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卷第十八 神仙十八

柳歸舜  元藏幾  文廣通  楊伯醜  劉法師

柳歸舜

吳興柳歸舜,隋開皇二十年,自江南抵巴陵,大風吹至君山下,因維舟登岸。尋小徑,不覺行四五里,興酣,逾越溪澗,不由徑路。忽道傍有一大石,表裡洞徹,圓而砥平,周匝六七畝。其外盡生翠竹,圓大如盎,高百餘尺,葉曳白雲,森羅映天。清風徐吹,戛為絲竹音。石中央又生一樹,高百尺,條幹偃陰為五色,翠葉如盤,花徑尺餘,色深碧,蕊深紅,異香成煙,著物霏霏。有鸚鵡數千,丹嘴翠衣,尾長二三尺,翱翔其間,相呼姓字,音旨清越,有名“武遊郎”者,有名“阿蘇兒”者,有名“武仙郎”者,有名“自在先生”者,有名“踏蓮露”者,有名“鳳花臺”者,有名“戴蟬兒”者,有名“多花子”者。

或有唱歌者曰:“吾此曲是漢武鉤弋夫人常所唱,詞曰:‘戴蟬兒,分明傳與君王語。建章殿裡未得歸,朱箔金缸雙鳳舞。’”名阿蘇兒者曰:“我憶阿嬌深宮下淚,唱曰:‘昔請司馬相如為作《長門賦》,徒使費百金,君王終不

柳歸舜

吳興人柳歸舜,隋文帝開皇二十年時,從江南乘船去巴陵,江上起了大風,把船吹到洞庭湖的君山下面,只好拴船登岸。他順著小路不知不覺走了四五里,興致很高,跨過小溪山澗,也不順著路走了。忽見道旁有一塊大石頭,整個石頭都透明錚亮,又圓又平,方圓六七畝大小。石外都長滿了翠綠的竹子,像盆口那麼粗,有一百多尺高,樹葉彷彿觸到了雲彩,鬱郁森森映著藍天。清風徐徐吹過,竹林中響起絲竹般動聽的聲音。大石的中央長著一棵樹,有一百尺高,枝幹是彩色的,樹葉有盤子那樣大,花的直徑有一尺多寬,花瓣深綠色,花蕊是深紅色的,花中飄出奇異的香氣籠罩著周圍,如煙似霧。樹上有好幾千只鸚鵡,都是紅嘴綠毛,尾巴長達二三尺長,在那裡上下翻飛,互相叫著彼此的姓名,聲音非常清脆,有名叫“武遊郎”的,有名叫“阿蘇兒”的,有叫“武仙郎”的,有叫“自在先生”的,還有名叫“踏蓮露”“鳳花臺”“戴蟬兒”“多花子”的。

有隻唱歌的鸚鵡說:“我這歌是漢武帝時的鉤弋夫人常唱的,歌詞是:‘戴蟬兒,分明傳與君王語。建章殿裡未得歸,朱箔金缸雙鳳舞。’”名叫阿蘇兒的鸚鵡說:“我記得阿嬌曾在深宮落淚,唱道:‘昔請司馬相如為作《長門賦》,徒使費百金,君王終不

顧。’”又有誦司馬相如《大人賦》者曰:“吾初學賦時,為趙昭儀抽七寶釵橫鞭,餘痛不徹,今日誦得,還是終身一藝。”名武遊郎者言:“餘昔見漢武帝,乘鬱金楫,泛積翠池,自吹紫玉笛,音韻朗暢。帝意歡適,李夫人歌以隨,歌曰:‘顧鄙賤,奉恩私。願吾君,萬歲期。’”

又名武仙郎者問歸舜曰:“君何姓氏行第?”歸舜曰:“姓柳,第十二。”曰:“柳十二自何處來?”歸舜曰:“吾將至巴陵,遭風泊舟,興酣至此耳。”武仙郎曰:“柳十二官,偶因遭風,得臻異境,此所謂因病致妍耳。然下官禽鳥,不能致力生人,為足下轉達桂家三十娘子。”因遙呼曰:“阿春,此間有客。”即有紫雲數片,自西南飛來,去地丈餘,雲氣漸散,遂見珠樓翠幕,重檻飛楹,周匝石際。一青衣自戶出,年始十三四,身衣珠翠,顏甚姝美,謂歸舜曰:“三十娘子使阿春傳語郎君,貧居僻遠,勞此檢校,不知朝來食否?請垂略坐,以具蔬饌。”即有捧水精床出者,歸舜再讓而坐。

