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 全12冊
卷第三十二 神仙三十二
王 賈 顏真卿
王 賈
婺州參軍王賈,本太原人,移家覃懷,而先人之壟,在於臨汝。賈少而聰穎,未嘗有過,沉靜少言。年十四,忽謂諸兄曰:“不出三日,家中當恐,且有大喪。”居二日,宅中火,延燒堂室,祖母年老震驚,自投於床而卒。兄以賈言聞諸父,諸父訊賈,賈曰:“卜筮而知。”後又白諸父曰:“太行南,泌河灣澳內,有兩龍居之,欲識真龍,請同觀之。”諸父怒曰:“小子好詭言駭物,當笞之!”賈跪曰:“實有,故請觀之。”諸父怒曰:“小子好詭!”與同行。賈請具雨衣。於是至泌河浦深處。賈入水,以鞭畫之,水為之分。下有大石,二龍盤繞之,一白一黑,各長數丈,見人沖天。諸父大驚,良久瞻視。賈曰:“既見矣,將復還。”因以鞭揮之,水合如舊。則雲霧晝昏,雷電且至。賈曰:“諸父駛去。”因馳,未裡餘,飛雨大注。方知非常人也。
王 賈
婺州參軍王賈,本是太原人,他搬家到覃懷,而他祖先的墳墓在臨汝。王賈小時候很聰明,不曾有什麼過錯,性情沉靜,話語很少。十四歲那年,他忽然對哥哥們說:“不出三天,家裡會發生一件嚇人的事,而且還會有喪事。”過了兩天,家裡起了火,火蔓延燒了堂屋,他祖母年老受驚,自己掉到床下死了。他哥哥就把他的話告訴了叔叔伯伯們,叔叔伯伯們便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說:“是占卜知道的。”後來他又告訴叔叔伯伯們說:“太行山南面,泌河河灣裡,住著兩條龍,想要認識真龍,可以和我一起去看。”叔叔伯伯們生氣地說:“你小子可真能胡說八道嚇唬人,得揍你了!”他跪下說:“確實有龍,所以才請叔叔伯伯們去看。”叔叔伯伯們生氣地說:“這小子好胡說!”於是和他一起去看。他讓大家都帶上雨衣。於是來到了泌河岸邊深處。他走進水裡,用鞭子一畫,水就分開了。下面有塊大石頭,兩條龍盤繞在上面,一條白,一條黑,各有幾丈長,見了人便沖天而去。叔叔伯伯們很驚訝,看了好久。王賈說:“已經看見了,應該回去了。”就用鞭子一揮,水合攏成原來的樣子。這時候卻雲霧密佈,天色昏暗,雷電將至。王賈說:“叔叔伯伯們趕快離開吧。”於是大家趕快飛奔,跑了不到一里,大雨傾盆而下。大家這才知道王賈不是常人。
賈年十七,詣京舉孝廉,既擢第,乃娶清河崔氏。後選授婺州參軍,還過東都。賈母之表妹,死已經年,常於靈帳發言,處置家事。兒女僮妾,不敢為非。每索飲食衣服,有不應求,即加笞罵。親戚鹹怪之。賈曰:“此必妖異。”因造姨宅,唁姨諸子。先是姨謂諸子曰:“明日王家外甥來,必莫令進,此小子大罪過人。”賈既至門,不得進。賈令召老蒼頭謂曰:“宅內言者,非汝主母,乃妖魅耳。汝但私語汝主,令引我入,當為除去之。”家人素病之,乃潛言於諸郎,諸郎亦悟,邀賈入。賈拜吊已,因向靈言曰:“聞姨亡來大有神,言語如舊,今故謁姨,何不與賈言也?”不應。賈又邀之曰:“今故來謁,姨若不言,終不去矣,當止於此。”魅知不免,乃帳中言曰:“甥比佳乎?何期別後,生死遂隔。汝不忘吾,猶能相訪,愧不可言。”因涕泣言語,皆姨平生聲也。諸子聞之號泣。姨令具饌,坐賈於前,命酒相對,殷勤不已。醉後,賈因請曰:“姨既神異,何不令賈見形?”姨曰:“幽明道殊,何要相見?”賈曰:“姨不能全出,請露半面;不然,呈一手一足,令賈見之。如不相示,亦終不去。”魅既被邀苦至,因見左手,於手指宛然,又姨之手也。諸子又號泣。賈因前執其手,姨驚呼諸子曰:“外甥無禮,何不舉手?”諸子未進,賈遂引其手,撲之於地,尚猶哀叫。
