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卷第九十四 異僧八
華嚴和尚 唐休璟門僧 儀光禪師 玄 覽
法 將
華嚴和尚
華嚴和尚學於神秀。禪宗謂之北祖,常在洛都天宮寺,弟子三百餘人。每日堂食,和尚嚴整,瓶缽必須齊集。有弟子,夏臘道業,高出流輩,而性頗褊躁。時因臥疾,不隨眾赴會。一沙彌瓶缽未足,來詣此僧,頂禮雲:“欲上堂,無缽如何?暫借,明日當自置之。”僧不與曰:“吾缽已受持數十年,借汝必恐損之。”沙彌懇告曰:“上堂食頃而歸,豈便毀損?”至於再三,僧乃借之曰:“吾愛缽如命,必若有損,同殺我也。”沙彌得缽,捧持兢懼。食畢將歸,僧已催之。沙彌持缽下堂,不意磚破蹴倒,遂碎之。少頃,僧又催之。既懼,遂至僧所,作禮承過,且千百拜。僧大叫曰:“汝殺我也!”怒罵至甚,因之病亟,一夕而卒。
爾後經時,和尚於嵩山嶽寺與弟子百餘人,方講《華
華嚴和尚
華嚴和尚求學於神秀。禪宗稱神秀為北祖,他常住在洛陽天宮寺,有弟子三百餘人。每天在食堂吃飯時,和尚們總是非常嚴整,瓶與缽必須齊備。有個弟子,出家年數和道業高於同輩,而性情褊狹急躁。當時他因為臥病在床,所以不能隨大家到飯堂聚會。一個沙彌因瓶缽不全,來拜見此僧,施禮道:“我要上堂吃飯,沒有缽如何是好?只好向您暫借,明天我就去置辦。”此僧不借給他,說:“我的缽子已經用了幾十年了,借給你害怕打壞了。”沙彌懇求道:“上飯堂吃飯用不了多久就回來,怎麼能毀壞了?”這樣懇求了好幾遍,此僧便借給他說:“我愛缽如命,如若真的有所損壞,就跟殺了我一樣啊。”沙彌借到了缽子,戰戰兢兢地捧在手裡。吃完飯正要往回走,那個僧人已經在催促他了。沙彌拿著缽子走出飯堂,不料被磚絆倒,缽子便被摔碎了。不一會兒,僧人又催促他。他特別恐懼,便到僧人那裡,向他行禮承認罪過,而且千拜百拜。僧人大叫道:“你殺死我了!”接著大發雷霆地叫罵,因為這件事,他的病情極度惡化,過了一宿就死了。
此後過了一段時間,華嚴和尚在嵩山嶽寺給百餘弟子講《華
嚴經》,沙彌亦在聽會。忽聞寺外山谷,若風雨聲。和尚遂招此沙彌,令於己背後立。須臾,見一大蛇,長八九丈,大四五圍,直入寺來,怒目張口。左右皆欲奔走,和尚戒之不令動。蛇漸至講堂,升階睥睨,若有所求。和尚以錫杖止之,雲:“住!”蛇欲至坐,遂俯首閉目。和尚誡之,以錫杖扣其首曰:“既明所業,今當迴向三寶。”令諸僧為之齊聲唸佛,與受三歸五戒,此蛇宛轉而出。時亡僧弟子已有登會者,和尚召謂曰:“此蛇汝之師也。修行累年,合證果之位,為臨終之時,惜一缽破,怒此沙彌,遂作一蟒蛇。適此來者,欲殺此沙彌。更若殺之,當墮大地獄,無出期也。賴吾止之,與受禁戒,今當舍此身矣,汝往尋之。”弟子受命而出。蛇行所過,草木開靡,如車路焉。行四十五里,至深谷間,此蛇自以其首叩石而死矣。歸白和尚,曰:“此蛇今已受生,在裴郎中宅作女。亦甚聰慧,年十八當亡。即卻為男,然後出家修道。裴郎中即我門徒,汝可入城,為吾省問之。其女今已欲生,而甚艱難,汝可救之。”
