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卷第二百九十 妖妄三
呂用之 諸葛殷 董 昌
呂用之
呂用之,鄱陽安仁裡細民也。性桀黠,略知文字。父璜,以貨茗為業,來往於淮浙間。時四方無事,廣陵為歌鐘之地,富商大賈,動逾百數。璜明敏,善酒律,多與群商遊。用之年十二三,其父挈行。既慧悟,事諸賈,皆得歡心。時或整履搖箑,匿家與奴僕等居。數歲,璜卒家。乾符初,群盜攻剽州里,遂他適。用之既孤且貧,其舅徐魯仁賙給之。歲餘,通於魯仁室,為魯仁所逐。因事九華山道士牛弘徽。弘徽自謂得道者也,用之降志師之,傳其驅役考召之術。既弘徽死,用之復客於廣陵,遂縠巾布褐,用符藥以易衣食。歲餘,丞相劉公節制淮左,有蠱道置法者,逮捕甚急。用之懼,遂南渡。
高駢鎮京口,召致方伎之士,求輕舉不死之道。用之以其術通於客次,逾月不召,詣渤海親人俞公楚。公楚
呂用之
呂用之,是鄱陽安仁裡的一名普通百姓。性格凶悍狡猾,略識些文字。他的父親叫呂璜,以販賣茶葉為業,來往於淮浙之間。當時天下太平,廣陵一帶是歌舞遊樂之鄉,這裡的富翁鉅商有一百多家。呂璜聰明機敏,又善於行酒令,經常跟商人們交際遊玩。呂用之十二三歲,父親把他帶在身邊。他很聰明,有悟性,把那些鉅商們侍奉得很開心。有時穿戴整齊搖著扇子,藏在富商家中與奴僕住在一起。幾年後,其父呂璜死在家中。乾符初年,強盜們攻掠州里,他就到別的地方去了。當時呂用之孤獨無依而且又很貧寒,他的舅父徐魯仁常常接濟他。一年多後,呂用之與魯仁妻子通姦,被魯仁趕了出來。因此他便上了九華山侍奉道士牛弘徽。牛弘徽自稱是個得道者,呂用之屈就於此並拜他為師,學習驅鬼召神之術。牛弘徽死後,呂用之又客居於廣陵,於是戴著有皺紋的紗巾、穿著粗布衣服,靠符咒藥物來換衣食度日。一年多後,宰相劉公統轄淮左,有用歪門邪道蠱惑人心而觸犯法律的,立即逮捕。他害怕了,隨即渡江南下。
高駢鎮守京口,網羅招致那些懂醫藥養生的人,以求飛昇成仙、長生不老之道。呂用之憑自己的法術請客舍代為通報,結果一個多月仍未被召見,於是他去拜見高駢的親戚俞公楚。公楚
奇之,過為儒服,目之曰江西呂巡官,因間薦於渤海。及召試,公楚與左右附會其術,得驗。尋署觀察推官,仍為制其名,因字之曰“無可”,言無可無不可。自是出入無禁,初專方藥香火之事。
明年,渤海移鎮,用之固請戎服,遂署右職。用之素負販,久客廣陵,公私利病,無不詳熟。鼎灶之暇,妄陳時政得失。渤海益奇之,漸加委仗。先是,渤海舊將有樑纘、陳拱、馮綬、董僅、公楚、歸禮,日以疏退,渤海至是孤立矣。用之乃樹置私黨,伺動息。有不可去者,則厚以金寶悅之。左右群小,皆市井人,見利忘義,上下相蒙,大逞妖妄。仙書神符,無日無之,更迭唱和,罔知愧恥。自是賄賂公行,條章日紊,煩刑重賦,率意而為。道路怨嗟,各懷亂計。
用之懼其竊發之變,因請置巡察使,採聽府城密事。渤海遂承製受御史大夫,充諸軍都巡察使。於是召募府縣先負罪停廢胥吏陰狡兔猾者得百許人,厚其官傭,以備指使。各有十餘丁,縱橫閭巷間,謂之察子。至於士庶之家,呵妻怒子,密言隱語,莫不知之。自是道路以目。有異己者,縱謹靜端默,亦不免其禍,破滅者數百家。將校之中,累足屏氣焉。出《妖亂志》。