阿春因教鳳花臺鳥:“何不看客?三十娘子以黃郎不在,不敢接對郎君。汝若等閒,似前度受捶。”有一鸚鵡即飛至曰:“吾乃鳳花臺也。近有一篇,君能聽乎?”歸舜曰:“平生所好,實契所願。”鳳花臺乃曰:“吾昨過蓬萊玉樓,因有一章詩曰:‘露接朝陽生,海波翻水晶。玉樓瞰寥廓,天地相照明。此時下棲止,投跡依舊楹。顧餘復何忝,日侍群仙行。’”歸舜曰:“麗則麗矣,足下師乃誰人?”鳳花臺曰:

顧。’”這時又有隻背誦司馬相如《大人賦》的鸚鵡說:“我當初學這首賦時,被趙昭儀用頭上的七寶釵狠抽了一頓,當時把我痛壞了,但如今我還是背出來了,成了我平生的一件絕活兒。”名叫武遊郎的鸚鵡說:“我當年見過漢武帝,他乘著鬱金船在宮中的積翠池裡泛遊,自己吹起了紫玉笛,吹出的笛聲十分動聽。武帝十分高興,李夫人就伴著笛子唱起了歌,歌詞是:‘顧鄙賤,奉恩私。願吾君,萬歲期。’”

這時叫武仙郎的那隻鸚鵡問柳歸舜:“你貴姓?排行第幾?”柳歸舜說:“我姓柳,排行十二。”鸚鵡說:“柳十二郎從哪裡來?”柳歸舜說:“我要去巴陵,遇到大風船靠了岸,一時高興走到了這裡。”武仙郎就說:“柳十二郎因偶然遇風得以來到這仙境,這真可謂因禍得福了。然而我只是一隻鳥,不能為你效什麼力,不過我可以為你轉達桂家三十娘子。”說完就向遠處喊道:“阿春,來客人了!”空中立刻就有幾團紫色的雲從西南飛來,離地面一丈多高時,雲氣漸漸散去,露出了垂著綠簾幕的紅樓,只見欄干重重,飛簷穿天,整個樓建在那塊大石上。這時一個青衣女子從樓門裡走出來,年紀剛十三四歲,身穿綴有珠翠的衣服,容貌美麗,對柳歸舜說:“我家三十娘子讓我轉告郎君,寒舍太偏僻了,勞你來一趟這麼辛苦勞累,不知郎君從早晨到現在用飯了嗎?請先稍坐,立刻給你準備飯菜。”接著就有女子捧著水晶做的坐榻出來,柳歸舜謙讓了兩次就坐下了。

這時那位阿春姑娘就對叫鳳花臺的鸚鵡說:“你為什麼不好好接待客人呢?三十娘子因為黃郎不在家,不便出來接待客人。你們如果怠慢了客人,就又要像上次那樣捱打了!”這時立刻有一個鸚鵡飛到柳生面前說:“我就是鳳花臺。最近我寫了一首詩,不知您願不願意聽一下?”柳歸舜說:“我平生最喜歡詩,當然願意聽。”鳳花臺就說:“我昨天飛過蓬萊仙洲上的玉樓,因而作了一首詩:‘露接朝陽生,海波翻水晶。玉樓瞰寥廓,天地相照明。此時下棲止,投跡依舊楹。顧餘復何忝,日侍群仙行。’”柳歸舜說:“這首詩美是真美啊,誰是你作詩的老師呢?”鳳花臺說:

“僕在王丹左右,一千餘歲,杜蘭香教我真籙,東方朔授我祕訣。漢武帝求太中大夫,遂在石渠署見揚雄、王褒等賦頌,始曉箴論。王莽之亂,方得還吳。後為朱然所得,轉遺陸遜,復見機、雲製作,方學綴篇什。機、雲被戮,便至於此,殊不知近日誰為宗匠。”歸舜曰:“薛道衡、江總也。”因誦數篇示之。鳳花臺曰:“近代非不靡麗,殊少骨氣。”俄而阿春捧赤玉盤,珍羞萬品,目所不識,甘香裂鼻。