時裴寬為兵部郎中,即和尚門人也。弟子受命入城,遙指裴家,遇裴請假在宅,遂令報雲:“華嚴和尚傳語。”郎中出見,神色甚憂。僧問其故,雲妻欲產,已六七日,燈燭相守,甚危困矣。僧曰:“我能救之。”遂令於堂門之外,淨設床蓆。僧入焚香擊磬,呼和尚者三,其夫人安然而產一女。後果年十八歲而卒。出《原化記》。
嚴經》,那個沙彌也在聽講。忽然聽到寺外山谷中傳來類似颳風下雨的聲音。和尚便召喚這個沙彌,讓他站到自己的背後。不一會兒,只見一條大蛇,八九丈長,四五圍粗,徑直進到寺裡,怒目張口。周圍的人都想逃奔,和尚告誡他們不許亂動。大蛇慢慢爬到講堂,爬上臺階後左右環顧,好像要尋找什麼。和尚用錫杖擋住它,說道:“住!”蛇正要爬到座位上去,這時便低下頭閉上眼睛。和尚訓誡它,用錫杖敲著它的頭說:“既然明白了自己的罪業,如今就該皈依三寶。”他讓眾僧為它齊聲唸佛,又給它受了三歸五戒,這條蛇便輾轉著出去了。當時那位亡僧的弟子也有前來聽講的,和尚招過來對他說:“這條蛇就是你師父。他修行多年,該當證果得道了,只因為臨終時痛惜一隻缽子壞了,就對這個沙彌大發怒氣,於是化成一條蟒蛇。剛才到這裡來,是想殺死這個沙彌。如果真把沙彌殺了,他就該墮入大地獄,永無出頭之日。幸虧我制止了他,給他受了禁戒,如今他能捨棄蟒蛇的身形了,你去尋找吧。”弟子接受命令出去了。蛇所走過的地方,草木都倒在一邊,趟開一條像車子走過的道路。行了四十五里,到了深谷間,這蛇自己用腦袋撞在石頭上死了。弟子回來告訴了和尚,和尚說:“這蛇現在已經投生,在裴郎中家做女兒。這個女兒也十分聰慧,但十八歲就會死去。又轉而投生為男子,然後出家修道。裴郎中是我的門徒,你可以進城去,替我探望他。他女兒現在就要出生了,但是難產,你可以救救她。”
當時裴寬為兵部郎中,是和尚的門生。弟子受命入城後,遠遠就看見了裴家,正趕上裴寬請假在家,弟子便讓人報告說:“華嚴和尚捎話來了。”郎中出門相見,神色非常憂慮。弟子問他什麼緣故,他說妻子臨產,已經六七天了,天天晚上點燈守著她,看樣子非常危險。弟子說:“我能救她。”於是令人在堂門之外,擺設潔淨的床蓆。弟子進去焚香擊磬,連呼三聲“和尚”,裴寬的夫人便安然生下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後來果然十八歲就死了。出自《原化記》。
唐休璟門僧
唐中宗時,唐公休璟為相。嘗有一僧,發言多中,好為厭勝之術。休璟甚敬之。一日,僧來謂休璟曰:“相國將有大禍,且不遠數月,然可以禳去。”休璟懼甚,即拜之。僧曰:“某無他術,但奉一計耳,願聽之。”休璟曰:“幸吾師教焉。”僧曰:“且天下郡守,非相國命之乎?”曰:“然。”僧曰:“相國當於卑冗官中,訪一孤寒家貧有才幹者,使為曹州刺史。其深感相國恩,而可以指蹤也。既得之,願以報某。”休璟且喜且謝,遂訪於親友。張君者,家甚貧,為京卑官。即日拜贊善大夫,又旬日,用為曹州刺史。
