管害怕詫異,但心裡也喜歡上了蓮花娘子,對她說:“我便立定心願吧!只是寺裡僧法不容你我久居寺裡,怎麼辦?”蓮花娘子大笑說:“我是天神,凡俗之人哪能發現我呢?我終究不會連累你的。”於是二人情意切切地交談起來,蓮花娘子言辭語氣清麗溫婉,不一會兒,就吹滅了蠟燭,窗外的童子等還在偷聽,看他們在幹什麼。未到一頓飯工夫,忽然聽見行蘊和尚失聲慘叫,聽來十分痛苦,外面的人趕快拿來火把照看,到了則門在裡面閂著,打不開。只聽得屋裡傳出惡狗爭食般撕肉啃骨的聲音,還聽到一個像胡人的口音在大罵:“你個賊禿和尚,讓你剃髮出家,憑什麼生出了妄想之心?如果我真是女人,哪裡會嫁給你這個禿驢做婦!”外面的人於是趕快告訴寺裡的僧眾,推倒牆垣一看,竟是兩個夜叉,牙齒像鋸,頭髮直立,像巨人一樣高,吼叫著捕捉著對方,蹦跳著逃走了。後來有些和尚在佛座後面的牆壁上看見畫有兩個夜叉,正像看見的那兩個,它們嘴上還留有血痕。原缺出處,黃本、許本、明抄本都作“出自《河東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