飲食訖,忽有二道士自空飛下,顧見歸舜曰:“大難得,與鸚鵡相對。君非柳十二乎?君船以風便,索君甚急,何不促回?”因投一尺綺曰:“以此掩眼,即去矣。”歸舜從之,忽如身飛,卻墜巴陵,達舟所。舟人慾發,問之,失歸舜已三日矣。後卻至此,泊舟尋訪,不復再見也。出《續玄怪錄》。

元藏幾

處士元藏幾,自言後魏清河孝王之孫也。隋煬帝時,官任奉信郎。大業九年,為過海使判官。無何,風浪壞船,黑霧四合,同濟者皆不免,而藏幾獨為破木所載,殆經半月,忽達於洲島間。洲人問其從來,則瞀然具以事告。洲人曰:“此滄洲,去中國已數萬裡。”乃出菖蒲花桃花酒飲之,而神氣清爽。其洲方千里,花木常如二月,地土宜五穀,人多不死。出鳳凰、孔雀、靈牛、神馬之屬;更產分蒂

“我在王丹身旁一千多年,杜蘭香教給我修道的祕文,東方朔傳給我道術的祕訣。當時漢武帝想給朝裡選拔太中大夫,就在石渠署召見揚雄、王褒等文人,命他們作賦和頌,我才從他們那裡學到了箴論。到王莽之亂時,我才回到吳地。後來被朱然抓到,又把我轉贈給陸遜,從他那兒我又見識了陸機、陸雲寫文章,便也學著寫文章。後來陸機、陸雲被殺,我才來到了這裡,我不知道當代在文章方面誰是宗師。”柳歸舜說:“當代的文章宗師是薛道衡和江總。”接著就背誦了幾篇。鳳花臺說:“近代的文章不是不華麗,只是太缺少風骨。”不一會兒,阿春捧著一隻紅玉盤,裡面裝著各種珍饈美味,都是從沒見過的,只覺芳香撲鼻。

柳歸舜吃完後,忽然有兩名道士從空中飛下來,看見柳歸舜後說:“你可真不簡單,能和鸚鵡對讀文章。你是不是柳十二郎?你的船因為風已順了馬上要開,正急著到處找你呢,你還不趕快回去!”說罷扔給他一塊一尺長的綢子說:“用它蒙上眼睛,你就走了!”柳歸舜蒙上眼,立刻覺得身子飛了起來,一下就落在巴陵,到了船所在的地方。船伕正要出發,一問,才知道已經三天找不到柳歸舜了。後來柳歸舜又來到這裡,停舟靠岸再去找那個地方,卻再也看不到了。出自《續玄怪錄》。

元藏幾

元藏幾是一位處士,自稱是後魏清河孝王的孫子。隋煬帝時,他官拜奉信郎。隋煬帝大業九年,擔任出海使者的判官。不久,航行中遇到風暴,船被撞壞,空中黑霧四合,同船渡海的人都落海淹死,只有元藏幾抱著塊破木頭在海上漂流,歷經半個月,忽然漂到了一個群島上。島上的人問他從哪兒來,他就頭昏眼花地講了海上遇難的經過。島上的人說:“這裡是仙島滄洲,離中國好幾萬裡。”他們就拿出菖蒲花和桃花釀的酒給元藏幾喝,喝了這酒立刻感到神清氣爽。這滄洲方圓有一千里,島上花草樹木總像陽春二月那樣繁茂,土地肥沃五穀豐登,島上的人多長生不死。這裡出產鳳凰、孔雀、靈牛、神馬等珍奇的動物;還出產分蒂

瓜,長二尺,其色如椹,一顆二蒂;有碧棗丹慄,皆大如梨。其洲人多衣縫掖衣,戴遠遊冠,與之話中國事,則歷歷如在目前。所居或金闕銀臺,玉樓紫閣,奏《簫韶》之樂,飲香露之醑。洲上有久視之山,山下出澄水泉,其泉闊一百步,亦謂之流渠,雖投之金石,終不沉沒,故洲人以瓦鐵為船舫。更有金池,方十數裡,水石泥沙,皆如金色。其中有四足魚,今刑部盧員外尋雲:“金義嶺有池如盆,其中有魚皆四足。”又有金蓮花,洲人研之如泥,以間彩繪,光輝煥爛,與真無異,但不能拒火而已。更有金莖花,如蝶,每微風至,則搖盪如飛,婦人競採之以為首飾,且有語曰:“不戴金莖花,不得在仙家。”更以強木造船,其上多飾珠玉,以為遊戲。強木,不沉木也。方一尺,重八百斤,巨石縋之,終不沒。