既而召僧謂曰:“已從師之計,得張某矣。然則可教乎?”僧曰:“張君赴郡之時,當令求二犬,高數尺而神俊者。”休璟唯之。已而張君荷唐公特達之恩,然莫喻其旨,及將赴郡,告辭於休璟,既而謝之曰:“某名跡幽昧,才識疏淺。相國拔此沉滯,牧守大郡,由擔石之儲,獲二千石之祿。自涸轍而泛東溟,出窮谷而陟層霄,德固厚矣。然而感恩之外,竊所憂惕者,未知相國之旨何哉?”休璟曰:“用君之才耳,非他也。然常聞貴郡多善犬,願得神俊非常者二焉。”張君曰:“謹奉教。”
既至郡,數日,乃悉召郡吏,告之曰:“吾受丞相唐公深恩,拔於不次,得守大郡。今唐公求二良犬,可致之乎?”有一吏前曰:“某家育一犬,質狀異常,願獻之。”張大喜,
唐休璟門僧
唐中宗在位時,唐休璟擔任宰相。他曾有個門僧,預言大多都能言中,擅長降服鬼魔的厭勝方術。休璟對他非常敬重。一天,僧人來對休璟說:“相國將要遭受大災禍,而且就在不遠的數月之內,然而可以驅除。”休璟非常恐慌,於是拜求他相救。僧人說:“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獻你一條計策而已,希望你能聽從。”休璟忙道:“請師父教誨。”僧人說:“如今天下的郡守,不都是相國任命的嗎?”休璟說:“是的。”僧人說:“相國應當在那些小官裡面,訪求一個無依無靠、家境貧寒又有才幹的人,讓他做曹州刺史。他一定深深感念相國的恩德,於是就可以指揮他辦事情。等你找到這個人後,請來告訴我。”休璟高興地表示感謝,於是遍訪各位親友。有個張君,家境十分貧寒,在京城充任小官吏。休璟當天就拜他為贊善大夫,又過了十天,便任命他為曹州刺史。
然後休璟召見門僧對他說:“我已遵從師父之計,找到張某了。您有什麼吩咐嗎?”門僧說:“張君到曹州赴任的時候,應當叫他找兩隻狗,要幾尺高而且矯健凶猛的。”休璟點頭應允。事後,張君感謝唐相國破格提拔之恩,卻又不明白他的用意,等到要去赴任的時候,便向休璟辭行,同時致謝道:“我名聲和身份低微,不為人知,才識又十分淺薄。相國把我從默默無聞中提拔起來,讓我為大郡之守,由一擔一石的微少之俸,到獲得二千石之祿。這是讓小魚從幹車溝遊進了東海,走出深谷而登上雲霄,相國的恩德實在太深厚了。然而感恩之外,我憂慮的是,不知相國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休璟說:“為了發揮你的才幹而已,別無他意。但常聽說貴郡有許多良犬,我想要兩隻神俊不同於平常的。”張君說:“一定遵囑照辦。”
張君到曹州後,過了幾天,便召集全郡的差吏,告訴他們說:“我蒙受唐丞相深厚的恩德,從不知名的位置提拔了上來,做了大郡的太守。現在唐公想找兩隻良犬,能找到嗎?”有個差吏上前道:“我家裡養了一隻狗,品貌異常,願意獻出來。”張君非常高興,
即獻焉。既至,其犬高數尺而肥,其臆廣尺餘,神俊異常,而又馴擾。張君曰:“相國所求者二也,如何?”吏白曰:“郡內唯有此,他皆常也。然郡南十里某村某民家,其亦有一焉。民極惜之,非君侯親往,不可取之。”張君即命駕,齎厚直而訪之,果得焉。其狀與吏所獻者無異,而神彩過之。張君甚喜,即召親吏,以二犬獻休璟。休璟大悅,且奇其狀,以為未常見。遂召僧視之,僧曰:“善育之,脫相君之禍者,二犬耳。”
