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卷第八十九 異僧三
釋道安 鳩摩羅什 法 朗 李恆沙門
釋道安
釋道安姓魏氏,常山扶柳人也。家世為儒,早失覆蔭,為外兄孔氏所養。年七歲,讀書再覽能誦,鄉鄰嗟異。至年十二出家,神性聰敏,而形貌甚陋,不為師之所重。數歲之後,方啟師求經,與《辯意經》一卷,可五千言。安齎經入田,因休息就覽。暮歸,以經還師,更求餘者。師曰:“昨經未讀,今復求耶?”答曰:“即以闇誦。”師雖異之,而未言也,復與《成具光明經》一卷,不減一萬言。齎之如初,暮復還師。師執覆之,不差一字。師大驚嗟,敬而異之。
後為受具戒,恣其遊學。至鄴,遇佛圖澄,因事澄為師。及石氏將亂,與弟子惠遠等四百餘人渡河南遊,夜行值雷雨,乘電光而進。前行得人家,見門裡有一馬樁,樁之間懸一馬兜,可容一斛。安使呼林百升,百升謂是神人,
釋道安
釋道安本姓魏,常山扶柳人。家裡世代都是讀書人,早年父母雙亡,由表兄孔氏撫養。七歲時,讀書讀兩遍就能背誦,鄉鄰感嘆他與眾不同。到十二歲剃度出家,天性聰敏,但因形貌醜陋,不被師父重視。幾年之後,才開始給老師要經書學習,師父給他一卷《辯意經》,約五千字。道安帶上經書下地幹活,休息的時候就看經書。晚上收工回來,把經書還給師父,再借別的經書看。師父說:“昨天給你的經書還沒讀完,今天怎麼又要別的呢?”道安回答道:“昨天那經書已能默誦了。”師父雖然對此感到驚異,但也沒說什麼,又給他一卷《成具光明經》,不少於一萬字。他拿過來,還像當初一樣,晚上收工回來又還給師父。師父把經書蓋上讓他背誦,結果一字不差。師父大為驚訝,敬重他的才華,認為他是個不同尋常的人。
後來為他受具足戒,允許他可以任意出外遊學。道安到了鄴都,遇見佛圖澄,便拜佛圖澄為師。等到石氏政權要發生內亂,道安與弟子惠遠等四百多人渡過黃河南下,一天晚上趕路時遇到雷雨,他們藉著閃電的光亮行進。往前走看到一戶人家,只見大門裡面有個拴馬樁,兩樁之間掛著個馬兜,能盛一斛(一百升為一斛)東西。道安讓人呼喚林百升,林百升認為道安是個神人,
厚相賞接。既而弟子問:“何以知其姓字?”安曰:“兩木為林,兜容百升也。”
既達襄陽,復宣佛法。時襄陽習鑿齒鋒辯天逸,籠罩當時。其先藉安高名,及聞安至止,即往修造。既坐,稱言:“四海習鑿齒。”安曰:“彌天釋道安。”時人以為名答。時苻堅素聞安名,每雲:“襄陽有釋道安,是神器,方欲致之,以輔朕躬。”後遣苻平南攻襄陽,安與朱序俱獲于堅。堅謂僕射權翼曰:“朕以十萬之師取襄陽,唯得一人半。”翼曰:“誰耶?”堅曰:“安公一人,習鑿齒半人也。”既至,住長安五重寺。
初,堅承石氏之亂,至是戶民殷富,四方略定。唯建業一隅,未能克伏。每與侍臣談語,未嘗不欲平一江左。堅弟平陽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紹等並切諫,終不能回。眾以安為堅所信敬,乃共請曰:“主上將有事東南,公何能不為蒼生致一言耶?”會堅出東苑,命安外輦同載。僕射權翼諫曰:“臣聞天子法駕,侍中陪乘。道安毀形,寧可參廁?”堅勃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以天下不易,輿輦之榮,未稱其德。”即敕僕射扶安登輦。俄爾顧謂安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整六師而巡狩,陟會稽以觀滄海,不亦樂乎?”安對曰:“陛下應天御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宜棲神無為,與堯、舜比隆。今欲以百萬之師,求厥田下之土,且東南一隅,地卑氣厲,禹遊而止,舜狩而殂,秦王適而不歸。