藏幾淹留既久,忽念中國,洲人遂制凌風舸以送焉。激水如箭,不旬即達於東萊。問其國,乃皇唐也;詢其年號,即貞元也。訪其鄉里,榛蕪也;追其子孫,疏屬也。有隋大業元年至貞元年末,已二百年矣。有二鳥,大類黃鸝,每翔翥空中,藏幾呼之即至,或令銜珠,或令受人語。乃謂之“轉言鳥”,出滄州也。

藏幾工詩好酒,混俗無拘檢,十數年間,遍遊江表,人莫之知。而趙歸真常與藏幾弟子九華道士葉通微相遇,求得其實,歸真以藏幾之異備奏上。上令謁者齎手詔急徵。

瓜,瓜長二尺,顏色像桑椹一樣,一隻瓜上有兩個瓜蒂;還出產綠棗紅慄,都像梨子那麼大。島上的人大都穿寬袖單衣,戴遠遊冠,他們和元藏幾談起中國的事,一件一件就像發生在眼前一樣。島上人住的大都是金碧輝煌、裝飾華麗的樓閣,演奏《簫韶》那樣典雅的音樂,喝用香露釀造的酒。洲上有一座久視山,山上有一泓清水泉,泉有一百步寬,人們也稱它為流渠,把金子、玉石扔進泉水也不沉,所以這裡的人用瓦鐵造船。還有一個金池,方圓十幾裡,池裡的水石泥沙都呈金色。池裡生長一種四腳魚,正如刑部員外郎盧尋說:“金義嶺有一個像水盆的池子,裡面的魚都有四隻腳。”洲上還有一種金蓮花,島上人把這種蓮花碾碎成泥,用來畫畫兒,光輝燦爛,和真金一樣,只是怕火燒。還有一種金莖花,花像蝴蝶,每當微風吹來,花兒搖動如飛,女人們都搶著採這種花做首飾,島上有句俗話說:“不戴金莖花,不得在仙家。”島上人還用強木造船,船上裝飾了很多珍珠寶玉,主要用來遊樂。所謂強木,就是不沉的木頭。一尺見方的一塊強木就有八百斤重,下面吊塊大石頭,它也不沉沒。

元藏幾在這滄洲島上停留了很久,忽然十分想念中國,島上人就為他製造了一艘凌風船,送他回中國。那船在海上像箭一樣破浪前行,不到十天就到了東萊郡。元藏幾問這是什麼國,回答說是大唐,再問年號,說是貞元。他回到故鄉,見自己的家已是一片長滿野草的荒地,尋訪他的子孫,只有一些遠親了。從隋朝大業元年他離開到唐貞元末年他回來,已經過去了二百年。元藏幾回來後,常有兩個像黃鸝的鳥在他家上空飛,他一叫,鳥就落下來,或者讓它口銜珠子贈人,或者讓它代為傳話,這鳥都能做到。他就把這種鳥稱為“轉言鳥”,產自滄洲。

元藏幾善作詩,又好喝酒,在世俗中自在逍遙毫無拘束,十幾年間遊遍了長江以南的地區,人們都不瞭解他。後來,有個趙歸真曾與元藏幾的弟子、九華山道士葉通微相遇,趙歸真從葉通微那兒得知了元藏幾的真實情況,便向皇帝奏報了元藏幾身上的異事。皇帝令使者帶著他的親筆詔書緊急徵召元藏幾進宮。