後旬日,其僧又至,謂休璟曰:“事在今夕,願相君嚴為之備。”休璟即留僧宿。是夜,休璟坐於堂之前軒,命左右十餘人,執弧矢立於榻之隅。其僧與休璟共處一榻。至夜分,僧笑曰:“相君之禍免矣,可以就寢。”休璟大喜,且謝之,遂徹左右,與僧寢焉。迨曉,僧呼休璟曰:“可起矣!”休璟即起,謂僧曰:“禍誠免矣,然二犬安所用乎?”僧曰:“俱往觀焉。”乃與休璟偕尋其跡,至後園中,見一人仆地而卒矣,視其頸有血,蓋為物所噬者。又見二犬在大木下,仰視之,見一人袒而匿其上。休璟驚且詰曰:“汝為誰?”其人泣而指死者曰:“某與彼,俱賊也。昨夕偕來,且將致害相國。蓋遇此二犬,環而且吠,彼遂為噬而死。某懼,因匿身於此,伺其他去,將逃焉。迨曉終不去,今即甘死於是矣。”休璟即召左右,令縛之。曰:“此罪固當死,然非其心也,蓋受制於人耳。願釋之。”休璟命解縛,其賊拜泣而去。休璟謝其僧曰:“賴吾師,不然,死於二人之手。”
他便把狗獻出來了。狗被送到後,身高數尺而且肥壯,胸脯有一尺多寬,神俊非常,而且十分順服。張君說:“相國要的是兩隻,怎麼辦呢?”差吏告訴他說:“郡城裡面只有這一隻,其他的都是普通狗。但在郡城南十里某村某戶人家,也有這麼一隻。那家人特別愛惜那隻狗,不是君侯親自去,是要不來的。”張君立即命令備車,帶著很多財物去拜訪那戶人家,果然弄到了這隻狗。這隻狗的狀貌與差吏所獻的那隻沒有兩樣,而神采超過那隻。張君非常高興,立即召來親近差吏,把兩隻狗獻給了休璟。休璟高興極了,並且驚奇於這兩隻狗的狀貌,認為不是常見的品種。於是召來門僧觀看,門僧說:“要好好地養著它們,能夠解救相國災禍的,只有這兩隻狗。”
過了十天,門僧又來了,對休璟說:“事情就在今夜,請相國嚴加防範。”休璟便留下門僧住宿。這天夜裡,休璟坐在廳堂的前軒,命令十餘名手下,拿著弓箭,侍立在臥榻四角。門僧與休璟同處一榻。到了半夜,門僧笑著說:“相國的災禍已經免除了,可以上床睡覺了。”休璟大喜,並向門僧致謝,於是撤走了手下人,與門僧上床就寢。到天亮時,門僧喊休璟道:“可以起床了!”休璟立即起了床,對門僧說:“災禍確實免除了,但那兩隻狗有什麼用處呢?”門僧說:“我們一起看看去。”便與休璟一起去察看蹤跡。走到後園裡,見一個人倒在地上死了,細看他的脖子上有血,可能是被什麼東西咬的。又見那兩隻狗在大樹下,仰著頭往上看,只見一人裸露著身體躲在樹上。休璟驚奇地問道:“你是誰?”那人哭著指著地上的死人說:“我與他都是賊。昨天晚上一起到這裡來,想要殺害相國。碰上這兩隻狗,圍著我們直叫喚,結果他被咬死了。我害怕,所以躲到了這裡,本想等它們走了就逃跑。直到天亮它們也沒走,現在只好死在這裡了。”休璟立即喚來手下,把他綁了。門僧說:“這個人的罪過本來應當處死,但這並非出自他的本心,大概是受別人指使而乾的。希望放了他。”休璟命人解開了繩索,那個賊拜謝哭泣著走了。休璟向門僧道謝說:“幸虧師父相救,不然,我就死在這兩個人的手裡了。”
僧曰:“此蓋相國之福也,豈所能為哉?”
