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5 黄達 金融學 v3
第五節 不良債權
不良債權及其不可避免性
不良資產，也稱不良債權，主要是不良貸款（bad loan），是指銀行顧客無力按期、按量歸還本息的貸款。這在商業銀行的經營中一直是個普遍存在的重要問題。近幾年來，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都把這一問題看成關係銀行體系穩定性的關鍵。如日本銀行業的不良債權問題不僅受到國際社會關注，而且國際社會頻頻施加壓力，要求日本採取有效的解決措施。又如，2007年美國爆發的次貸危機更是當前令國際社會廣泛關注的焦點之一，它不僅嚴重地危及美國本身的經濟發展和金融穩定，還波及全球，給許多國家造成連鎖的負面影響和巨大損失，而且目前還沒看到其結束的跡象。當然，我國國有商業銀行的不良債權也同樣成為國際社會議論的熱點。
銀行是一個風險高度集中的行業。即使是風險監管、防範相當有效，內控機制相當嚴密，經營狀況相當優秀的銀行，也會出現不良債權。依一定概率發生的不良債權，之所以不可避免，是由於銀行面對的各種風險是客觀的必然存在。比如，由於銀行不能與顧客同等地把握顧客的經營信息，銀行難以全然排除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而且，即使借款人不存在通過隱瞞信息以獲取或過量獲取銀行融資的條件下，是否能夠以利用貸款所取得的收益歸還本息，還要取決於市場上的種種不確定因素。
所以，銀行的努力方向是力求使不良債權的發生趨近於較低的概率，對已發生的不良債權尋求最優的化解途徑，並保證用於衝抵無法化解的不良債權的專項準備金能夠及時、足額地提取。
需要科學的分析
在不良債權將會導致怎樣可怕後果的一片警告聲浪中，需要對其危害進行科學的剖析、判斷。
——從微觀角度看，大量的不良債權將會危及一個銀行的生存。不過，現在很少有由於這樣的原因而破產清理的，特別是大一些的銀行，通常是申請破產保護，而後進行重組、接受併購之類。
——就銀行體系看，何種規模的不良債權將會影響整個體系的正常運作？規模巨大的不良債權會使銀行普遍嚴格把握貸款發放條件，造成持續的信貸緊縮。在經濟升溫的條件下，信貸緊縮可能一時不會變成事實；而在經濟降溫的條件下，信貸緊縮就是雪上加霜的因素。此外，不良債權的大量存在，會影響對該國銀行的信用評級，增大從國際金融市場上融資的成本等等。
——就一個經濟體，如就一個國家看，應該如何具體地判斷不良債權的消極影響，好像還沒有令人信服的研究成果。的確，在經濟發展這個極其多元的函數中，要確定與不良債權的相關關係是極其困難的。比如，伴隨著大量不良債權，日本經濟有十年的低迷，而同樣伴隨著大量不良債權，中國經濟卻有十年相當高速的發展。
不同的經濟條件、經濟環境，有不同的不良債權形成原因，對不良債權有不同的承受能力；當然，也會有不同的解決途徑和不同的化解時機。不良債權確實是消極因素，必須高度重視；但同時，我們又必須冷靜對待，恰當估計。
我國銀行的不良債權及其成因
我國銀行的不良債權、不良資產問題，是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受到國內外的普遍關注。但大量不良債權的逐步形成，至少要回溯到改革開放之後不久。對於我國不良債權的規模，2002年6月末，中國人民銀行首次公佈了中國國有金融機構不良貸款數據。四家國有獨資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佔貸款總額的25.73%。
有銀行，就有銀行的不良債權，計劃經濟體制之下也概莫能外。巨量不良債權爆發性的出現是在1958年的“大躍進”年代，那是由於銀行在過熱的政治空氣中極度擴張信貸所造成的。日常不良債權的產生途徑有兩個：一是農業貸款總有相當部分不能歸還；二是農產品收購貸款中不時有不能按期歸還的巨大款項。在計劃經濟體制下，這些不良債權有時採取暫時掛賬的措施，但最終都是靠國家財政的沖銷操作來解決的。