用厚禮接待了他們。不久弟子問:“怎麼知道主人的姓名?”道安說:“二木為林,那個馬兜可以盛下‘百升’的東西。”
到達襄陽後,道安又在那裡宣講佛法。當時襄陽有個習鑿齒,辯鋒天然超絕,名噪一時。他原先是藉助道安使自己出了名,等聽說道安到了襄陽,便去拜訪他。落座之後,習鑿齒自己介紹說:“四海習鑿齒。”意思是自己名揚四海之間。道安則說:“彌天釋道安。”意思是普天之下無人不知釋道安的名字。時人認為這是巧妙的對答。當時苻堅久聞釋道安的大名,常跟人說:“襄陽有個釋道安,是神才,正想把他招來,讓他輔佐我。”後來他派苻平南下攻打襄陽,道安與朱序都被抓獲送給了苻堅。苻堅對僕射權翼說:“我以十萬大軍攻取襄陽,只為得到一個半人。”權翼問道:“是誰?”苻堅說:“道安是一個人,習鑿齒是半個人。”道安到了後,住在長安五重寺。
起初,苻堅繼承的是石氏遺留下來的混亂江山,到現在已經民眾富足,四方平定。唯獨建業一地,未能攻克。他每與大臣們談論,未嘗不想平定江東一帶。苻堅的弟弟平陽公苻融與朝廷大臣石越、原紹等,一起竭力勸阻他,但一直不能改變他的主意。大家認為道安是苻堅所信服和敬重的人,便一起請求道:“主上要向東南出兵,您怎麼能不為了天下蒼生勸諫他一句呢?”恰好苻堅出遊東苑,讓道安和自己同坐一輛車。僕射權翼勸諫道:“我聽說天子的車駕,只能由侍中陪乘。道安剃度毀形,哪能坐在您旁邊?”苻堅勃然變色道:“道安公的道德令人尊重,我用天下都換不過他,讓他與我同車的榮譽,也不能與他的道德相稱。”就敕令僕射扶著道安上車。一會兒苻堅回頭對道安說:“我將要與你南遊吳越,統領六軍南下巡視,登上會稽山以觀滄海,不也是件很愜意的事嗎?”道安回答說:“陛下順應天命而管理天下,擁有八州之多的富庶疆土,居於中原而統治四方,應當凝神專一而休養生息,與堯、舜一樣德垂千古。現在想以百萬之師,爭奪那塊田地,況且那東南一帶,地勢低下氣候惡劣,當年禹帝巡遊到那裡就停止不前,舜帝巡狩死在那裡,秦王到了那裡也沒有回來。
以貧道觀之,非愚心所同也。平陽公懿戚,石越重臣,謂並不可,猶尚見距。貧道輕淺,言必不允。既荷厚遇,故盡丹誠耳。”堅曰:“非為地不廣,民不足治也,將簡天心,明大運所在耳。順時巡狩,亦著前典。若如師言,則先帝王無省方之文乎?”安曰:“若鑾駕必動,可先幸洛陽,抗威蓄銳,傳檄江南,如其不伏,伐之未晚。”堅不從,遣平陽公融等精銳二十五萬為前鋒,堅躬率步騎六十萬,至須城。晉遣徵虜將軍謝石、徐州刺史謝玄距之。堅前軍大潰於八公山,晉軍遂北三十餘里,堅單騎而遁,如所諫焉。
安注諸經,恐不合理,乃誓曰:“若所說不甚遠理,願見瑞相。”乃夢見道人,頭白眉長,語安雲:“君所注經,殊合道理。我不得入泥洹,住在西域,當相助通,可時時設食。”後《十誦律》至,遠公乃知和尚所夢賓頭盧也。