休璟有表弟盧軫,在荊門,有術士告之:“君將有災戾,當求一善禳厭者為,庶可矣。”軫素知其僧,因致書於休璟,請求之。僧即以書付休璟曰:“事在其中耳。”及書達荊州,而軫已卒。其家開視其書,徒見一幅之紙,並無有文字焉。休璟益奇之。後數年,其僧遁去,竟不知其所適。出《宣室記》。
儀光禪師
長安青龍寺儀光禪師,本唐室之族也。父瑯琊王,與越王起兵,伐天后,不克而死。天后誅其族無遺。惟禪師方在襁褓,乳母抱而逃之。其後數歲,天后聞瑯琊王有子在人間,購之愈急。乳母將至岐州界中,鬻女工以自給。時禪師年已八歲矣,聰慧出類,狀貌不凡。乳母恐以貌取而敗,大憂之。乃求錢為造衣服,又置錢二百於腰下,於桑野中,具告以其本末。泣而謂曰:“吾養汝已八年矣,亡命無所不至。今汝已長,而天后之敕訪不止,恐事洩之後,汝與吾俱死。今汝聰穎過人,可以自立,吾亦從此逝矣。”乳母因與流涕而訣,禪師亦號慟不自勝,方知其所出。
乳母既去,師莫知其所之。乃行至逆旅,與諸兒戲。有郡守夫人者,之夫任處,方息於逆旅,見禪師與諸兒戲,狀貌異於人,因憐之。召而謂曰:“郎家何在?而獨行在此耶?”師偽答曰:“莊臨於此,有時而戲。”夫人食之,又賜錢五百。
門僧說:“這全是相國的福分呀,哪裡是我能夠救得了的呢?”
休璟有個表弟叫盧軫,住在荊門,有位術士告訴他:“你將有災難,應當求一位擅長禳除災禍之術的人給你驅除,可能會有救的。”盧軫早就知道表哥家裡那個僧人,便給休璟寫信,請僧人幫忙。門僧便把一封信交給休璟說:“你所求的事,就在這裡面。”等這封信送到荊州時,盧軫已經死了。他家裡的人打開這封信看時,只見到一張白紙,紙上並沒有文字。休璟更加覺得門僧是位奇人。過了幾年,這位僧人隱遁而去,最終也不知他去了什麼地方。出自《宣室記》。
儀光禪師
長安青龍寺的儀光禪師,本是唐朝皇室的成員。其父瑯琊王,與越王起兵,討伐武則天,未能成功而死。武則天誅滅其全族,沒有遺漏一人。只有禪師當時正在襁褓之中,奶媽抱著他跑掉了。過了幾年,武則天聽說瑯琊王有個兒子還活在人間,懸賞捉拿,十分緊急。奶媽把他帶到岐州境內,靠紡織、刺繡等維持生活。當時禪師已經八歲了,聰慧出眾,相貌非凡。奶媽深恐他因為相貌特出而敗露,非常擔憂。便弄錢給他做了套新衣服,又在他腰下放了二百文錢,帶他到桑野中,把事情的本末都告訴了他。奶媽抽泣著對他說:“我已養活你八年了,為了逃命無所不至。如今你已長大,而天后捉拿你的敕令一直不停,我怕事情洩露之後,你與我都得死。如今你聰明過人,可以自立了,我從此也要隱藏起來了。”奶媽便與他流著眼淚告別了,禪師也號啕大哭悲痛不已,這才知道自己的出身。
奶媽離開後,禪師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他就走到一家客店,與很多小孩玩起來。有位郡守夫人,要到丈夫任職的地方去,正在這家客店休息,看到禪師與小孩們一起玩,相貌不同於常人,很喜歡他。把他召來對他說:“你家住在什麼地方?怎麼一個人到這裡來了?”禪師撒謊答道:“我們村莊離這裡很近,有時來這裡玩。”夫人給他東西吃,又送給他五百文錢。
