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啊，黑臉的鬼是他！

第二天晚上耿去病又去了舊房子，希望能在那裡看見青鳳。他在房子旁邊走過來走過去，這兒看看那兒看看，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可是一個人也沒看見，他覺得很奇怪[35]。回家以後，他和家裡人談起這件事，打算把家搬過去，他覺得，青鳳早晚[36]會來的，可是家裡人不想搬過去，他就一個人搬過去，住在那個房子的樓下了。他在那裡看書寫字，每天都等著青鳳。但他只是常常看見門自己開了又自己關上，有的時候也覺得好像有人在說話，可是看不見人進來，也看不見青鳳。雖然看到這種事的時候，耿去病有點兒緊張，但是為了能見到青鳳，他什麼都不怕。

一天晚上，天很黑很黑，也很冷，已經是差幾分十二點了，耿去病還在看書。這時候，門自己開了，一個黑臉的鬼來到他的房間，一下子坐在他的前面，離他很近。那個黑臉的鬼非常難看[37]，臉是黑顏色的，身體是黑顏色的，穿的衣服也是黑顏色的；眼睛是紅的，像剛吃過人一樣；頭上有一小塊白色的東西，從那兒發出[38]冷冷的白光。黑臉鬼一直用眼睛不停[39]地看著他，讓他很不舒服。要是別人看見這個黑臉鬼，一定怕死了。可是耿去病一點兒都不怕。他看著黑臉鬼笑了起來，放下書，一下子把兩隻手放到桌子上寫字用的墨汁[40]裡，接著用手把自己的臉也畫得特別黑，然後對著[8]黑臉鬼大叫：“喂，眼睛看著我！”說完，和那個黑臉鬼眼睛對著[8]眼睛看。他們臉對著[8]臉，眼睛對著[8]眼睛，一動也不動地對著[8]看，好像在比賽一樣。房間裡什麼也聽不見，一點兒聲音[41]都沒有。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了。耿去病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黑臉鬼的眼睛，看著看著，那個黑臉鬼緊張起來，開始怕他了，也不再看他了。黑臉鬼開始一點兒一點兒地往門那兒走，剛到門口，馬上就用手擋著頭，像飛一樣地跑了。耿去病站在後邊看著，快樂地大笑起來，然後把臉洗乾淨，很舒服地去睡覺了。

第二天晚上，大概十二點一刻的時候，耿去病剛想睡覺，就聽到樓上有人開門，他忙起來穿上襯衫和褲子。這時候又聽到有人在上面走。他走出房間，看見樓上的一間臥室裡有亮光[14]。他忙走上樓，借[42]著亮光[14]往房間裡一看，啊，是青鳳在房間裡！他一下子叫起來：“小姐！是你啊，真想死我了！”青鳳看見他過來，忙把門關上了。耿去病站在門外邊，對青鳳說：“我不怕麻煩搬到這兒來，就是希望能見到你，你別把門關上啊。”青鳳說：“我懂你的意思，但是我們家是不讓女孩子自己和外邊的男人見面的。家裡大人[43]的話不能不聽啊，你還是走吧。”耿去病不走，一定要見青鳳：“開門吧，讓我好好兒[7]看看你。”他一次又一次地請青鳳開門，還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就是不能在一起，能和你見面也行啊。”青鳳不開門，只在房間裡做自己的事，不再和耿去病說話了。見青鳳不開門，耿去病就在門外邊坐下來，對青鳳說：“我就坐在這兒等，看不見你，我就不走了。”青鳳還是不開門。過了一會兒，青鳳聽見有一隻狗叫起來。接著又聽見耿去病大叫“啊，我的腳[29]……疼死我了！”青鳳在房間裡再也坐不住[44]了，她雖然不想讓耿去病進來，覺得給耿去病開門不太合適，但還是開了門。她開門一看，三隻狗正在對著[8]耿去病大叫，青鳳很怕，可是耿去病一點兒也不怕，很快把狗打跑了。耿去病看見青鳳，高興極了，馬上大叫大唱起來。

青鳳看到耿去病因為想見自己，什麼都不怕，覺得這樣的人夠朋友[45]，她對著[8]耿去病笑了。耿去病帶她下樓，來到他自己的房間。他讓青鳳參觀自己學習的地方，他有很多書，都是很貴的，還有很多很好看的畫兒。青鳳很喜歡那些畫兒，她注意到裡面有一張畫兒只畫了一半，畫的是春天……還沒畫完。青鳳問：“都是你畫的？”耿去病說：“不是我，還能是誰？”又開玩笑地說：“如果不是我畫的，就是你畫的了。還不錯吧？”他又拿出自己寫的字，讓青鳳看，那些字寫得很漂亮。青鳳想，“他這人又會畫畫兒，寫字又好，好像什麼都會啊。”她覺得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挺有意思。她看了耿去病一下，說：“我來畫一畫試試。”說著拿起筆，在那張沒畫完的畫兒上，三筆兩筆就畫上了兩隻小狐狸[1]在路上玩兒，還在旁邊寫上自己的名字——青鳳。耿去病看了，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真沒想到，青鳳也會寫字畫畫兒，畫的畫兒和寫的字也像她人一樣漂亮。他們在一起覺得很高興，又說又笑，好像有很多話說也說不完。

