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一月二十七日 楓樹林裡的紅泉

從前，有個小夥子叫石囤，又勤快、又能幹，他娶了個媳婦，叫玉花，小兩口感情像蜜一樣甜。

可是石囤的後孃總喜歡挑玉花的錯。飯熱了，她罵玉花存心燙死她；飯涼了，她又說玉花不尊敬她，居然給她吃冷飯。不管玉花怎麼侍候，後孃都能挑出錯處把玉花打一頓。

玉花一天天瘦下去，臉色也不像從前那般紅潤，常常暗地裡噗啦噗啦地掉淚。石囤瞧見了，真比自己捱了打還難過。有一天，他咬咬牙，嘆口氣說：“咱倆在後娘手裡也熬不出頭了，不如奔到外鄉去過日子吧！”

半夜裡，小兩口牽出兩匹瘦馬，悄悄開了後門，跳上馬直往西北奔去。馬蹄“吧嗒吧嗒”響著，不知繞過了多少村莊，他們來到一座沒有人煙的大山底下。這時正是秋天，山坡上一大片楓樹林紅得像彩霞似的，他們倆騎馬緩緩跨過漫著白霧的山溝，進了這片豔紅的楓樹林。只見每一棵楓樹都像一大蓬燒得紅紅的旺火，每一片楓葉都像一小朵火焰，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片楓樹林裡卻流蕩著一股哀怨的氣氛。突然，馬站住了，“哇！”兩人抬眼一看，吃驚得叫了出來。

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道山泉，泉水像美麗的海棠花瓣那麼紅，旁邊的野花野草也都紅豔豔的。玉花聞到一股奇妙的香味，便跟石囤商議說：“人累了，馬也乏了，咱們歇一歇吧！”

於是兩人跳下馬，馬兒便低頭喝起紅泉來。玉花口渴，也用兩手捧起涼涼的泉水喝了一口。

“啊！這水簡直比蜜還甜！”玉花說著，全身暖烘烘的，臉色一下變得比桃花還要嬌紅好看。突然馬叫了起來，他們倆轉身一看，兩匹瘦馬也變樣啦，胖得身子溜圓，毛皮閃光。兩人都猜不透怎麼回事，心裡又害怕、又驚訝，慌忙騎上馬，逃離這神祕的楓樹林。

楓樹林裡的山泉，被大楓樹精滲出的漿液染紅，玉花喝了紅泉，變得特別好看。

馬喝了紅泉，跑得也比先前快了，兩人不分日夜地在路上跑了幾天，回頭望望，那座大山已經遠在天邊。

這天天晚了，兩人來到一處莊子，看裡頭點著燈，便下馬去拍門。過了會兒，一個老媽媽來開門，玉花說：“老大娘，我們夫妻從遠處來，天黑趕不上店頭，求您讓我們住一夜吧！”

老媽媽歡喜地說：“我就孤身一個人住，你們來了，跟我做做伴，太好了呀！”便趕忙去做飯給他們吃。

石囤和玉花出門在外，見了這麼個親切的老人，真把她當親人了。兩人把為什麼從家裡跑出來，路上經過哪些地方，連碰上紅泉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對老媽媽說了。但老媽媽還沒聽完，就難過地掉下淚，說：“孩子，就怕你們夫妻不長遠嘍。”

石囤和玉花聽了，心裡一驚，卻不明白老媽媽的意思。老媽媽又說：“孩子，你們碰上的那座大山叫紅山，那道泉水叫紅泉。紅泉是從紅山頂上流下來的，在泉眼旁邊有棵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楓樹，這大楓樹是個精啊，從它樹幹裡滲出來的紅色漿液流進山泉，就把泉水染紅了。誰要是喝了那紅泉，會變得特別好看。但是每年秋天楓葉一紅，那棵大楓樹就會變成個紅臉妖。紅臉妖一下能看穿千重大石壁，看出哪些女人喝過他的紅泉水，他就都要搶去做媳婦。然後等到這年雪花一落，不只是紅臉妖，連那媳婦也變成楓樹了。那條紅泉兩邊的楓樹都是可憐的女人變成的啊！”

玉花聽了，怕得直髮抖。石囤拍拍玉花的肩，對老媽媽說道：“老大娘您放心，紅臉妖再厲害，也拆不散我們倆。”

“難得你們兩個好孩子！”老媽媽擦擦眼淚說，“你們沒地方去，就陪我孤老太婆住下吧，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石囤和玉花真的在老媽媽家住下了。三個人的日子過得很平靜。只是老媽媽成天瞧日頭看星星，盼望著秋天快些過去。

然而，有一天老媽媽走進院子，半空裡突然飄下一片豔紅的大楓葉，楓葉轉呀轉呀，轉起一股旋風，旋風當心站著一個紅頭髮、紅眼睛的紅臉妖，他穿了一身紅道袍，紅色的袖子直拖到地。老媽媽一看，嚇得大喊一聲就摔倒了。

玉花聽見老媽媽的喊聲，慌忙走出來。紅臉妖一見玉花，哈哈哈笑了三聲，長袖一甩，就把玉花捲上了天，等石囤趕了出來，半空裡什麼也沒有了，遠處卻傳來紅臉妖怪聲怪氣的笑聲：“喝了紅泉水，就是我的人啦！哈哈哈！”