及至中路,忽然亡去。謁者惶恐,即上疏具言其故,上覽疏諮嗟曰:“朕不如明皇帝,以降異人。”後有人見藏幾泛小舟於海上。至今江表道流,大傳其事焉。出《杜陽編》。

文廣通

文廣通者,辰溪縣滕村人也。縣屬辰州,溯州一百里,北岸次有滕村,廣通居焉,本漢辰陵縣。《武陵記》雲:廣通以宋元嘉二十六年,見有野豬食其稼,因舉弩射中之。流血而走,尋血蹤,越十餘里,入一穴中。行三百許步,豁然明曉,忽見數百家居止,莫測其由來,視所射豬,已歸村人圈中。俄有一叟出門雲:“汝非射吾豬者乎?”文曰:“豬來犯僕,非僕犯豬。”翁曰:“牽牛蹊人之田,信有罪矣。而奪之牛者,罪又重矣。”文因稽首謝過。翁雲:“過而知改,是無過矣。此豬前緣,應有其報,君無謝焉。”翁呼文通至廳上,見十數書生,皆冠章甫之冠,服縫掖之衣,有博士,獨一榻面南談《老子》。又見西齋有十人相對,彈一弦琴,而五聲自韻。有童子酌酒,呼令設客。文飲半酣,四體怡然,因爾辭退。觀其墟陌人事,不異外間,覺其清虛獨遠,自是勝地,徘徊欲住。翁乃遣小兒送之,令堅關門,勿復令外人來也。文與小兒行,問其始末,答曰:“彼諸賢避夏桀難來此,因學道得仙。獨榻座談《老子》者,昔河上公也。僕漢時山

元藏幾走到半路上,突然不見了。使者非常惶恐,連忙把這情形寫成奏疏奏報皇上,皇上看了奏疏後感嘆地說:“朕不如明皇帝(指唐玄宗李隆基),能夠讓異人降臨。”後來有人看見元藏幾駕一葉小舟在海上漂流。至今江南一帶學道的人們還在傳說著元藏幾的事蹟。出自《杜陽編》。

文廣通

文廣通是辰溪縣滕村人。這個縣歸辰州管,從辰州乘船逆流而上走一百里,北岸有個滕村,文廣通家就住在那裡,原本是漢朝的辰陵縣。《武陵記》中說:南朝宋文帝元嘉二十六年,文廣通看見有頭野豬吃他家的莊稼,就用箭射中了野豬。野豬流著血逃走,文廣通順著血跡追出去十幾裡,進入一個洞中。在洞裡走了三百來步,忽然周圍大亮,眼前出現了幾百家房舍,不知道是個什麼地方,再看他射的野豬,已經跑進村裡人的豬圈裡了。不一會兒有個老翁走出門來問:“你就是射我豬的人吧?”文廣通說:“豬吃我的莊稼,並不是我無故射它。”老翁說:“牽著牛踩別人的莊稼是不對,但因為這就把人家的牛搶走,就更不對了。”文廣通向老翁叩頭賠禮。老翁說:“有了錯知道改,就不算錯了。這頭豬命中該得這樣的報應,你就不必賠罪了。”老翁把文廣通請到屋裡,只見屋裡有十幾個書生,都戴著章甫冠,穿著寬袖單衣,有位博士獨自面朝南坐在一個臥榻上講授《老子》。又見西屋有十個人對坐著,彈奏只有一根弦的琴,卻五音俱全,十分動聽。這時有位童子上來斟了酒,說用來待客。文廣通喝得半醉,身體十分舒坦,就辭謝退出了。他觀察外邊路上的行人,和外界沒什麼不同,只覺得這裡環境幽美清靜,遠離俗世,真是個難得的好地方,就打算留在這裡不走了。老翁派了個小孩送文廣通出去,並囑咐他關好大門,不要讓外人進來。文廣通和小孩一同走路時,問他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那小孩說:“屋裡的那些人都是聖賢,他們當初為逃避夏桀的殘酷統治來到這裡,因學道而成了神仙。獨坐榻上講授《老子》者,就是河上公。我是漢代山

陽王輔嗣,至此請問《老子》滯義。僕自掃門已來,於茲十紀,始蒙召進,得預門人,猶未深受要訣,只令守門。”至洞口,分別殷勤,自言相見未期。文通自所入處,見所用弩皆已朽斷。初謂少頃,已十二年矣。文通家已成喪訖,聞其歸,乃舉村驚疑。明日,與村人尋其穴口,唯見巨石塞之,燒鑿不可為攻焉。出《神仙感遇傳》。