改革開放之後，國有經濟所需的資金，沒有幾年，很快從財政、銀行兩家供給過渡到基本由銀行一家承擔。原來基本建設投資所需的資金由財政撥款。1981年實施的“撥改貸”改革，將財政撥款改為貸款。企業長年所需的流動資金，按原來的制度，要由財政撥付，但從未撥足過。非長年所需流動資金及財政未撥足的部分由銀行貸款。1983年又實施了由銀行全面管理，即全部供給流動資金的舉措。這就是說，形成了國有經濟所需的資金完全由銀行解決的格局。不良債權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積累起來的。
對於從改革開放之初到接近20世紀末的十多年間不良債權的成因，論證頗多，歸納起來大致有如下一些：
——國有經濟的低效率。這是世界各國所有國有、國營企業的通病。剛剛走出封閉狀態的中國國有經濟還面臨更多的困難，如技術裝備落後、產品落後、經營管理落後。於是，有大量的虧損企業、微利企業無力償還本息。
——體製造成企業不得不聽從來自上級系統和所在地方的指揮，無從按規律自主經營。瞎指揮造成的重複建設、無理轉產等等，造成企業資金，也就是來自銀行的資金的極大損失。
——國有企業擔負著工商業、服務業絕大部分的社會保障支出和部分社會救濟的支出。企業所負擔的這些支出，靠的也是銀行貸款。
——由國有經濟負擔的改革成本。人們很容易看到非國有經濟的快速發展和越來越大的貢獻，卻易於忽視國有經濟在這一過程中實際成為改革成本的基本承擔者。比如，稅收優惠對非國有企業的發展有關鍵作用，但如果沒有對國有企業的“不”優惠，稅收優惠政策不可能實施；中外合資是一條極其正確的改革措施，要不是國有企業把原有的“包袱”背下來，如實行“一廠兩制”之類的措施，合資企業甚至難以產生等等。而且，如果不是國有經濟承擔了社會保障以及部分社會救濟的任務，維護了社會穩定，中國經濟成長的奇蹟也難以設想。至於國有企業所支出的改革成本，主要靠的也是銀行信貸資金。
——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國有銀行，都不是“自主經營、自負盈虧、自擔風險、自我約束”的市場經濟主體。企業負盈不負虧，存在預算的軟約束和強烈的投資飢渴；銀行則存在追求信貸擴張的衝動。兩者的結合促成了資金的浪費，而浪費的資金不可能具有自償性。
——20世紀80年代中期之後，國有大銀行紛紛開辦附屬的信託、證券機構，從事高風險的攬存放貸和證券投機活動；1992年經濟過熱時，更把大量信貸資金注入房地產開發和開發區建設。1993年中的整頓金融秩序，使得信貸資金套牢在這些方面的問題集中暴露。這也是不良債權引起各方關注的爆發點。
——20世紀末，不良貸款的成因有所轉化。自1998年開始，中國出現通貨緊縮，致使經濟陷入蕭條、企業虧損面加大，從而直接影響到銀行的貸款質量。因此，宏觀經濟波動是這一階段新的不良債權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
近年來，隨著國有銀行股份制改革的推進、銀行產權制度和公司治理結構的改善，不良債權產生的體制性因素相對弱化；加之內控機制和風險管理制度建設的加強，資產質量有了明顯的提高。2011年末，國有商業銀行不良貸款比例為1.02%，比2002年下降了87.33%。
債權質量分類法
債權質量關係到銀行的盈利能力和穩健程度。因此，不管是銀行的管理者還是監管者，都密切關注債權質量的變化，尤其是信貸資產質量的變化。為此，各國銀行管理當局一般都要規定一個統一的信貸資產質量分類標準。
在我國，不良貸款多年來一直是逾期貸款、呆滯貸款和呆賬，簡稱“一逾兩呆”。逾期貸款是指逾期未還的貸款，只要超過應該還款的日期一天即為逾期；呆滯貸款是指逾期兩年或雖未滿兩年但經營停止、項目下馬的貸款；呆賬是指按財政部有關規定確已無法收回，需要用呆賬準備金沖銷的貸款。由於呆賬準備金提取過少，我國商業銀行的呆賬，大部分已形成應該註銷而未能註銷的歷史遺留問題。
這種分類方法有缺點。如未到期的貸款，不論事實上是否有問題，都視為正常，標準不明；而把逾期一天的貸款即歸入不良貸款又過於嚴格。當不良貸款問題突出之後，改進分類方法就成為十分迫切的要求。