王賈十七歲的時候,進京參加孝廉科考試,考中之後,他娶了清河的崔氏為妻。後來他經選官被授為婺州參軍,回來的時候路過東都。他母親的表妹死了已經一年多了,卻常常在靈帳裡講話,處理家務事。她的兒女和家中的僕人們,不敢不按她的要求去做。她常常索要飲食和衣服,如果沒按照她的要求送來,她就大加打罵。親戚們都感到奇怪。王賈說:“這一定是妖怪。”於是他來到姨母家,向姨母的兒子們表示慰問。在這以前姨母對兒子們說:“明天王家外甥到咱們家來,一定不要讓他進來,這小子是個有大罪過的人。”王賈到了門前,家人不讓他進屋。王賈就對一位老奴僕說:“在宅子裡說話的那個人,不是你家主人的母親,是個妖怪罷了。你只要偷偷地告訴你家主人,讓我進去,我就能為你們把妖怪除掉。”家人們平常被她弄得很難受,就偷偷告訴了兒子們,兒子們也醒悟了,就請王賈進來。王賈拜祭完了,就對著靈帳說:“聽說姨母死了之後很神異,說話和原先一樣,今天我特意來拜見姨母,姨母為什麼不和我說話呢?”靈帳裡沒有動靜。王賈又請求說:“我今天是特意來拜見的,姨母要是不說話,我就不走了,在這裡住定了。”妖怪知道不能迴避,就在靈帳中說道:“外甥你近來好嗎?哪裡想到分別之後,就生死相隔了。你沒有忘了我,還能來看我,我慚愧的心情簡直沒法表達。”於是她便哭泣著述說,那聲音全都是姨母的聲音。兒子們聽了也都大哭起來。姨母讓準備飲食,讓王賈坐在面前,斟上酒與她相對而飲,十分殷勤。喝醉之後,王賈就請求說:“姨母既然十分神異,為什麼不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呢?”姨母說:“陰間和陽間的道路不一樣,為什麼要見我呢?”王賈說:“姨母如果不能露出全身,就請露出半張臉來;不然的話,露出一隻手一隻腳也可以,讓我看看。如果不讓我看看,我也是堅決不離開。”妖怪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就伸出了左手,那手指十分真切,還是姨母的手。兒子們又是一陣號泣。王賈就上前握住那隻手,姨母對兒子們驚叫道:“外甥如此不禮貌,你們為什麼還不動手?”未等兒子們上前,王賈就用力拉她的手,她便撲倒在地上,還哀叫著。
撲之數四,即死,乃老狐也。形既見,體裸無毛。命火焚之,靈語遂絕。
賈至婺州,以事到東陽。令有女,病魅數年,醫不能愈。令邀賈到宅,置茗饌而不敢有言。賈知之,謂令曰:“聞君有女病魅,當為去之。”因為桃符,令置所臥床前。女見符泣而罵,須臾眠熟。有大狸腰斬,死於床下,疾乃止。時杜暹為婺州參軍,與賈同列,相得甚歡。與暹同部領,使於洛陽。過錢塘江,登羅剎山,觀浙江潮。謂暹曰:“大禹真聖者,當理水時,所有金櫃玉符,以鎮川瀆。若此杭州城不鎮壓,尋當陷矣。”暹曰:“何以知之?”賈曰:“此石下是,相與觀焉。”因令暹閉目,執其手,令暹跳下。暹忽閉目,已至水底。其空處如堂,有大石櫃,高丈餘, 之。賈手開其
,去其蓋,引暹手登之,因同入櫃中。又有金櫃,可高三尺,金
鎖之。賈曰:“玉符在中,然世人不合見。”暹觀之既已,又接其手,令騰出。暹距躍則至岸矣。既與暹交熟,乃告暹曰:“君有宰相祿,當自保愛。”因示其拜官曆任,及於年壽,周細語之。暹後遷拜,一如其說。