對他感到驚奇,給他換上儒生的服裝,把他看作自江西來的呂巡官,並找機會向高駢推薦。高駢將他召來進行試驗,俞公楚與手下人串通一氣,附和呂用之,使他的法術得到了驗證。不久他被授予觀察推官,還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無可”,也就是說無可無不可。從此他隨便出入,沒有人可以禁止,開始他專管仙藥香火之事。
第二年,高駢要去鎮守別的地方,呂用之再三請求穿上軍裝,於是被授予武職。他原來一直當小商販,長期客居廣陵,官府及民間的流弊,沒有他不瞭解的。煉丹之餘,他胡亂地述說時政得失。高駢卻越來越覺得他很神奇,逐漸予以重用。開始,高駢的舊將樑纘、陳拱、馮綬、董僅、公楚、歸禮等人,漸漸被疏遠貶退,至此高駢已陷入孤立境地。呂用之便乘機網羅私黨,觀察動靜。那些無法除掉的人,他便用大量金銀財寶取悅拉攏。他身邊的人,全是些見利忘義的市井小民,於是欺上瞞下,大肆興妖作怪。那些所謂的仙書神符,他們天天帶在身上,互相吹捧,不知道慚愧和羞恥。自此公然行賄受賄,使規章制度日漸紊亂,加重了賦稅並使刑罰更加煩瑣,任意胡為。百姓怨聲載道,各自暗藏反叛之心。
呂用之怕突發變故,於是奏請設置巡察使,蒐集探聽府城中的密事。高駢便聽從其建議,任命他為御史大夫,充任各軍都巡察使。於是,他便從府縣中召募了一百多個曾因犯罪而被罷免的陰險刁猾的小吏,給予優厚的俸祿,以備自己指揮使用。這些人各帶十多個人,橫行街巷,被稱為察子。至於官員和平民百姓打孩子罵老婆時說的一些私房話,也沒有他們不知道的。這樣一來,道路上的人們都只能以眼神示意,不敢隨便講話。那些反抗的人,縱然謹慎小心靜默無言什麼話也不說,也免不了遭禍,家破人亡的有數百戶之多。將校之中,也都疊足而立不敢出氣。出自《妖亂志》。
諸葛殷
高駢嬖吏諸葛殷,妖人呂用之之黨也。初自鄱陽,將詣廣陵,用之先謂駢曰:“玉皇以令公久為人臣,機務稍曠,獲譴於時君。輒遣左右一尊神為令公道中羽翼,不久當降。令公善遇,欲其不去,亦可以人間優職縻之。”明日,殷果來。遂巾褐見駢於碧筠亭,妖形鬼態,辨詐蜂起,謂可以坐召神仙,立變寒暑。駢莫測也,俾神靈遇之,謂之諸葛將軍也。每從容酒席間,聽其鬼怪之說,則盡日忘倦。自是累遷鹽鐵劇職,聚財數十萬緡。其凶邪陰妖,用之蔑如也。
有大賈周師儒者,其居處花木樓榭之奇,為廣陵甲第。殷欲之而師儒拒焉。一日,殷謂駢曰:“府城之內,當有妖起。使其得志,非水旱兵戈之匹也。”駢曰:“為之奈何?”殷曰:“當就其下建齋壇,請靈官鎮之。”殷即指師儒之第為處。駢命軍候驅出其家。是日雨雪驟降,泥淖方盛。執事者鞭撻迫蹙,師儒攜挈老幼,匍匐道路,觀者莫不愕然。殷遷其族而家焉。
殷足先患風疽,至是而甚。每一躁癢,命一青衣交手爬搔,血流方止。駢性嚴潔,甥侄輩皆不得侍坐,唯與殷款曲,未嘗不廢寢忘食。或促膝密坐,同杯共器。遇其風疽忽發,即恣意搔捫,指爪之間,膿血沾染。駢與之飲啖,曾無難色。左右或以為言,駢曰:“神仙多以此試人,汝輩莫介意也。”
諸葛殷