石囤心裡急壞了，立刻帶了尖刀，騎上馬，朝遙遠的紅山奔去。他不眠不休地跑啊跑啊，終於跑到了紅山底下。

這時候，就在最高的山頂上，玉花被嚴嚴地關在一個隱祕的大山洞裡。紅臉妖搖身一變，變成一個俊俏的書生，得意地笑著說：“你那丈夫就是有三頭六臂，也休想找到這兒！”

玉花心裡卻知道，石囤一定會趕來救她，所以她根本不理紅臉妖。果然，紅臉妖一轉頭，就驚得喊出來，透過千重石壁和樹林，他看到石囤已經騎馬跑進那片楓樹林了。紅臉妖連忙從身上解下一條腰帶，再用長袖朝腰帶一甩，腰帶就變成一條花花大蛇飛出洞。

那條花花大蛇一下子撲到石囤前面，張開血盆大口，連人帶馬把石囤吞進了肚。大蛇的肚裡悶得像個開水鍋，石囤幾乎透不過氣來，他慌忙用力把尖刀朝大蛇的肚皮一劃，“嗤”一聲響，石囤和馬都掉了出來。再一看，哪有什麼大蛇？原來是一條劃破了的腰帶落在地上。石囤跳上馬背，順著楓樹林裡的紅泉朝山頂跑。

紅臉妖正向玉花誇口說：“你丈夫早被腰帶變的大蛇吃掉啦！”但是一抬頭，隔著一重重山石和大樹，他瞧見石囤又上馬跑來啦！紅臉妖忙從牆上摘下一張山水畫，長袖一甩，畫上一座又陡又光滑的山就從畫上飄下來，向洞外飄去了。

這座光禿禿的高山突然飛到石囤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石囤勇敢地往上衝，但是馬兒向上走了幾步就又往下滑。石囤便跳下馬，自己向上爬，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卻又滑下來，他的臉被石頭擦破了，身上也摔痛了，但他不管這些，又站起來向上爬。

汗水溼透了石囤的衣裳，額上的汗更淌得他睜不開眼，他抹了一把汗，向下甩去。就在這時候，石囤腳下的大山不見了，他竟是站在一株楓樹底下，只見樹上掛著一片紙，紙上畫了一座光禿禿的山，那紙已經被汗水溼透了。

紅臉妖瞧見石囤兩次破了妖法，又驚又氣，把袖子向玉花一甩，玉花便站在那兒動也不能動、說也不能說了。紅臉妖又把袖子照樣朝著一對花花枕頭一甩，花花枕頭竟變成兩個一模一樣的玉花。然後紅臉妖一閃身不見了。

石囤騎上馬，沿著紅泉拼命跑了一陣，山路越來越崎嶇難走，最後沒有路了，眼前是一片峭壁。他只得下馬，攀著石塊、樹根往上爬，好不容易才爬上山頂，找到了那個大山洞。他衝進去一看，竟然有三個玉花站在裡面，一動也不動。石囤又焦急、又傷心，叫道：“玉花啊，我千難萬難找到你，你為什麼不說一句話，為什麼不走到我跟前來呢？”

紅臉妖用腰帶變的大蛇和山水畫上的高山，阻擋石囤。石囤破了妖法，找到的卻是三個動也不動的玉花。

玉花聽得明明白白，她多想過去說說話呀！可是舌頭硬得像石塊，腿也挪不動，心裡一陣難受，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

石囤馬上認出那個是自己媳婦，他抱起淌著眼淚的玉花走出山洞，小心地往下爬。峭壁上的石塊尖利得刺手，石囤一手抱著又硬又沉的玉花，每往下踏一步都得費好大的工夫，這樣爬得他胳臂麻了，腿也又酸又痛，他卻硬是不肯放下玉花，還不住安慰她說：“玉花，別擔心，你就是真的變成石頭，我也不會拋開你的！”

總算他們平安地爬下峭壁，石囤看馬也不見了，便繼續抱著玉花往前走，慢慢又走進了那片楓樹林。忽然，紅臉妖一閃，出現在他們面前。石屯一手抱緊玉花，一手高舉著尖刀。紅臉妖卻望著石囤說：“小夥子，我的心腸比鐵還硬，從來也沒被誰感動過，如今見了你，我認輸了，再也不忍心拆散人家夫妻了。”

紅臉妖說著，一下變成一棵又高又大，要五個人才能合抱的楓樹，紅色的楓葉搖擺起來，幾滴晶亮的露珠落在玉花身上，玉花立刻說出話來，身子也和原來一樣靈活了。

這時候，石囤的馬也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了，他便和玉花一起騎著馬，跑出楓樹林，又跑下了紅山，回到老媽媽家裡。從此以後，一家三個人歡歡喜喜地過日子。紅山上的楓樹林裡仍舊流淌著那奇怪的紅泉，也有女人喝了紅水。不過，楓葉紅的時候，紅臉妖卻再也沒有出現了。

給媽媽的話：

本篇是山東的民間故事，形式內容都相當活潑而成熟。特別是配合楓葉秋季轉紅的自然現象，塑造出楓樹幻化成的紅臉妖，不但別出心裁，也有撼人的力量。石囤和玉花只是平凡的小人物，堅貞至誠的情懷卻足以破金石、感妖孽，正是深植民間，為中國人所肯定的愛情觀。

●圖畫為童稚性彩畫。第一幅刻意以一棵棵簡化的楓樹表現楓樹林，營造童趣。第二幅採《變相圖》形式，又以放射狀畫面切割情節，構圖精彩，充滿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