既而至吳郡停船,而女子夭死,生五年矣。母撫之哀慟,而賈不哭。暹重賈,各見妻子,如一家。於是對其妻謂暹曰:“吾第三天人也,有罪,謫為世人二十五年,今已滿矣,後日當行。此女亦非吾子也,所以早夭。妻崔氏亦非
王賈撲打了她幾次便把她打死了,原來是一隻老狐狸。它已經現了原形,渾身赤裸沒有毛。王賈讓人用火把它燒了,靈帳中的說話聲再也沒有了。
王賈到了婺州,因事來到東陽縣。縣令有個女兒,患了鬼魅作祟的病多年了,怎麼治也治不好。縣令把王賈請到家中,擺上茶飯招待他,但是不敢明說。王賈知道,就對縣令說:“聽說你有個女兒得了鬼魅作祟的病,我可以為你除掉它。”於是王賈做了桃符,讓他們把桃符放到女兒的床前。女兒見了桃符又哭又罵,不大一會兒就睡熟了。有一隻大狸貓被攔腰斬斷,死在床下,於是病就好了。當時杜暹是婺州參軍,和王賈是同僚,相處得很好。王賈和杜暹為同部所管,到洛陽出差。路過錢塘江,登上羅剎山,觀浙江潮。王賈對杜暹說:“大禹是真正的聖人,當年他治水時,所有的金櫃玉符都用來鎮壓河川溝渠了。如果這杭州城不鎮壓,不久就得淹沒。”杜暹說:“你怎麼知道?”王賈說:“這石頭下就是,咱們去看看。”於是他讓杜暹閉上眼睛,拉著杜暹的手,讓杜暹跳下。杜暹剛閉上眼睛,就已經來到水底了。那空處就像一間堂屋,有一個大石櫃,高一丈多,鎖著。王賈用手打開那鎖,去掉櫃蓋,拉著杜暹的手登上去,一同進到櫃子裡。櫃子裡又有一個金櫃,約三尺高,用金鎖鎖著。王賈說:“玉符在這裡邊,但是世上凡人不應該看見它。”杜暹看完之後,王賈又拉住他的手,讓他跳出來。杜暹一跳便來到岸上了。等到二人的交情深了,王賈就對杜暹說:“你有當宰相的祿數,應當自己保重珍愛。”於是把將來都能當什麼官,以及壽命,都詳細地告訴了杜暹。杜暹後來做官的情況,和他講的完全一樣。
後來他們一起來到吳郡,停泊船隻,王賈的女兒夭折了,年僅五歲。做母親的撫摸著女兒悲傷地痛哭,但是王賈不哭。杜暹很敬重王賈,逐個地和他的妻子兒女相見,親如一家。於是王賈當著妻子的面對杜暹說:“我是第三重天上的人,因為犯了罪,才被謫貶為凡人二十五年,現在已經期滿,後天就得走了。這個女孩也不是我的孩子,所以她早早就死了。妻子崔氏也不是
吾妻,即吉州別駕李乙妻也,緣時歲未到,乙未合娶。以世人亦合有室,故司命權以妻吾。吾今期盡,妻即當過李氏。李氏三品祿數任,生五子。世人不知,何為妄哭?”妻久知其夫靈異,因輟哭請曰:“吾方年盛,君何忍見舍?且暑月在途,零丁如此,請送至洛,得遂棲息。行路之人,猶合矜愍,況室家之好,而忽遺棄耶?”賈笑而不答。因令造棺器,納亡女其中,置之船下。又囑暹以身後事曰:“吾卒後,為素棺,漆其縫,將至先塋,與女子皆袝於墓。殮後即發。使至宋州,崔氏伯任宋州別駕,當留其侄,聽之。至冬初,李乙必充計入京,與崔氏伯相見,即伯之故人,因求婚。崔別駕以侄妻之,事已定矣。”暹然之。其妻日夜涕泣,請其少留。終不答。至日沐浴,衣新衣,暮時召暹,相對言談。頃而臥,遂卒。暹哭之慟,為制朋友之服,如其言殮之。行及宋州,崔別駕果留其侄。暹至臨汝,乃厚葬賈及其女。其冬,李乙至宋州,求婿其妻,崔別駕以妻之。暹後作相,歷中外,皆如其語。出《紀聞》。
顏真卿
顏真卿字清臣,琅琊臨沂人也,北齊黃門侍郎之推五代孫。幼而勤學,舉進士,累登甲科。真卿年十八九時,臥疾百餘日,醫不能愈。有道士過其家,自稱北山君。