後至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有異僧,形甚庸陋,來寺寄宿。寺房既窄,處之講堂。時維那值殿,夜見此僧從窗而出入,遽以白安。安驚起禮訊,問其來意,答雲:“特相為來。”安曰:“自惟罪深,詎可度脫?”答雲:“甚可以度耳。”安請問來生所生之處,彼乃以手虛撥天之西北,即見雲開,備睹兜率妙勝之報。安至其年二月八日忽告眾曰:“吾當去矣。”是日齋畢,無疾而卒,葬城內五級寺中,是歲晉太元元年也。出《高僧傳》。
以貧道之見,不同意出兵吳越。平陽公是至親,石越是重臣,他們一致說不可以,尚且被拒絕。貧道如此輕淺,我的話一定不能應允。但既然承蒙陛下厚遇,所以理當竭盡赤誠而已。”苻堅說:“不是因為地盤不大,人口不多,不值得治理,為的是承受天意,彰明天運無處不在罷了。朕應天時而巡狩四方,也符合前人的法則。如果像大師所說的那樣,那麼先前的帝王豈不是沒有視察四方的舉動和文字記載了嗎?”道安說:“如果鑾駕一定要出巡,可以先到洛陽,在那裡抗禦強敵的威脅,積蓄自己的力量,向江南下一道征討的文書,如果他們不順服,興兵討伐也不算晚。”苻堅沒有聽從,便派遣平陽公苻融等精銳部隊二十五萬為前鋒,苻堅親自率步騎六十萬,揮師南下到了須城。東晉派遣徵虜將軍謝石、徐州刺史謝玄統兵迎戰。苻堅的前鋒部隊大敗於八公山,晉軍便向北推進了三十餘里,苻堅單人獨騎落荒而逃,正像道安勸諫他說的那樣。
道安註解了許多佛經,唯恐自己的註解不合於教義,便發誓說:“如果我所說的與佛理相差不大,祈願佛祖顯現吉祥之相。”於是夢見一位道人,滿頭白髮,眉毛很長,告訴道安:“你註解的經書,非常符合佛理。我不能入涅槃,住在西域,會幫助你通達佛經的,你可時時擺設供食。”後來《十誦律》傳到中土,慧遠法師才知道道安夢到的是賓頭盧。
後來到了前秦建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忽然有個異僧,形貌很平庸醜陋,來到寺廟寄宿。因為寺房狹窄,便把他安置在講經堂上。當時維那值班守殿,夜裡看見此僧從窗口出入,趕快報告了道安。道安慌忙起床,按照禮節去詢問致意,問及他的來意時,答道:“特意為你而來。”道安說:“自覺罪孽深重,怎麼可以度脫?”答道:“完全可以超度了。”道安請問來生會生在什麼地方,他便用手在空中撥了撥天的西北方向,頓時看見那邊雲霧散開,完完整整地看見兜率妙勝之境。道安於這年二月八日突然告訴大家說:“我要離開了!”這一天用齋過後,他無疾而終,安葬在城內五級寺中,這一年是晉太元元年。出自《高僧傳》。
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此雲童壽,天竺人也。善經律論,化行於西域。及東遊龜茲,龜茲王為造金獅子座一處之。
時苻堅僭號關中,有外國前部王及龜茲王弟並來朝堅。堅引見,二王說堅雲:“西域多產珍奇,請兵往定,以求內附。”至堅建元十三年正月,太史奏雲:“有星見外國分野,當有大德智人入輔中國。”堅曰:“朕聞西戎有鳩摩羅什,襄陽有沙門道安,將非此耶?”即遣使求之。至十七年二月,鄯善上前部王等又說堅,請兵西伐。十八年九月,堅遣驍將呂光、凌江將軍姜飛將前部王及車師王等率兵七萬西伐龜茲。臨發,堅餞光於建章,謂光曰:“夫帝王應天而治,以子愛蒼生為本,豈貪其地而伐之?正以懷遠之人故也。朕聞西域有鳩摩羅什,深解法相,善閒陰陽,為後學之宗,朕甚思之。賢哲者,國之大寶,若克龜茲,即馳驛送什。”光軍未至,什謂龜茲王白純曰:“國運衰矣,尚有勁敵從東方來,宜恭承之,勿抗其鋒。”純不從而戰,光遂破龜茲,殺純,立純弟震為主。