師雖幼而有識,恐人取其錢,乃盡解衣,置之於腰下。時日已晚,乃尋小徑,將投村野。遇一老僧獨行,而呼師曰:“小子,汝今一身,家已破滅,將何所適?”禪師驚愕佇立,老僧又曰:“出家閒曠,且無憂畏,小子汝欲之乎?”師曰:“是所願也。”老僧因攜其手,至桑陰下,令禮十方諸佛已,因削其發。又解衣裝,出袈裟,令服之。大小稱其體,因教其披著之法。禪師既披法服,執持收掩,有如舊僧焉。老僧喜曰:“此習性使之然。”其僧將行,因指東北曰:“去此數裡有伽藍,汝直詣彼,謁寺主雲,我使爾為其弟子也。”言畢,老僧已亡矣。方知是聖像也。師如言趣寺,寺主駭其所以,因留之。向十年,禪師已洞曉經律,定於禪寂。
遇唐室中興,求瑯琊王后,師方謂寺僧言之,寺僧大駭。因出詣岐州李使君,師從父也,見之悲喜。因舍之於家,欲以狀聞,師固請不可。使君有女,年與禪師侔,見禪師悅之,願致款曲,師不許。月餘,會使君夫人出,女盛服多將使者來逼之。師固拒萬端,終不肯。師紿曰:“身不潔淨,沐浴待命。”女許諾,方令沐湯。師候女出,因之噤門。女還排戶,不果入。自牖窺之,師方持削髮刀,顧而言曰:“以有此根,故為欲逼,今既除此,何逼之為?”女懼,止之不可。遂斷其根,棄於地,而師亦氣絕。戶既閉,不可開,女惶惑不知所出。俄而府君夫人到,女言其情。使君令破戶,
禪師雖然年幼卻很有見識,害怕別人拿他的錢,便把衣服解開,都放在腰下了。當時天色已晚,他就沿著小路往前走,想找個村莊投宿。遇見一位老僧獨自趕路,老僧招呼禪師道:“孩子,你現在隻身一人,家已經破滅了,要到什麼地方去?”禪師吃驚地站住了,老僧又說:“出家為僧悠閒自在,又無所畏懼,小子你想出家嗎?”禪師說:“這正是我的心願。”老僧便拉著他的手,到了桑樹蔭下面,令他向十方諸佛行完了禮,便剃光了他的頭髮。老僧又解開自己的包袱,取出一領袈裟,讓他穿上。大小正好合體,於是又教給他披穿的方法。禪師披上法服後,執持收掩熟練自如,有如老僧人一般。老僧歡喜地說:“這是你的習性使你能夠這樣。”老僧要走,便指著東北方向說:“離此數裡有座寺院,你可直接到那裡去,謁見寺主,就說我讓你給他當弟子的。”說完,老僧已經不見了。這才知道老僧原來是佛聖的化形。禪師照他說的到了寺院,寺主聽了他的來歷十分驚訝,就收留了他。將近十年,禪師已通曉佛教經律,能夠靜心禪定。
遇上唐皇室中興,尋求瑯琊王的後代,禪師這才將自己的身世告訴了同寺的僧人,僧人們聽了大為震驚。禪師便出寺見岐州李使君,李使君是禪師的叔父,見到他又悲又喜。便讓他住在自己家裡,使君要把他的情況奏聞皇上,禪師堅決不同意。使君有個女兒,年齡與禪師相近,見到禪師後非常喜歡他,願意表白心意,禪師沒有答應。一個多月後,趕上使君夫人外出,女兒便盛裝打扮,帶著使者來逼迫禪師就範。禪師萬般推辭,女子始終不同意。禪師謊稱:“我身上不乾淨,沐浴完了再從命。”女子答應了,這才讓他去沐浴。禪師等女兒出去之後,便在屋裡把門閂上了。女子回來推門,進不去。從窗戶上窺視他,禪師正拿著削髮刀,回頭對她說:“因為有此陽具,所以招來慾火相逼,如今除掉它,還有什麼逼我的?”使君女兒十分害怕,又制止不了他。禪師於是砍斷陽具,扔到地上,而禪師也昏厥過去了。門關得緊緊的,打不開,使君女兒惶惑不知所措。一會兒,使君夫人回來了,女兒講述了詳情。使君命人破門而入,