高駢有個寵吏叫諸葛殷,是妖人呂用之的黨羽。他當初要從鄱陽去廣陵,呂用之事先對高駢說:“玉皇大帝認為你當大臣的時間太長,使一些軍國大事荒廢了,受到了當代君主的責罰。於是派遣身邊的一位神仙輔佐你,很快就要降臨人世。你要好好對待他,如果不想讓他走,你也可以安排一個人間的好職位留住他。”第二天,諸葛殷果然來了。他穿著平民服裝在碧筠亭拜見高駢,妖模鬼樣,詭詐之言口若懸河,說自己可以很容易地召喚來神仙,能馬上使冬夏顛倒。高駢不知底細,把他當成神仙看待,稱他為諸葛將軍。每次在酒筵間縱情暢飲,高駢聽他的鬼怪之說,一天都不會感到疲倦。從此他連續升官至掌管鹽鐵的要職,聚財幾十萬緡。他的凶險狡詐,呂用之都趕不上。
有個大富商叫周師儒,他家中的花草樹木和樓榭亭臺奇美無比,堪稱廣陵第一。諸葛殷想佔為己有卻遭周師儒的拒絕。一天,諸葛殷對高駢說:“府城之中,有妖怪要作祟。如果讓它得逞,那麼水災旱災、兵戈戰火的危害也不能與它相比。”高駢問:“這如何是好?”諸葛殷說:“應當在那下面建一座齋壇,請神官來鎮守。”然後他指出周師儒的家正是設壇的地方。於是,高駢命手下軍官將周師儒從家中趕出來。這天,突然降下大雨雪,泥濘不堪。那些奉命而來的人用皮鞭抽打逼迫,周師儒扶老攜幼,在大道上連滾帶爬,圍觀者都感到十分驚愕。諸葛殷便將自家遷居於此。
先前,諸葛殷的腳得了溼疹,現在越來越嚴重。每當躁癢起來,他便讓一個婢女用雙手撓個不停,直至流出血來為止。高駢性格嚴肅整潔,外甥侄兒等晚輩來了都不準陪坐,卻只對諸葛殷熱情招待,甚至都廢寢忘食。有時他們促膝親密而坐,同杯共飲。遇到諸葛殷的溼疹忽然躁癢難忍,便盡情抓撓,弄得指甲裡全是膿血。高駢跟他照樣又吃又喝,臉上並無為難的神情。手下有人說了這件事,高駢說:“神仙往往都是這樣考驗人,你們不要介意啊。”
駢前有一犬子,每聞殷腥穢之氣,則來近之。駢怪其馴狎,殷笑曰:“某常在大羅宮玉皇前見之,別來數百年,猶復相識。”其虛誕率多如此。高虞常謂人曰:“爭知不是吾滅族冤家?”
殷性躁虐,知揚州院來兩月,官吏數百人,鞭背殆半。光啟二年,偽朝授殷兼御史中丞,加金紫。及城陷,竄至灣頭,為邏者所擒。腰下獲黃金數斤,通天犀帶兩條。既縛入城,百姓聚觀,交唾其面, 撮其鬢髮,頃刻都盡。獄具,刑于下馬橋南,杖至百餘,絞而未絕。會師鐸母自子城歸家,經過法所,遂扶起避之,復甦於橋下。執樸者尋以巨木踣之。騶殿過,決罰如初。始殷之遇也,驕暴之名,尋佈於遠近。其族人競以謙損戒殷。殷曰:“男子患於不得遂志,既得之,當須富貴自處。人生寧有兩遍死者?”至是果再行法。及棄屍道左,為仇人剜其目,斷其舌。兒童輩以瓦礫投之,須臾成峰。出《妖亂志》。
又
高駢末年惑於神仙之術。呂用之、張守一、諸葛殷等,皆言能役使鬼神,變化黃金。駢酷信之,遂委以政事。用之等援引朋黨,恣為不法。其後亦慮多言者有所漏洩,因謂駢曰:“高真上聖,要降非難。所患者,學道之人,真氣稍虧,靈咒遂絕。”駢聞之,以為信然,乃謝絕人事,屏棄妾媵。
高駢的身邊有一隻狗,每當聞到諸葛殷身上腥臭的氣味,便跑上前去。高駢責怪它過於馴順狎暱,諸葛殷笑著說:“我曾經在大羅宮玉皇大帝身邊見過它,分別幾百年了,它還認識我。”他常常是如此荒誕無稽。高虞曾經對人說:“怎知道他不是滅我家族的冤家呢?”