光既獲什,未測其智量,見年齒尚少,及以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什拒而不受,辭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因辭?”乃飲以醇酒,同閉密室。什被逼既至,遂虧其節。或令騎牛及乘惡馬,欲使墮落。什常懷忍辱,曾無異色,光慚愧而已。光還中路,置軍于山下,將士已休。什曰:“不可在此,必見狼狽,宜徙軍隴上。”
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意譯為童壽,天竺人。通曉經、律、論三藏佛典,遊化於西域。等東遊龜茲時,龜茲王為他建造了一金獅子寶座安置他。
當時苻堅統治關中,有外國前部王和龜茲王弟一起來朝見苻堅。苻堅召見他們,二王勸說苻堅道:“西域多出產珍奇之物,請出兵征伐,讓其歸附。”到苻堅建元十三年正月,太史上奏道:“有一個星座在外國邊界出現,要有大德賢能的人物前來輔助中國。”苻堅說:“朕聽說西域有個鳩摩羅什,襄陽有個沙門道安,莫不就是他們嗎?”立即派使者去求。到了建元十七年二月,鄯善國原先那個前部王等人又來遊說苻堅,請他出兵西伐。十八年九月,苻堅派遣猛將呂光、凌江將軍姜飛,由前部王與車師王等陪同,領兵七萬西征龜茲。出發前,苻堅在建章宮為呂光餞行,對呂光說:“帝王順應天命而治,以慈愛蒼生為根本,豈能為了貪佔土地而攻伐他們?正是因為懷念遠方得道高人的緣故。朕聽說西域有個人叫鳩摩羅什,精通佛家教義,擅長嫻熟於陰陽之學,是後學者的宗師,朕非常想見到他。賢哲之人,是國家的珍寶,如果攻克了龜茲,要立即把鳩摩羅什送回來。”呂光的軍隊還沒到達龜茲時,鳩摩羅什就對龜茲國王白純說:“國家的氣運已經衰微了,又有強敵從東方打來,應當恭順地服從他們,不要與他們正面交鋒。”白純不聽他的勸告,出兵應戰,呂光於是攻破龜茲,殺死白純,立他的弟弟白震為龜茲國王。
呂光得到鳩摩羅什後,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才智,見他年紀尚輕,把他當成常人戲弄他,強迫他娶龜茲王的女兒為妻。鳩摩羅什拒不接受,向呂光苦苦哀求。呂光說:“道士的操行,不會超過你父親,為什麼要拒絕?”呂光給他喝了醇酒,把他與龜茲王之女關到一間密室。鳩摩羅什被逼著同房之後,便損失了操守。呂光有時讓他騎牛或乘劣馬,想讓他摔下來出醜。鳩摩羅什常常忍受這些屈辱,竟然毫無怨怒之色,呂光只好慚愧作罷。呂光在返回關中的途中,把軍隊安置在山下,將士們已經休息了。鳩摩羅什說:“不可在此,在這裡一定會有狼狽的事,應該把軍隊轉移到山坡上。”
光不納。至夜,果有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數丈,死者數千。光始密而異之。什謂光曰:“此凶亡之地,不宜淹留,推遷揆數,應速言歸,中路必有福土可居。”光從之。至涼州,聞苻堅已為姚萇所害,光三軍縞素,大臨城南。於是竊號關外,年稱太安。