師已復甦。命良醫至,以火燒地既赤,苦酒沃之,坐師於燃地,傅以膏,數月疾愈。
使君奏禪師是瑯琊王子。有敕,命驛置至京,引見慰問,賞賜優給,復以為王。禪師曰:“父母非命,鄙身殘毀,今還俗為王,不願也。”中宗降敕,令禪師廣領徒眾,尋山置蘭若,恣聽之。禪師性好終南山,因居於興法寺。又於諸谷口,造禪庵蘭若凡數處,或入山數十里。從者僧俗常數千人,迎候瞻侍,甚於卿相。
禪師既證道果,常先言將來事,是以人益歸之。開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無疾而終。先告弟子以修身護戒之事,言甚切至。因臥,頭指北方,足指南方,以手承頭,右脅在下,遂亡。遺命葬於少陵原之南面,鑿原為室而封之。柩將發,異香芬馥,狀貌一如生焉。車出城門,忽有白鶴數百,鳴舞於空中,五色彩雲,徘徊覆車,而行數十里。所封之處,遂建天寶寺,弟子輩留而守之。出《紀聞》。
玄 覽
唐大曆末,禪師玄覽住荊州陟屺寺。道高有風韻,人不可得而親。張璪常畫古鬆於齋壁,符載贊之,衛象詩之,亦一時三絕也,悉加堊焉。人問其故,曰:“無事疥吾壁也。”僧那即其甥,為寺之患,發瓦探 ,壞牆薰鼠,
禪師已經甦醒過來。使君命人請來良醫,用火把地燒紅了,澆上苦酒,讓禪師坐在燃燒過的地上,然後給他敷上藥膏,幾個月之後痊癒了。
使君便奏稟皇上禪師是瑯琊王的兒子。皇上下令,將禪師通過驛站送到京都,引見慰問,賞賜優厚,又想讓他當王。禪師說:“父母死於非命,自己的身體已經殘毀,如今還俗為王,不合自己的心願。”中宗皇帝於是降旨,讓禪師廣收門徒,選擇山林建造寺廟,所有這些都聽從禪師的意願。禪師生性喜愛終南山,於是住進了興法寺。又在諸谷口,建造許多禪房佛寺,有的則建造在深山中數十里處。跟從禪師的僧人與俗眾常常多達幾千人,其迎候供養之盛況,超過公卿宰相。
禪師既已證果得道,常常預言未來的事情,因此人們更樂於歸順他。開元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禪師無疾而終。死前他告誡弟子們關於修身與持戒的事宜,言辭十分懇切。說完之後便躺倒了,頭向北方,腳向南方,以手託著腦袋,右肋朝下,躺好之後就死了。他留下遺囑,希望安葬在少陵原的南面,要在少陵原上挖墓穴,將遺體埋葬在裡面。送葬的那天,靈柩要出發時,他的遺體散發出濃郁的異香,形貌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靈車出城門後,忽然有幾百只白鶴,在空中起舞悲鳴,五顏六色的彩雲,飄來飄去遮蓋著靈車,這樣走了幾十裡。就在埋葬禪師遺體的墓地處,建造了一座天寶寺,弟子們住在那裡守護著他。出自《紀聞》。
玄 覽
唐朝大曆末年,禪師玄覽住在荊州陟屺寺。他道行高深又有風韻,人們很難跟他親近。張璪曾經在寺中齋堂牆壁上畫了一棵古鬆,符載撰寫了贊文,衛象題詩,這三樣東西也算是當時的三絕,玄覽卻用白灰統統塗掉了。別人問他是什麼緣故,他說:“他們這是閒著沒事使我牆上生疥瘡。”僧那是他的外甥,是寺廟的一個禍患,不是揭開房瓦掏家雀,就是刨牆挖洞薰老鼠,