諸葛殷性情急躁暴虐,管理揚州院兩個月來,幾百名官吏當中,有一半人背上捱過他的鞭子。光啟二年,偽朝廷任命諸葛殷兼任御史中丞,加金印紫綬。等到揚州城被攻陷後,他逃竄到水灣邊,被巡邏的士兵擒獲。在他的腰間搜出好幾斤黃金,還有兩條通天犀帶。將他捆入城中後,百姓前來圍觀,都將唾沫吐到他臉上,用熱水燙、用手撕扯他的頭髮鬍子,頃刻便須發全無。他被戴上刑具,在下馬橋南行刑,打了一百杖,又用繩子勒但沒有勒死。這時正趕上師鐸的母親從內城回家,路過法場,便扶起他躲了起來,他在橋下甦醒過來。執刑的人見到他,便用大木頭砸去。騎馬的隨從領他過堂,判決還和當初一樣。諸葛殷剛剛發跡的時候,他的驕橫暴虐之名,不久遠近之人就全知道了。他同族的人都以謙虛自損告戒他。諸葛殷卻說:“男子漢怕的是不能實現他的志向,既然實現了,就要盡享榮華富貴。一個人在一生中,難道還有死兩遍的嗎?”後來他果然兩次被行刑。等到被棄屍路旁時,他被仇人剜掉了眼珠,割斷了舌頭。小孩子們拿起石頭瓦塊向他投去,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出自《妖亂志》。
又
高駢到了晚年,被神仙之術所迷惑。呂用之、張守一、諸葛殷等人,都說自己能夠召神喚鬼,變出黃金。高駢對他們深信不疑,就都委以政務。呂用之等勾結朋黨,胡作非為。後來,他也擔心多嘴的人把他們乾的壞事洩露出去,於是就對高駢說:“得道仙人與至聖之人,要降臨人間並不困難。所令人憂慮的是,學道之人真氣稍有虧損,靈咒也會隨之失去效力。”高駢聽了他的話,信以為真,便謝絕人世間的事情,把愛妾們也拋到一邊。
賓客將吏,無復見之。有不得已之故,則遣人先浴齋戒,詣紫極宮道士祓除不祥,謂之解穢,然後見之。拜起才終,已復引出。自此內外擁隔,紀綱日紊。用之等因大行威福,傍若無人。歲月既深,根蒂遂固。用之自謂磻溪真君,張守一是赤松子,諸葛殷稱將軍。有一蕭勝者,謂之秦穆公附馬。皆雲上帝遣來,為令公道侶。其鄙誕不經,率皆如此。
江陽縣前一地祇小廟,用之貧賤時,常與妻止其舍。凡所動靜,禱而後行。得志後,謂為冥助,遂修崇之。迴廊曲室,妝樓寢殿,百有餘間。土木工師,盡江南之選。每軍旅大事,則以少牢祀之。
用之、守一皆雲神遇。駢凡有密請,即遣二人致意焉。中和元年,用之以神仙好樓居,請於公廨邸北,跨河為迎仙樓。其斤斧之聲,晝夜不絕,費數萬緡,半歲方就。自成至敗,竟不一遊。扃 儼然,以至灰燼。是冬,又起延和閣於大廳之西,凡七間,高八丈,皆飾以珠玉,綺窗繡戶,殆非人工。每旦,焚名香,列異寶,以祈王母之降。及師鐸亂,人有登之者,於藻井垂蓮之上,見二十八字雲:“延和高閣上幹雲,小語猶疑太乙聞。燒盡降真無一事,開門迎得畢將軍。”此近詩妖也。
用之公然雲:“與上仙來往。”每對駢,或叱咄風雨,顧揖空中,謂見群仙來往過於外。駢隨而拜之。用之指畫紛紜,略無愧色。左右稍有異論,則死不旋踵矣。見者莫測其由,但搏膺不敢出口。用之忽雲:“后土夫人靈仇,遣使
從此,賓客和他的部下,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便讓人先為他沐浴齋戒,再到紫極宮請道士除凶消災,稱之為解穢,然後才能與人相見。可當見他的人下拜後剛剛站起來,便又被人領出門去。從此內外隔絕,綱紀日漸紊亂。呂用之等人於是作威作福,旁若無人。時間一長,他們的根基逐漸穩固。呂用之自稱磻溪真君,張守一是赤松子,諸葛殷是將軍。有一個叫蕭勝的人,說是當年秦穆公的駙馬。他們都號稱是上帝派下來,為高駢作修行的伴侶的。他們的荒誕不經,大多都是如此。