太安二年正月,姑臧大風。什曰:“不祥之風,當有奸叛,然不勞自定也。”俄爾樑謙、彭晃相系而反,尋亦殄滅。至光龍飛二年,張掖臨鬆盧水胡沮渠男成及從弟蒙遜反,推建康太守段業為主。遣庶子秦州刺史太原公纂,率眾五萬討之。時論謂業等烏合,纂有威聲,勢必全克。光以訪什,什曰:“觀察此行,未見其利。”既而纂敗績於合黎。俄有郭黁作亂,纂委大軍輕還,為黁所敗,僅以身免。光中書監張資,文翰溫雅,光甚器之。資病,光博營救療。有外國道人羅叉,雲能差資疾,光喜,給賜甚重。什知叉誑詐,告資曰:“叉不能為,徒煩費耳。冥運雖隱,可以事試也。”乃以五色絲作繩,結之,燒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還成繩者,病不可愈。須臾,灰聚浮出,復繩本形。既叉治無效,少日資亡。頃之,光又卒,子紹襲位。數日,光庶子纂殺紹自立,稱元咸寧。
咸寧二年,豬生子,一身三頭,龍出東箱井中,到殿前蟠臥,比旦失之。纂以為美瑞,號大殿為龍翔殿。俄而有
呂光沒有采納他的意見。到了夜間,果然下起了大雨,山洪暴發,水漲數丈,淹死了幾千人。由此,呂光才暗中發現他是個不尋常的人。鳩摩羅什對呂光說:“這是個凶險的地方,不宜久留,推算時運和定數,應該趕緊往回走,去關中的路上一定有好地方可以住下。”呂光聽從了他的話。到了涼州,聽說苻堅已被姚萇殺害,呂光三軍都穿上了孝服,兵臨城南。呂光於是佔領關外,自立為涼王,年號稱太安。
太安二年正月,姑臧颳起了狂風。鳩摩羅什說:“這是不祥之風,會有奸賊叛亂,然而不用出兵叛敵就會自動平息的。”不久樑謙與彭晃接連謀反,很快就被撲滅了。到了呂光龍飛二年,張掖臨鬆盧水的胡人沮渠男成及其堂弟蒙遜反叛,推舉建康太守段業為國主。呂光派遣庶子秦州刺史太原公呂纂,率兵五萬前去討伐。當時的輿論認為段業的人馬乃是烏合之眾,呂纂又素有聲威,按形勢一定獲全勝。呂光因此事去問鳩摩羅什,鳩摩羅什說:“我看這次行動,不會勝利。”不久呂纂敗於合黎。很快又有郭黁作亂,呂纂輕率地讓大軍往回行進,又被郭黁打敗,只有他一人逃了回來。呂光的中書監張資,文才很好,溫文爾雅,呂光十分器重他。張資病了,呂光不惜代價多方治療。有個外國道人羅叉,說能治好張資的病,呂光非常高興,送給他很多東西。鳩摩羅什知道羅叉撒謊騙人,告訴張資說:“羅叉根本不能治你的病,白白浪費錢財而已。人的命運雖然幽隱難測,但可用一件事來試試你的病能不能治好。”他用五色絲線搓成繩,打成結,燒成灰末投到水裡,說如果灰末從水裡浮出來還原成繩子,病就不能治癒。不一會兒,只見灰末聚攏在一起浮出水面,又變成了繩的原形。後來,羅叉治療果然無效,沒過幾天張資就死了。不久,呂光又死了,他的兒子呂紹承襲其位。過了幾天,呂光的庶子呂纂殺死呂紹,自立為王,年號為咸寧。
咸寧二年,有口豬生了崽,一個身子上長了三個腦袋,一條龍從東箱井中飛出,飛到宮殿前面盤曲地臥在那裡,第二天早上又不見了。呂纂認為這是吉祥之兆,命名大殿為龍翔殿。沒過多久,又有
黑龍升於當陽九宮門,纂改為龍興門。什奏曰:“此日潛龍出遊,豕妖來異。龍者陰類,出入有時,而今屢見,則為災眚。必有下人謀上之變,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纂不納,與什博戲,殺棋曰:“斫胡奴頭。”什曰:“不能斫胡奴頭,胡奴將斫人頭。”此言有旨,而纂終不悟也。光弟保,有子名超,超小字胡奴。後果殺纂斬首,立其兄隆為主,時人方驗什之言也。