覽未常責之。有弟子義詮,布衣一食,覽亦不稱之。或有怪之,乃題詩於竹上曰:“欲知吾道廓,不與物情違。大海從魚躍,長空任鳥飛。”忽一夕,有一梵僧排戶而進曰:“和尚速作道場。”覽言:“有為之事,吾未常作。”僧熟視而出,反手闔戶,門扃如舊。覽笑謂左右曰:“吾將歸矣。”遂遽浴訖,隱几而化。出《酉陽雜俎》。
法 將
長安有講《涅槃經》僧曰法將,聰明多識,聲名籍甚。所在日講,僧徒歸之如市。法將僧到襄陽。襄陽有客僧,不持僧法,飲酒食肉,體貌至肥,所與交,不擇人。僧徒鄙之。見法將至,眾僧迎而重之,居處精華,盡心接待。客僧忽持斗酒及一蒸㹠來造法將。法將方與道俗正開義理,共志心聽之。客僧徑持酒殽,謂法將曰:“講說勞苦,且止說經,與我共此酒肉。”法將驚懼,但為推讓。客僧因坐戶下,以手擘㹠裹而餐之,舉酒滿引而飲之。斯須,酒肉皆盡,因登其床且寢。既夕,講經僧方誦《涅槃經》,醉僧起曰:“善哉妙誦!然我亦嘗誦之。”因取少草,布西牆下,露坐草中,因講《涅槃經》,言詞明白,落落可聽。講僧因輟誦聽之,每至義理深微,常不能解處,聞醉僧誦過經,心自開解。比天方曙,遂終《涅槃經》四十卷。法將生平所疑,一朝散釋都盡。法將方慶希有,布座禮之,比及舉頭,醉僧已滅。諸處尋訪,不知所之。出《紀聞》。
玄覽卻從不責備他。有個弟子叫義詮,身穿布衣,一天只吃一頓飯,玄覽也從不稱讚他。有人對此感到奇怪,他便在竹竿上題詩道:“欲知吾道廓,不與物情違。大海從魚躍,長空任鳥飛。”忽然一天晚上,有個外國來的僧人推門進屋道:“和尚速速去做道場。”玄覽說:“凡屬刻意而為的事情,我是從來不做的。”那僧人仔細打量他一番就出去了,反手關上了房門,門閂就跟原來插的一樣。玄覽笑著對身邊的人說:“我要回去了。”於是急忙洗浴完畢,倚靠著几案死了。出自《酉陽雜俎》。
法 將
長安有個講《涅槃經》的僧人叫法將,聰明多識,名聲很大。所到之處每天講經,僧徒們紛紛前來聽講,就像趕集那樣人多。法將到了襄陽。襄陽有個遊方僧人,不守佛教戒規,喝酒吃肉,身體很肥胖,與人交往,也不選擇對象。僧徒們都很鄙視他。法將到來時,眾僧隆重歡迎,安排給他最好的住處,熱誠地接待他。一天,遊方僧人拿著一斗酒與一隻蒸熟的小豬,突然來造訪法將。法將正在給僧俗教徒講解佛教義理,大家在專心致志地聽講。遊方僧人徑直舉著酒肉,對法將說:“講說太勞累了,暫且停止講經,與我一起飲酒吃肉。”法將又驚又怕,一個勁兒地往外推。遊方僧人便坐在門下,用手撕蒸豬肉卷著吃起來,舉起斟滿的酒杯就喝。一會兒,酒與肉都吃喝完了,然後爬上他的床就睡著了。晚上,法將正在念誦《涅槃經》,喝醉的遊方僧人起來說:“善哉善哉,實在是美妙的唸誦!然而當年我也曾這麼唸誦過。”他便取過一些乾草,鋪在西面牆根下,露天坐在乾草上,便講說起《涅槃經》來,言詞流暢明白,聽得清清楚楚。法將便停止唸誦用心聽他講說,每到義理深奧微妙處,自己過去不能理解的地方,聽了醉僧的講說後,心中頓然領悟。等到天剛亮時,已講誦完了《涅槃經》四十卷。法將平時感到疑惑的地方,一下子都解釋清楚了。法將正要讚歎他稀世少有的本領,讓座行禮,等他抬起頭時,醉僧已經無影無蹤了。他四處尋訪,不知到底去哪裡了。出自《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