楊伯醜

楊伯醜,馮翊武鄉人,好讀《易》,隱於華山。隋開皇初,文帝搜訪逸隱,聞其有道,徵至京師。見公卿不為禮,人無貴賤,皆汝之,人不能測。帝賜衣,著至朝堂,舍之而去。常被髮徉狂,遊行市裡,形體垢穢,未嘗櫛沐。亦開肆賣卜,卦無不中。有人失馬,詣伯醜卜之,伯醜方為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為作卦,曰:“可於西市東壁南第三店,為我買魚作鱠。”如其言,詣所指店中,果有人牽所失馬而至,遂擒之。何妥嘗與論《易》,聞妥之言,笑曰:“何用鄭玄、王弼之言乎?”於是別理辨答,思理玄妙,大異先儒之旨。論者謂其有玄機,因問其所學,曰:“太華之下,金天洞中,我曾受羲皇所教之《易》,與大道玄同,理窮眾妙,豈可與世儒常談,而測神仙之旨乎?”數年復歸華山上,後世世有人見之。出《仙傳拾遺》。

陽人王輔嗣,到這裡是為向河上公請教《老子》中的一些疑難問題。我在他門下當掃地僕人,一直幹了一百二十年,才讓我當了及門弟子,至今還沒有傳授道經的要訣,只是讓我守門。”走到洞口時,文廣通和那小孩依依不捨地告別,說估計今後再也不會相見了。文廣通在進來的地方發現射野豬的弓箭都朽爛了。他開始認為在洞中只呆了一會兒,世上卻已過了十二年。他家早已給他辦了喪事,聽說他回來,全村人都又驚訝又疑惑。第二天,他和村裡人去找那個洞口,只見大石堵住了洞口,用火燒或用錐子鑿都打不開了。出自《神仙感遇傳》。

楊伯醜

楊伯醜是馮翊武鄉人,喜歡研究《易經》,隱居在華山。隋文帝開皇初年,文帝訪察隱居的賢人,聽說楊伯醜懂道術,就把他請到京城。楊伯醜見到王公大臣們從不行禮,不論貴賤,他都是“你呀”“你呀”地稱呼,人們也莫測他的高深。皇帝賞給楊伯醜一件衣服,他穿著來到朝堂上,然後脫下扔在那裡就走了。楊伯醜經常披散著頭髮瘋瘋癲癲在街市上游逛,滿身汙垢,卻從不洗澡。他還擺了個卦攤,算的卦非常靈驗。有人丟了馬,來找楊伯醜算卦,楊伯醜正好被太子召見,在路上遇上了丟馬的人,立刻給他算了一卦,說:“你要在西街東牆南邊的第三家店鋪裡,給我買魚做菜。”丟馬的人按他的話去了那家店裡,果然有人牽著他丟的馬進了店,便當場抓住了偷馬的人。何妥曾和他談論《易經》,他聽了何妥的話後,笑著說:“哪裡用得著鄭玄和王弼的那一套理論呢?”於是就用自己的獨到見解講解辨答《易經》中的疑難,談得十分玄妙深刻,論點和過去的儒家學者大不相同。一些研究者認為楊伯醜真正掌握了《易》學的真諦,就問他在哪裡學的,楊伯醜說:“我在太華山下的金天洞中蒙受上皇伏羲教授《易經》,與大道的玄機相通,他的理論窮盡各種玄妙,哪裡能用世俗儒生的一般理解來推測神仙的意旨呢?”幾年之後,楊伯醜又回了華山,後來世世有人見過他。出自《仙傳拾遺》。

劉法師

唐貞觀中,華陰雲臺觀有劉法師者,煉氣絕粒,迨二十年。每三元設齋,則見一人,衣縫掖,面黧瘦,來居末坐,齋畢而去。如此者十餘年,而衣服顏色不改。法師異而問之,對曰:“余姓張,名公弼,住蓮花峰東隅。”法師意此處無人之境,請同往。公弼怡然許之曰:“此中甚樂,師能便住,亦當無悶。”法師遂隨公弼行。三二十里,扳蘿攀葛,才有鳥徑。其崖谷嶮絕,雖猿狖不能過也,而公弼履之若夷途。法師從行,亦無難。遂至一石壁,削成,高直千餘仞,下臨無底之谷。一徑闊數寸,法師與公弼,側足而立。公弼乃以指扣石壁,中有人問曰:“為誰?”對曰:“某。”遂劃然開一門,門中有天地日月。公弼將入,法師隨公弼亦入。其人乃怒謂公弼曰:“何故引外人來?”其人因闔門,則又成石壁矣。公弼曰:“此非他人,乃雲臺劉法師也,與餘久故,故請此來。何見拒之深也?”又開門,納公弼及法師。公弼曰:“法師此來甚飢,君可豐食遣之。”其人遂問法師便住否,法師請以後期。其人遂取一盂水,以肘後青囊中刀圭粉和之以飲法師,其味甚甘香,飲畢而飢渴之想頓除矣。公弼曰:“餘昨雲山中甚樂,君盍為戲,令法師觀之?”其人乃以水噀東谷中,俄有蒼龍白象各一,對舞,舞甚妙;威鳳綵鸞各一,