江陽縣外有一座小土地廟,呂用之貧賤之時,曾經與妻子在這裡居住。不論做什麼事情,都要先禱告一番再行動。得志之後,呂用之說是得到了陰間神靈的幫助,於是重修了這座廟宇。迴廊曲室,閨房寢殿,一共有一百多間。土木工匠,全是從整個江南挑選來的。每當遇到軍旅大事,則要殺豬宰羊祭祀。
呂用之、張守一都說自己與神相遇過。高駢凡是有祕密請求,便派呂、張二人先去向神靈致意。中和元年,呂用之以神仙喜歡在樓里居住為由,請求在衙門北邊,跨河修造一座迎仙樓。斧頭聲晝夜不停,耗資幾萬緡錢,半年才修成。從修成到毀壞,竟然沒有來過一次。門鎖得好好的,最後卻化成了灰燼。這年冬天,又在大廳西側建起一座延和閣,共七間,八丈高,全裝飾上珠玉,門窗雕刻之精美,幾乎不像人工所做。每天早晨,都要燒名香,擺奇珍異寶,祈求王母娘娘降臨。等到畢師鐸之亂時,有人登上閣去,在天井的垂蓮上看見了二十八個字,寫的是:“延和高閣上幹雲,小語猶疑太乙聞。燒盡降真無一事,開門迎得畢將軍。”這差不多是一首妖詩。
呂用之公然說:“我們與天上的神仙有來往。”每次當著高駢的面,就裝作呼風喚雨,向空中作揖,並說看見仙人們來來往往,從外面經過。高駢隨著跪地下拜。呂用之比比劃劃,一點都不害羞。周圍的人稍有不同的議論,死期就不遠了。見到這種情況的人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一個個只是捶胸頓足卻不敢說話。呂用之忽然說:“后土夫人是我的神仙好友,派遣特使
就某借兵馬,並李筌所撰《太白陰經》。”駢遽下兩縣,率百姓葦蓆數千領,畫作甲兵之狀,遣用之於廟庭燒之。又以五彩箋寫《太白陰經》十道,置於神座之側。又於夫人帳中塑一綠衣年少,謂之韋郎。廟成,有人於西廡棟上題一長句,詩曰:“四海乾戈尚未寧,謾勞淮海寫儀刑。九天玄女猶無信,后土夫人豈有靈?一帶好雲侵鬢綠,兩行嵬岫拂眉清。韋郎年少耽閒事,案上休誇《太白經》。”好事者競相傳誦。
是歲,詔於廣陵立駢生祠,並刻石頌。差州人採碑石於宣城。及至揚子院,用之一夜遣人密以健牯五十牽至州南,鑿垣架濠,移入城內。及明,柵緝如故。因令揚子縣申府,昨夜碑石不知所在,遂懸購之。至晚雲:“被神人移置街市。”駢大驚,乃於其傍立一大木柱,上以金書雲:“不因人力,自然而至。”即令兩都出兵仗鼓樂,迎入碧筠亭。至三橋擁鬧之處,故埋石以礙之,偽雲:“人牛拽不動。”駢乃朱篆數字,帖於碑上,須臾去石乃行。觀者互相謂曰:“碑動也。”識者惡之。明日,揚子有一村嫗,詣知府判官陳牒,雲:“夜來里胥借耕牛牽碑,誤損其足。”遠近聞之,莫不絕倒。比至失守,師鐸之眾,竟至壞墉而進。
常與丞相鄭公不葉,用之知之,忽曰:“適得上仙書,宰執之間,有陰圖令公者。使一俠士來,夜當至。”駢驚悸不已,問計於用之。曰:“張先生少年時,嘗學斯術於深井裡聶夫人,近日不知更為之否?若有,但請此人當之,無不齏粉若。”
向我借兵馬,還有李筌撰寫的《太白陰經》。”高駢立即下令兩個縣,讓百姓編了幾千張葦蓆,並在上面畫上兵士的模樣,派呂用之到廟前把它們燒掉。又用五彩紙箋寫《太白陰經》十道,放到神像身邊。接著,又派人在後土夫人帳中塑了一個綠衣少年,稱之為韋郎。廟修成了,有人在西屋房樑上題了一首長詩道:“四海乾戈尚未寧,謾勞淮海寫儀刑。九天玄女猶無信,后土夫人豈有靈?一帶好雲侵鬢綠,兩行嵬岫拂眉清。韋郎年少耽閒事,案上休誇《太白經》。”好事之徒競相傳誦。
