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課 母愛

母親一天比一天老了，走路已經顯得很慢。她的兒女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匆匆回去看她一下，又匆匆離去。當年兒女們圍在身邊的熱鬧情景，如今想起來好像是在蘿裡一樣。母親的家冷清了。

那年我去湖南，去了好長時間。我回來時母親高興極了，她不知拿什麼給我好，又忙著給我炒菜。“喝酒喝? “母親同我。我就喝，母親便忙給我倒酒。我才喝了三杯，母親便說: ”喝酒不好，要少喝。”我就準備不喝了。剛放下杯子，母親笑了，又說：“離家這麼久，就再喝點兒。”我又喝。才喝了兩杯，母親又說：“可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吃菜就不香了。”我停了，母親又笑了，說：“喝了五杯？那就再喝一杯，湊個雙教。”她說完親自給我倒了一杯。我就又喝了。這次我真準備停杯了，母親又笑著看著我，說：“是不是還想喝，那就再喝一杯。”

我就又倒了一杯，母親看著我喝。"不許喝了，不許喝了。＂母親這次把酒瓶拿了起來。我喝了那杯，眼淚都快出來了，我把杯子扣起來。

母親卻又把杯子放好，又慢慢地給我倒了一杯。

＂天冷，想喝就再喝一杯吧。＂母親說，看著我喝。我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什麼是母愛？這就是母愛，又怕兒子喝，又勸兒子喝。我的母親！

我搬家了，搬到離母親家不遠的一棟小樓裡去。母親那天突然來了，上到四樓喘不過氣來，進門以後，靠著門休息了一會兒，然後要看我睡覺的那張六尺小床放在什麼地方。那時候我的女兒還小，跟我的妻子一起睡大床，我的六尺小床放在那間放書的小屋裡。小屋真是小，床只能放在窗下的暖氣旁邊，床的東頭是衣架，西頭是玻璃書櫃。

"你頭朝哪邊睡？＂母親看看小床，問我。

我說頭朝柬邊，那邊是衣架。

"不好，＂母親說，＂衣服上灰塵多，你頭朝西邊睡。"

母親坐了一會兒，突然說：＂不能朝玻璃書櫃那邊睡，要是地震了，玻璃一下子砸下來會傷著你，不行，不行。"

毋規竟然想到了她震！百年難遇一次的地震。

"好，頭就朝東邊睡。＂我說著，又把枕頭挪過來。

等了一會兒，母親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又突然說：＂你臉朝裡睡還是朝外睡？＂

"臉朝裡。＂我對母親說，我習慣向右側身睡。

"不行，不行，臉朝裡暖氣太乾燥，嗓子受不了，你嗓子從小就不好。＂母親說＂

＂好，那我就臉朝外睡。＂我說。

母親看看被子，摸摸褥子，又不安了，說：＂你臉朝外睡就是左邊身體貼著床，不行，不行，這對心臟不好。你聽媽的語，仰著睡，仰著睡好。＂

"好，我仰著睡。＂我說。

我的眼淚一下子又湧上來，湧上來。

我卻從來沒想過漫漫長夜母親是怎麼入睡的。

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老了，常常站在院子門口朝外張望，手扶著牆，我每次去了，她都那麼高興，就像當年我站在院子門口看到母親從外邊回來一樣高興。我除了每天去看母親一眼，幫她買買菜，擦擦地，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的母親！我的矮小、慈祥、白髮蒼蒼的毋親……

（原文作者：王祥夫，本文稍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