劉法師

唐太宗貞觀年間,華陰的雲臺觀有一位劉法師,修煉道家氣功,可以不用吃飯,已經快二十年了。他每到正月、七月、十月的十五這天設素齋時,就會有一個穿寬袖單衣面容黑瘦的人前來,坐在最末的座位上,吃完了齋就走。十多年間這個人總是準時來吃齋飯,衣服容貌也沒有什麼變化。劉法師覺得很奇怪,就問那人的來歷,那人說:“我叫張公弼,住在蓮花峰的東山凹裡。”劉法師心想那裡是個人跡不到的地方,就讓張公弼帶他同去看看。張公弼很高興地答應說:“我那裡很好玩,你去了就是住下來,應該也不會覺得煩悶。”劉法師就隨著張公弼走了。走了二三十里地就沒有路了,只好抓著藤條攀著葛蘿勉強走,只有鳥兒飛的路。那懸崖絕壁十分陡峭,就是猿猴怕也難以越過,但張公弼就像走在平坦大道上一樣輕鬆。劉法師跟著他走,竟也一點都不覺得難。後來兩個人來到一面石壁前,那石壁像刀削的一樣陡峭,有一千多仞高,下面是無底深谷。石壁前只有一條几寸寬的小路,劉法師與張公弼側著腳才能站得下。這時張公弼用手指敲了敲石壁,只聽石壁中有人問:“是誰?”回答說:“是張公弼。”然後壁上突然開了一扇門,門裡能看到天地日月。張公弼往門裡走,劉法師也要跟進去。開門的人怒氣衝衝地問張公弼:“你為什麼領個外人來?”說著就把門關上,又成了一面石壁。張公弼說:“他不是外人,是雲臺觀的劉法師,我的老朋友,所以我才請他來。何必把他拒之門外呢?”於是門又開了,讓他倆進去。張公弼說:“劉法師已經很餓了,請給他準備一頓豐盛的飯菜吧。”那開門人問劉法師是否要住下?劉法師說以後再來住。那人就端來一碗水,從胳膊後面一個青布袋裡用匙舀出一點藥粉和在水裡,讓劉法師喝下去,劉法師覺得那味道特別香甜,喝完之後立刻就不渴也不餓了。張公弼對那人說:“我昨天對劉法師說這裡很好玩,你何不變個戲法讓他看看呢?”那人就把一口水噴到東面山谷裡,片刻間就有一隻青龍和一隻白象出現在空中,相對著跳起了舞蹈,舞姿非常美妙;接著又有一對鳳和鸞

對歌,歌甚清。頃之,公弼送法師回。師卻顧,唯見青崖丹壑,向之歌舞,一無所睹矣。及去觀將近,公弼乃辭。法師至觀,處置事畢,卻尋公弼。則步步險阻,杳不可階。法師痛恨前者不住,號天叫地,遂成腰疾。公弼更不復至矣。出《續玄怪錄》。

對歌,歌聲清亮動聽。過了一會兒,張公弼就送劉法師回去。劉法師回頭再看,只見仍是懸崖峭壁,剛才的一切都蕩然無存了。到了離雲臺觀不遠的地方,張公弼就告辭了。劉法師回到雲臺觀,把一些事處理完,又去尋找張公弼。然而然只覺得步步險阻,完全沒法走了。劉法師萬分悔恨當初沒有留在石壁中,一想起來就呼天號地,因此得了腰痛病。張公弼從此也再沒到雲臺觀來過。出自《續玄怪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