我的妻子,她是吉州別駕李乙的妻子,因為時候未到,李乙沒能娶她。因為凡人也應該有妻室,所以司命神暫且把她嫁給我為妻。現在我在人間的期限已經到了,妻子應該嫁給李乙。李乙有做三品官的祿命,而且可以做好幾任,將有五個孩子。世人是不知道這些的,何必要亂哭呢?”他的妻子早知丈夫的神奇,就止住哭聲請求道:“我正年輕,你怎麼忍心拋棄我?況且大熱天走在路上,如此孤單,請把我送到洛陽,就能有地方住下歇息。路人之間還應該互相憐憫,何況我們是結髮夫妻,你為什麼忽然就要遺棄我呢?”王賈笑而不答。於是他讓人做了棺材,把死了的女兒裝到棺材裡,放到船上。又把自己的身後事囑託給杜暹說:“我死後,做一個素棺,漆好中間的縫隙,送到祖先的墳地,和女兒一起合葬到墳墓裡。裝入棺材就出發。如果到了宋州,崔氏的伯父在宋州任別駕,要留下他的侄女,就聽從他。到了冬初,李乙一定會因為官吏考核到京城來,和崔氏的伯父相見,他是崔氏伯父的老朋友,因而就會求婚。崔別駕就會把侄女嫁給李乙為妻,這事已經定了。”杜暹答應了下來。王賈的妻子日夜哭泣,請求他多留些日子再走。他始終不答應。到了這一天,他沐浴淨身,換了新衣服,天將黑的時候,他把杜暹找來,面對面地交談。過了一會兒他躺下,於是就死了。杜暹哭得很傷心,為他穿了朋友的孝服,按照他的要求裝殮了他。走到宋州,崔別駕果然留他的侄女住下。杜暹來到臨汝,厚葬了王賈和他的女兒。那年冬天,李乙來到宋州,請求娶崔氏為妻,崔別駕就把侄女嫁給了他。杜暹後來當了宰相,在朝廷和地方做官的情形,全都像王賈預言的那樣。出自《紀聞》。
顏真卿
顏真卿字清臣,是琅琊臨沂人,他是北齊時黃門侍郎顏之推的第五代孫子。顏真卿很小的時候就勤奮學習,參加進士科考試,屢次考中甲科。他十八九歲的時候,曾經躺在床上病了一百多天,治也治不好。有一個道士來到他家裡,自稱是北山君。
出丹砂粟許救之,頃刻即愈。謂之曰:“子有清簡之名,已志金臺,可以度世,上補仙官,不宜自沉於名宦之海;若不能擺脫塵網,去世之日,可以爾之形煉神陰景,然後得道也。”復以丹一粒授之,戒之曰:“抗節輔主,勤儉致身。百年外,吾期爾於伊洛之間矣。”真卿亦自負才器,將俟大用,而吟閱之暇,常留心仙道。既中科第,四命為監察御史,充河西隴左軍城覆屯交兵使。五原有冤獄,久不決。真卿至,辨之。天時方旱,獄決乃雨,郡人呼為御史雨。河東有鄭延祚者,母卒二十九年,殯於僧舍堧垣地。真卿劾奏之,兄弟三十年不齒,天下聳動。遷殿中侍御史、武部員外。楊國忠怒其不附己,出為平原太守。安祿山逆節頗著,真卿託以霖雨,修城浚壕,陰料丁壯,實儲廩。佯命文士泛舟,飲酒賦詩。祿山密偵之,以為書生,不足虞也。
無幾,祿山反,河朔盡陷,唯平原城有備焉,乃使司兵參軍馳奏。玄宗喜曰:“河北二十四郡,唯真卿一人而已!朕恨未識其形狀耳。”祿山既陷洛陽,殺留守李憕,以其首招降河北。真卿恐搖人心,殺其使者,乃謂諸將曰:“我識李憕,此首非真也。”久之為冠飾,以草續支體,棺而葬之。祿山以兵守土門。真卿兄杲卿,為常山太守,共破土門。十七郡同日歸順,推真卿為帥,得兵二十萬,橫絕燕趙。詔加戶部侍郎、平原太守。時清河郡客李萼,謁于軍前,