這年,皇帝下詔在廣陵為高駢建立一座祠堂,並刻石碑頌揚功德。於是,州中人便被派到宣城採集碑石。碑石運到揚子院,呂用之當天晚上就派人偷偷用五十頭健牛把它拖到了州城南頭,鑿穿城牆越過護城河,轉移到了城內。等到天亮之後,柵欄又恢復了原樣。於是,呂用之讓揚子縣申報州府,說碑石在一夜之間不知去向,隨即懸賞購買。到晚些時候才聽說:“那碑石已被神人移到了街市之上。”高駢大吃一驚,就派人在碑石旁豎起一根大木柱,上面用金字寫道:“不因人力,自然而至。”當即令兩都派出儀仗鼓樂,將碑石迎進碧筠亭。到了三橋最擁擠喧鬧之處,由於被故意埋的石頭阻礙著,便謊稱說:“人和牛都拽不動。”高駢便提筆寫了幾個紅色的篆字,刻到碑石上,一會兒搬去那石頭,石碑就被拉動了。圍觀者都說:“碑石動了。”有見識的人對此十分厭惡。第二天,揚子縣有一個農村老太婆,到知府判官那裡呈上一份狀子,說:“昨夜村官到我家借耕牛拖碑石,誤傷了牛腿。”周圍的人們聽到了,都笑彎了腰。等到城池失守,畢師鐸的兵馬竟從被鑿壞的城牆處蜂擁而入。
高駢曾經與宰相鄭公關係不融洽,呂用之知道了這件事,忽然對高駢說道:“我剛才得到天上神仙的書信,說宰相們當中,有人要暗害於您。他派了一個俠士來,今晚就該到了。”高駢又驚又怕,向呂用之詢問對策。呂用之說:“張守一先生年輕的時候,曾經跟深井裡聶夫人學過一門道術,近日不知是否還用此道術?如果還用,只要請此人出來抵擋,非把對方擊成粉末不可。”
駢立召守一語之。對曰:“老夫久不為此戲,手足生疏。然為令公,有何不可?”及期衣婦人衣,匿於別室。守一寢於駢臥內。至夜分,擲一銅鐵於階砌之上,鏗然有聲。遂出皮囊中彘血,灑於庭戶簷宇間,如格鬥之狀。明日,駢泣謝守一曰:“蒙先公再生之恩,真枯骨重肉矣!”乃躬輦金玉及通天犀帶以酬其勞。
江陽縣尉薛,失其名,亦用之黨也。忽一日告駢曰:“夜來因巡警,至后土廟前,見無限陰兵。其中一人云:‘為我告高王,夫人使我將兵數百萬於此界遊奕,幸王無慮他寇之侵軼也。’言畢而沒。”群妖聞之大喜悅,競以金帛遺之。未久,奏薛六合縣令。
用之又以木刻一大人足,長三尺五寸。時久雨初霽,夜印於後土廟殿後柏林中,及江陽縣前,其跡如較力之狀。明日,用之謂駢曰:“夜來有神人鬥於夫人廟中。用之夜遣陰兵逐之,已過江矣。”不爾,廣陵幾為洪濤。駢駭然,遂以黃金二十斤,以餉用之。
後駢有所愛馬死,園人懼得罪,求救於用之。用之乃又見駢曰:“隋將陳杲仁,用之有事命至淮東。杲仁訴以無馬,令公大烏,駢良馬名。 且望一借。”頃刻,廄吏報雲:“大烏黑汗發。”駢徐應之曰:“吾已借大司徒矣。”俄而告斃。
初,蕭勝納財於用之,求知鹽城監。駢以當任者有績,與奪之間,頗有難色。用之曰:“用勝為鹽城者,不為勝也。昨得上仙書雲:‘有一寶劍在鹽城井中,須用靈官取之。’
高駢立即召來張守一,把意圖跟他說了。張守一回答說:“我好長時間沒練此道術了,手腳生疏。但是為了您,有什麼不可以的呢?”時辰臨近,呂用之穿上女人的衣服,藏在另一個房間。張守一睡在高駢的臥室裡。到了半夜時分,他把一個金屬的東西扔到了石階上,發出響亮的聲音。接著,他從皮袋子中拿出豬血,灑在門窗和房簷之間,像是經過一番格鬥的樣子。第二天,高駢哭著向張守一道謝說:“蒙先生再生之恩,我真是起死回生啊!”就親自用車拉著黃金珠玉及通天犀帶,作為酬謝。