關於貸款分類，國際上大體有兩類做法。一類是以美國為代表，以風險度為依據，把貸款分為五類：正常、關注、次級、可疑和損失。採用五級分類法的，除美國外，有加拿大、東南亞和東歐一些國家。我國香港也採用這一做法。另一類是以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為代表的“大洋洲模式”，即按照是否計息把貸款分為正常與受損害兩類。後者又細分為停止計息、重組以及訴諸抵押擔保後收回的貸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推薦前一類分類法。歐洲大多數發達國家，官方不對貸款作任何分類的規定。但這個地區的商業銀行，從內部信貸管理的需要出發，也有采用貸款風險分類法的。
通過國際比較，我國吸取以美國為代表並受到國際金融組織推薦的貸款分類方法，結合我國國情，制定了《貸款風險分類指導原則》，並已於1998年5月開始試點。2001年12月24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出《關於全面推行貸款質量五級分類管理的通知》，決定從2002年1月1日起，全面推行貸款風險分類管理。
五級分類各檔次的定義分別如下：
正常類——借款人能夠履行合同，有充分把握按時足額償還本息。
關注類——儘管借款人目前有能力償還貸款本息，但是存在一些可能對償還產生不利影響的因素。
次級類——借款人的還款能力出現了明顯的問題，依靠其正常經營收入已無法保證足額償還本息。
可疑類——借款人無法足額償還本息，即使執行抵押或擔保的合同約定，也肯定要造成一部分損失。
損失類——在採取所有可能的措施和一切必要的法律程序之後，本息仍然無法收回，或只能收回極少部分。
這種貸款風險分類的特點是：根據所能獲得的全部信息，當然包括貸款風險的信息，判斷扣除風險損失後的貸款當前價值。風險貸款價值和賬面價值的差額，就是對銀行所面對的信用風險的度量。
從2002年以來，我國銀行貸款開始按五級分類並陸續公佈。2005—2011年我國商業銀行不良貸款情況見表6—1。
說明：（1）2006年農村商業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有新增機構，農村商業銀行和城市商業銀行的合計數據與2005年數據不可比。（2）2007年國有商業銀行和股份制商業銀行機構範圍與2006年不同，因此國有商業銀行和股份制商業銀行的數據與2006年數據不可比。
資料來源：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網站。
已經得到識別的信用風險是客觀存在，它的實際發生卻不一定是在識別的當時。不過，或遲或早終歸會發生。所以，為了彌補和抵禦已經得到識別的信用風險，銀行應該計提專項呆賬準備金。如果這一制度能保證實現，銀行的經營就會處在穩固的基礎之上。
表6—2是一個呆賬準備金計提比例的材料，可供參考。
金融資產管理公司與“債轉股”
1998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決定借鑑國外經驗，組建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專門處理當時的四大國有獨資商業銀行長期累積下來的不良資產問題。相繼成立的信達、華融、長城和東方四家資產管理公司，分別接管這四家銀行剝離出來的不良資產。
金融資產管理公司由政府出資設立。為了有效地集中處理銀行不良資產，允許金融資產管理公司採用多種投資手段，並被賦予一些銀行所不具有的權力，如自主決定豁免貸款企業部分本息的權力等。
資產管理公司對從四家銀行剝離過來的不良債權的處理方法在不斷探索之中，目前採取的方法主要有：（1）債轉股；（2）將債權公開拍賣；（3）將債權直接出售給第三方。
其中，“債轉股”是重要的方法。所謂“債轉股”，就是將商業銀行對企業的債權轉換為資產管理公司對企業的股權。“債轉股”後，資產管理公司將通過對企業的持股或控股，派員參加企業董事會、監事會，參與企業的重大決策，改善公司的治理結構和經營狀況，實現股權的保值和增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