什住涼積年,呂光父子既不弘道教,故蘊其深解,無所宣化。苻堅已亡,竟不相見。及姚萇僭有關中,亦挹其高名,虛心要請。呂以什智計多解,恐為姚謀,不許東入。及萇卒,子興襲位,復遣敦請。興弘始三年三月,有樹連理,生於廟庭逍遙園,蔥變為茝,以為美瑞,謂智人應入。至五月,興遣隴西公碩德西伐呂隆,隆軍大破。至九月,隆上表歸降,方得迎什入關,以其年十二月二十日至於長安。興待以國師之禮,甚見優寵。
自大法東被,始於漢明,涉歷魏晉,經論漸多,而支竺所出,多滯文格義。興少崇三寶,銳志講集,什既至止,仍請入西明閣及逍遙園譯出眾經。什既率多諳誦,無不究盡,轉能漢言,音譯流便。既覽舊經,義多紕僻,皆由先度失旨,不與梵本相應。於是興使沙門僧䂮、僧遷、法欽、道流、道恆、道標、僧叡、僧肇等八百餘人,諮受什旨,更令出《大品》。
一條黑龍飛到當陽九宮門上,呂纂改名為龍興門。鳩摩羅什上奏道:“這幾天潛藏著的龍飛了出來,豬妖也生下來奇異之物。龍屬於陰類,出入有一定的時間,如今卻連續出現,說明要有災禍降臨。肯定有人謀劃犯上作亂,應當剋制自己,修養仁德,以迴應上天的警戒。”呂纂沒有采納他的建議,他與鳩摩羅什下棋,拿棋開玩笑說:“我要砍掉胡奴的頭。”鳩摩羅什說:“不能砍掉胡奴的頭,胡奴反要砍掉別人的頭。”這句話是有所指的,而呂纂始終不領悟。呂光的弟弟呂保,有個兒子叫呂超,小名叫胡奴。胡奴後來果然殺死呂纂砍下了他的頭,立他的哥哥呂隆為涼王,這時人們才驗證了鳩摩羅什所說的那句話。
鳩摩羅什在涼地住了很多年,因為呂光父子不弘揚佛教,他只能藏起自己對佛理的深刻見解,沒有機會進行宣化。苻堅已經死了,一直沒有見到他。等姚萇在關中稱帝之後,也仰慕鳩摩羅什的高名,曾經虛心邀請。呂光父子因為鳩摩羅什足智多能,怕他為姚萇出謀劃策,不放他東行。到了姚萇逝世,其子姚興繼位,又派人多次邀請。姚興弘始三年三月,廟庭的逍遙園長了一棵連理樹,蔥變為茝,人們都認為這是吉祥之兆,要有才智之人應召入關。到了五月,姚興派遣隴西公碩德西征討伐呂隆,呂隆的軍隊被打敗。到了九月,呂隆上表歸降,姚興才能夠迎接鳩摩羅什入關,於當年十二月二十日來到長安。姚興以國師之禮待他,羅什備受尊寵。
自從佛教東傳以來,從漢明帝開始,歷經魏晉,流傳在中國的經論日漸增多,而支竺諸公所譯出的佛經,大都艱澀難懂。姚興年輕時就崇信佛法三寶,有志於收羅通曉經典的人進行講解,鳩摩羅什來到長安後,便請他到西明閣與逍遙園翻譯各種經書。羅什過去熟讀諸多經書,沒有不精通的,後漸漸掌握了漢語,翻譯起來流暢便利。他翻閱舊譯本時,發現文義有許多錯誤之處,都是由於當時譯者理解上的偏差,與梵文原著不相符合。姚興於是讓佛教徒僧䂮、僧遷、法欽、道流、道恆、道標、僧叡、僧肇等八百餘人,都來請教接受羅什的見解,又讓他們重新譯出《大品經》。
什持梵本,興執舊經,以相讎校。其新文異舊者,義皆圓通,眾心愜伏,莫不欣贊。
什為人神情鑑徹,傲岸出群,應機領會,鮮有其匹。且篤性仁厚,泛愛為心,虛己善誘,終日無倦。姚興常謂什曰:“大師聰明超悟,天下莫二。若一旦後世,何可使法種無嗣?”遂以妓女十人,逼令受之。自爾已來,不住僧坊,別立廨舍,供給豐盈。每至講說,常先自說譬,譬如臭泥中生蓮華,但採蓮華,勿取臭泥也。
什初在龜茲,從卑摩羅叉律師受律。卑摩後入關中,什聞至欣然,師敬盡禮。卑摩未知被逼之事,因問什曰:“汝於漢地,大有重緣,受法弟子,可有幾人?”什答雲:“漢境經律未備,新經及諸論等,多是什所傳出。三千徒眾,皆從什受法。但什累業障深,故不受師敬耳。”又杯渡比丘在彭城,聞什在長安,乃嘆曰:“吾與此子戲,別三百餘年,杳然未期。遲有遇於來生耳。”