江陽縣薛縣尉,不知他的名字,也是呂用之的同黨。忽然有一天,他告訴高駢說:“昨晚我去巡邏,到后土夫人廟前,發現了無數陰兵。其中一個說:‘請替我們轉告高駢,后土夫人派我率領數百萬兵在這個地方巡邏,希望他不要擔心其他賊寇入侵。’說完便銷聲匿跡。”那夥妖人聽了十分歡喜,競相把金銀布帛送給這位薛縣尉。不久,高駢奏報朝廷任命薛縣尉為六合縣令。
呂用之又用木頭刻了一隻巨人腳,三尺五寸長。當時久雨初晴,晚上他在後土夫人廟大殿後面的柏樹林中,印上了巨人的腳印,一直印到江陽縣前,那腳印呈現兩人搏鬥之狀。第二天,呂用之對高駢說:“昨天晚上有神仙來到后土夫人廟中相鬥。我派遣陰兵把他們趕跑了,已經過江而去了。”不久,廣陵幾乎被洪水淹沒。高駢十分驚恐,便拿出二十斤黃金贈給呂用之。
後來,高駢有一匹心愛的馬死了,餵馬的人怕由此獲罪,向呂用之求救。呂用之就又去拜見高駢說:“隋朝的大將陳杲仁,我命令他到淮東辦一件事情。他說沒有馬,想要你的大烏馬,高駢那匹好馬的名字。 希望能借給他一用。”不一會兒,養馬官來報告說:“大烏馬身上直冒黑汗。”高駢慢慢地回答說:“我已經借給大司徒了。”一會兒養馬官來報告說,大烏馬死了。
起初,蕭勝向呂用之行賄,謀求鹽城監一職。高駢認為目前的在任者有政績,考慮定奪之際,頗有為難之色。呂用之說:“用蕭勝當鹽城監,不是為了蕭勝自己。昨天我收到天上神仙的書信說:‘鹽城的井裡有一把寶劍,但必須仙官才能把它取出來。’
以勝上仙左右人,欲遣去耳。”駢俯仰許之。勝至監數月,遂匣一銅匕首獻於駢。用之稽首曰:“此北帝所佩者也。得之則百里之內,五兵不敢犯。”駢甚異之,遂飾以寶玉,常置座隅。
時廣陵久雨,用之謂駢曰:“此地當有火災,郭邑之間,悉合灰燼。近日遣金山下毒龍,以少雨濡之。自此雖無大段燒爇,亦未免小小驚動也。”於是用之每夜密遣人縱火,荒祠壞宇,無復存者。
駢當授道家祕法,用之、守一無增焉。因刻一青石,如手扳狀,隱起龍蛇,近成文字:“玉皇授白雲先生高駢。”潛使左右置安道院香几上。駢見之,不勝驚喜。用之曰:“玉皇以令公焚修功著,特有是命。計其鸞鶴,不久當降。某等此際謫限已滿,便應得陪幢節,同歸真境也。他日瑤池席上,亦是人間一故事。”言畢,歡笑不已。遂相與登延和閣,命酒殽,極歡而罷。後於道院庭中刻木為鶴,大如小駟,韉轡中設機捩,人或逼之,奮然飛動。駢嘗羽服跨之,仰視空闊,有飄然之思矣。自是嚴齋醮,飛鍊金丹。費耗資財,動逾萬計。日居月諸,竟無其驗。出《妖亂志》。
董 昌
董昌未僣前,有山陰縣老人,偽上言於昌曰:“今大王善政及人,願萬歲帝于越,以福兆庶。三十年前,已聞謠言,正合今日,故來獻。其言曰:‘欲識聖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聖人名,日從曰上生。’”昌得之大喜,
蕭勝作為神仙身邊的人,應該派他去啊。”高駢馬上就應允了。蕭勝到鹽城上任幾個月後,將一把銅匕首裝在匣子裡敬獻給高駢。呂用之跪拜行禮說:“這是北帝所佩帶的。得到它的人在百里之內,任何兵器都不敢侵犯他。”高駢十分驚異,就在劍上鑲嵌寶玉,常常放在自己坐椅旁邊。
當時廣陵久雨不停,呂用之對高駢說:“這地方會有一場火災,城內將化為一片灰燼。這兩天我派金山下的毒龍,用小雨潤潤地。從此雖然不會有大片的火災,也難免有小小的驚憂。”於是,呂用之每天晚上都悄悄派人放火,荒毀的廟宇便成了犧牲品,一座都沒有幸存下來。