玩兒了一會兒，青鳳有點兒不那麼高興了，她說：“過了今天晚上，我們再想見面，就難了。”“為什麼？”耿去病問她。青鳳說：“胡老先生怕你來找我麻煩，昨天晚上他把自己變成[3]了個鬼，給自己畫了黑臉，去你的房間。他想你要是怕了，你就會跑了，以後就不會住在這裡了。可是你不怕，現在他怕了，所以他找到了新地方，準備搬走。現在已經收拾完行李，明天早上我們就都搬走了。”耿去病說：“啊，那個黑臉人是他？胡先生？他想叫我怕他？那怎麼可能呢？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死都不怕，還怕黑臉鬼？！”青鳳覺得耿去病對自己真好，不過，她看了看門外，忙說：“我來這兒的時間不短了，胡老先生快要回來了。讓他看見麻煩就大了。我要走了，再不走就晚了。”說完她想走，耿去病不讓她走，說：“小姐，你別怕，有我呢！”他們兩人一個要走，一個不讓走，就在這個時候，胡老先生走進了房間。

青鳳看見他，馬上緊張起來，臉一下紅得像紅蘋果一樣。她緊張地站在床旁邊不說話。胡老先生先是黑著臉對耿去病大叫：“你怎麼能讓青鳳到你這裡來？你真不是個好東西[46]！”然後又對著[8]青鳳大叫起來：“你太不知道什麼是好事，什麼是壞事了，你怎麼跟他在一起？太不懂事[47]了！這對我們家來說[48]是件天大的壞事。看我怎麼打你，你馬上給我出去！”青鳳忙跑出房間，眼睛紅紅的。胡老先生也跟著出來，接著對她大叫，一直不停[39]地說，說得青鳳覺得自己真是沒有臉見人[49]了。

耿去病在旁邊覺得臉上很熱，非常不舒服。後來他再也看不下去[50]了，他走過去，對站在門旁邊的胡老先生說：“都是我的錯，青鳳沒有錯，要說你就說我吧，或者你就重重地打我吧，都是我不對！”又挺客氣地說：“這事和青鳳沒關係，只要你放過[51]青鳳，讓我做什麼都行！”可是過了很長時間，耿去病也沒聽到有人說話。再看看門外邊，除了自己以外，一個人都沒有。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就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頭。他真是不懂這是為什麼，只好[52]回房間睡覺去了。

從這以後，這個房子裡的門，不再自己開開和關上了，也再聽不到音樂、聽不到有人說笑唱歌了。

耿家人覺得這些房子里老是[27]出一些奇怪[35]麻煩的事，很不舒服，打算把這些房子賣出去，便宜點兒也沒關係。耿去病聽說後很高興，馬上買下了這些房子。一家人很快就搬進去了。他們在這裡過了夏天又過了冬天。這個房子大，風景好，住得很舒服。不過耿去病一直忘不了青鳳，他天天想著青鳳，等著青鳳，希望哪天能再見到她，還常常因為想她想得生了病。但是青鳳再也沒有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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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奇怪 qíguài: odd, queer, strange

[36] 早晚 zǎowǎn: sooner or later

[37] 難看 nánkàn: ugly

[38] 發出 fāchū: emit

[39] 不停 bùtíng: continuously

[40] 墨汁 mòzhī: Chinese ink

[41] 聲音 shēngyīn: voice, sound

[42] 借 jiè: by

[43] 大人 dàren: adults

[44] 坐不住 zuò bu zhù: restless, can't sit still

[45] 夠朋友 gòu péngyou: deserve to be called a true friend

[46] 不是個好東西 bú shì ge hǎo dōngxi: not a good guy

[47] 懂事 dǒngshì: sensible, thoughtful

[48] 對（我們家）來說 duì (wǒmen jiā) láishuō: as for (our family)

[49] 沒有臉見人 méiyǒu liǎn jiàn rén: feel too shamed to face people

[50] 看不下去 kàn bu xiàqù: cannot bear to watch anymore

[51] 放過 fàngguo: let pass

[52] 只好 zhǐhǎo: have no choice but 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