什未終少日,覺四大不愈,乃口出三番神咒,令外國弟子誦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轉覺危殆,於是力疾。與眾僧告別曰:“因法相遇,殊未盡心。方復後世,惻愴何言!自以闇昧,謬充傳譚。凡所出經論三百餘卷,唯《十誦》一部,未及刪繁。存其本旨,必無差失。願凡所宣譚,傳流後世,鹹共弘通。今於眾前,發誠實誓: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焦爛。”
以偽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於長安,是歲晉義熙五年也。即於逍遙園依外國法以火焚屍,薪滅形碎,唯舌不灰耳。出《高僧傳》。
鳩摩羅什手持梵文原著,姚興拿著舊譯的經書,互相校訂。新的譯文與舊譯不同之處,意義都更圓滿通達,眾人稱心佩服,莫不讚賞。
鳩摩羅什為人神情開朗,傲岸出群,對於佛理能夠應機領會,很少有人比得上。而且他宅心仁厚,心存博愛,虛懷若谷,循循善誘,終日不倦。姚興曾跟鳩摩羅什說:“大師聰明穎悟,天下第一。一旦百年之後,怎能使法種後繼無人?”便給他妓女十人,強令他接受。從那之後,鳩摩羅什不再住僧舍,另外有了宅院,日常供給十分豐盈。每到講說佛經教義的時候,常常拿自己做譬喻,譬如臭泥中生蓮花,只是採蓮花之高潔,不取臭泥之汙濁。
鳩摩羅什當初在龜茲時,跟從卑摩羅叉律師學習音律。卑摩後來來到長安,鳩摩羅什聽說後非常高興,對他極盡師敬之禮。卑摩不知道羅什被逼接受妓女的事,便問羅什道:“你在漢地,極有緣分,跟你受法的弟子,能有多少人?”鳩摩羅什答道:“漢地經律尚未完備,新譯的經書與許多論著,大多是我所傳譯。三千徒弟,都跟我學習佛法。但我積累了很深的業障,所以得不到他們對我師父般的敬重。”僧人杯渡住在彭城,聽說鳩摩羅什在長安,便嘆道:“我要跟這小子開開玩笑,我們已分別三百多年了,一直沒再見面。看來只有等來世再見了。”
羅什在臨終前幾天,感到身體不舒服,便口唸三遍神咒,讓外國弟子唸誦藉此救治自己,沒等咒語生效,又覺生命危殆,病情日漸加重。他與眾僧告別道:“因緣佛法與諸位相遇,深感情念未盡。只好等到來世,悲痛傷感之懷何以表達!我本愚昧不明,錯誤地承擔了傳譯之任。一共譯出經論三百餘卷,只有《十誦律》一部,沒來得及刪訂。存其本來旨意,一定沒有差錯。願我平生所宣講的教義,流傳後世,大家共同弘揚。現在在諸位面前,我發誠實誓:如果我譯傳的經義沒有錯誤,應當讓我身死火化後,舌頭燒不爛。”
偽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鳩摩羅什死於長安,這年是東晉義熙五年。逝世後就在逍遙園依照外國法予以火化,柴火熄滅後形體粉碎,唯獨舌頭沒有變成灰燼。出自《高僧傳》。
法 朗
晉沙門康法朗學於中山。永嘉中,與一比丘西入天竺。行過流沙千有餘裡,見道邊敗壞佛圖,無復堂殿,蓬蒿沒人。法朗等下拜瞻禮,見有二僧,各居其旁。一人讀經,一人患痢,穢汙盈房。其讀經者,了不營視。朗等惻然興念,留為煮粥,掃除浣濯。至六日,病者稍困,注痢如泉,朗等共料理之。其夜,朗等並謂病者必不起,至明晨往視之,容色光悅,病狀頓除。然屋中穢物,皆是華馨。朗等乃悟是得道之士以試人也。病者曰:“隔房比丘,是我和尚,久得道惠,可往禮覲。”法朗等先嫌讀經沙門無慈愛心,聞已,乃作禮悔過。讀經者曰:“諸君誠契並至,同當入道。朗公宿學業淺,此世未得願也。”謂朗伴雲:“惠若植根深,當現世得願。”因而留之。法朗後還山中,為大法師,道俗宗之。出《冥祥記》。