高駢應該接受道家的祕法了,然而呂用之、張守一卻沒有什麼高招了。於是,他們把一塊大青石頭,刻成用手扭過的樣子,上面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蜿蜒盤曲的文字:“玉皇大帝授予白雲先生高駢。”偷偷派手下人把它放在安道院的香案上。高駢看見了,不勝驚喜。呂用之說:“玉皇大帝念你焚香修德功績顯著,才有了這個命令。估計他派來的鸞鳳和仙鶴,不久也該到了。我們幾個到這時候,被貶謫到凡間的期限已滿,應該陪著你的大駕,同歸仙境了。將來有一天咱們在瑤池宴上相逢,這也是人間的一段故事。”說完,歡笑不已。於是他們一起登上延和閣,命人擺上酒菜,盡歡而散。後來在道院庭中用木頭刻起仙鶴來,大的如同小馬一樣,鞍墊和韁繩處安好機關,人走近時,就奮然而飛。高駢曾穿上仙衣跨上去,仰望天空,有飄然欲仙之感。從此更加嚴格地遵守齋戒,加快煉丹。耗費的金錢,動輒數萬。但日積月累,竟然一點也不靈驗。出自《妖亂志》。
董 昌
董昌在篡位前,山陰縣有位老人,裝模作樣地向他進言說:“如今大王仁政惠及百姓,願你在越地登基,為民造福。三十年前就已聽到民謠,正與現在相符,所以來獻給你。民謠說:‘欲識聖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聖人名,日從曰上生。’”董昌聽罷大喜,
因謂曰:“天命早已歸我,我所為大矣!”乃贈老人百縑,仍免其徵賦。先遣道士朱思遠立壇場,候上帝。忽一夕雲,天符降於雨中,有碧紙朱文,其文又不可識。思遠言:“天命命與董氏。”又有王守真者,俗謂之王百藝,極機巧。初立生祠,雕刻形像,塑續官屬,及設兵衛,狀若鬼神,皆百藝所為也。妖偽之際,悉由百藝幻惑所致。昌每言:“我得‘兔子上金床’讖也。我卯生,來年歲在卯,二月二日亦卯,即卯年卯月卯日,仍當以卯時。萬世之業,利在於此。”乾寧二年二月二日,率軍俗數萬人,僣袞冕儀衛,登子城門樓,赦境內,改偽號羅平國,年號天冊,自稱聖人。及令官屬將校等皆呼“聖人萬歲”。俯而言曰。云云。 詞畢,復欲舞蹈。昌乃連聲止之:“卿道得許多言語,壓得朕頭疼也!”緣土人所制天冠稍重,故有此言。 時人聞,皆大笑之。出《會稽錄》。
便對老人說:“天命早已歸我,我所做的是大事啊!”就贈給老人一百匹絹,還免掉了他的稅賦。董昌先派朱思遠道士設立壇場,迎候上帝。忽然一天接到報告說,上天的符命降落到雨中,綠紙上寫著紅字,那字卻不好認。朱思遠說:“天命歸於董氏。”又有一個叫王守真的人,老百姓稱他王百藝,非常機智靈巧。董昌一開始為自己建立祠堂,雕刻形像,又塑造百官,及衛士兵卒,狀貌如同鬼神一般,這全是王百藝乾的。興妖作亂的時候,也全是王百藝用幻術迷惑所致。董昌常說:“我得到了‘兔子上金床’的預言。我是卯年生的,來年是卯年,二月二日也是卯月卯日,也就是卯年卯月卯日,還應當在卯時。我千秋萬代的宏圖大業,只有在此開始才最為有利。”乾寧二年二月二日,董昌率領士兵及百姓好幾萬人,僭用皇帝的衣冠與儀仗,登上了內城的門樓,在境內實行大赦,建立羅平國,年號天冊,自稱聖人。又命令所有官員士兵等全都高喊“聖人萬歲”。官員士兵們又俯下身子說了一大堆話。說完之後,又要行舞蹈禮。董昌連聲制止說:“你們講了這麼多話,把我的頭都壓疼了!”由於當地人造的皇冠太重,他才會這樣說。 當時人們聽了,全都大笑起來。出自《會稽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