李恆沙門
晉李恆字元文,譙國人。少時,有一沙門造恆謂曰:“君福報對至,而復對來隨之。君能守貧修道,不仕宦者,福增對滅。君其勉之。”恆性躁,又寒門,但問仕宦當何所至,了不尋究修道意也。沙門與一卷經,恆不肯取,固問榮途貴賤何如。沙門曰:“當帶金紫,極於三郡。若能於一郡止者,亦為善道。”恆曰:“且當富貴,何顧後患!”因留宿。恆夜起,見沙門
法 朗
晉沙門康法朗,修學佛道於中山。永嘉年間,與一個比丘一起西遊去天竺。走過一千餘里大沙漠,看見道旁有一座破敗的寺廟,殿堂已經沒有了,雜草有一人高。法朗等人走下路來前去拜謁,看見有兩個僧人,分別坐在一邊。一人正在讀經書,一人患了痢疾,滿屋子都是糞便。那個讀經的人,不聞不問。法朗等人出於憐憫之心,留下來為那個病人煮粥吃,併為他打掃洗涮。到第六天,病人有些睏乏,痢瀉不止,法朗等人一塊兒收拾料理。這天夜裡,法朗等人都說病人恐怕好不了了,到第二天早上去看他,見他容光煥發,病狀全消失了。而屋裡的糞便,都變成了香花。法朗等人才省悟,此人是個得道之士,原來那副樣子是用來試驗他們的。病人說:“隔壁房裡那個僧人,是我師父,他已久得佛法的恩惠,你們可去拜見他。”法朗等人原先嫌惡那個讀經的僧人毫無慈愛之心,聽了這番話,便向他賠禮道歉。讀經和尚說:“諸位真心相合一起來到這裡,都應當得道。但法朗平日學業尚淺,今生不能如願了。”對法朗的那個同伴說:“你的佛心植根很深,現世即可如願。”於是把他留了下來。法朗後來返回山中,成為一位大法師,出家人和世俗人都尊他為宗師。出自《冥祥記》。
李恆沙門
晉李恆,字元文,譙國人。年輕時,有一個和尚到李恆家裡對他說:“你的福報和與福報相對的災禍都會來臨,而災禍的來臨是跟隨在福報後的。你若能甘心貧寒而專心修學佛道,不走仕宦之路,祥福就會增加而災禍可以消失。希望你勉力為之。”李恆生性急躁,又出身寒門,只詢問仕宦之途會到什麼程度,毫無研究修學佛道的興趣。和尚送給他一卷經書,李恆不願意接收,堅持詢問他的官位高低到底怎麼樣。和尚說:“你將來能身披金紫,最高可到三郡之守。如能當了一郡之守就停止,也是善道。”李恆說:“只要眼前能夠富貴,誰還顧慮以後的禍患。”這天晚上便留和尚住在家裡。李恆夜間起來時,看見和尚
身滿一床,入呼家人窺視。復變為大鳥跱屋樑上,天曉而形如舊。恆送出門,忽不復見。知是神人,因此事佛,而亦不能精至。後為西陽、江夏、廬江太守,加龍驤將軍。太興中,預錢鳳之亂,被誅。出《法苑珠林》。
一個人躺了滿滿一床,進屋招呼家人來偷看。只見和尚又變成一隻大鳥蹲在大房樑上,天亮時他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李恆送他出門,眨眼之間就看不到他了。李恆知道他是個神人,因此便信奉佛教,但是也不能專心致志。後來他曾為西陽、江夏、廬江三郡的太守,又加封為龍驤將軍。太興年間,因為參與錢鳳之亂,被殺掉了。出自《法苑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