北山君拿出幾顆米粒大小的丹砂來救他,他頃刻之間就痊癒了。道士對他說:“你有清正簡樸的美名,已經記錄在黃金臺上,可以超脫塵世,到天上去做仙官,不應該自己沉淪在名聲與官位的世界裡;如果你不能擺脫塵世的大網,去世的那天,可以用你的形骸在陰影下煉神,然後得道成仙。”道士又交給他一粒丹藥,告誡他說:“堅守節操輔佐君主,持身要勤勉節儉。等你去世之後,我在伊洛之間等著你。”顏真卿也自負其才,等待著自己被重用,他學習的餘暇,也常常留心仙道。他考中進士之後,經四次任命成為監察御史,充任河西隴左軍城覆屯交兵使。五原有一起冤案,久久不能判決。顏真卿來到五原,查明瞭這起冤案。當時天氣正旱,冤案洗清之後天就下了雨,郡中人都稱這雨為御史雨。河東有一個叫鄭延祚的人,他母親死了二十九年了,埋葬在寺廟外面的牆下。顏真卿向皇帝檢舉了鄭延祚的罪狀,鄭家兄弟三十年不被錄用,天下為之震動。後來他升任殿中侍御史、武部員外。楊國忠恨他不依附自己,把他排擠出京城當了平原太守。安祿山叛逆大唐的野心很明顯,顏真卿以連連下雨為藉口,修城牆,挖溝壕,暗中挑選丁壯,儲備糧草。他假意與文士泛舟水上,飲酒賦詩。安祿山祕密地偵察他,認為他是一介書生,不足為憂。
不久,安祿山造反,黃河以北全部淪陷,只有平原城有所準備,顏真卿便派司兵參軍馳入京城報告。唐玄宗高興地說:“黃河以北二十四郡,只有顏真卿這麼一個有用的人!我真恨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安祿山攻下洛陽後,殺了留守李憕,用李憕的首級招降河北地區。顏真卿怕動搖人心,殺了安祿山派來的使者,對將領們說:“我認識李憕,這個首級不是真的。”過些時候他為李憕弄來帽子飾物,用草做一個假肢體,裝到棺材裡埋葬了。安祿山派兵守住土門。顏真卿的哥哥顏杲卿是常山太守,他和顏真卿共同攻破了土門。十七個郡同一天歸順了大唐,推舉顏真卿做統帥,得到軍隊二十萬人,縱橫燕趙一帶。皇帝下詔書加封顏真卿為戶部侍郎、平原太守。當時清河郡的李萼,到軍前拜謁,
真卿與之經略,共破祿山黨二萬餘人於堂邑。肅宗幸靈武,詔授工部尚書、御史大夫。真卿間道朝於鳳翔,拜憲部尚書,尋加御史大夫。彈奏黜陟,朝綱大舉。連典蒲州、同州,皆有遺愛。為御史唐實所構,宰臣所忌,貶饒州刺史,復拜昇州浙西節度使,徵為刑部尚書。又為李輔國所譖,貶蓬州長史。代宗嗣位,拜利州刺史,入為戶部侍郎、荊南節度使,尋除右丞,封魯郡公。宰相元載私樹朋黨,懼朝臣言其長短,奏令百官凡欲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然後上聞。真卿奏疏極言之乃止。後因攝祭太廟,以祭器不修言於朝。元載以為誹謗時政,貶硤州別駕。復為撫州、湖州刺史。元載伏誅,拜刑部尚書。代宗崩,為禮儀使。又以高祖已下七聖諡號繁多,上議請取初諡為定,為宰相楊炎所忌,不行。改太子少傅,潛奪其權。又改太子太師。
時李希烈陷汝州,宰相盧杞素忌其剛正,將中害之。奏以真卿重德,四方所瞻,使往諭希烈,可不血刃而平大寇矣,上從之。事行,朝野失色。李勉聞之,以為失一國老,貽朝廷羞,密表請留。又遣人逆之於路,不及。既見希烈,方宣詔旨,希烈養子千餘人,雪刃爭前欲殺之。叢繞詬罵,神色不動。希烈以身蔽之,乃就館舍。希烈因宴其黨,召真卿坐觀之。使倡優 朝政以為戲,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
顏真卿與他共同謀劃,一起在堂邑打敗了安祿山的兩萬多人。唐肅宗逃到靈武,下令任命他為工部尚書、御史大夫。顏真卿走偏僻的小道到鳳翔朝見天子,天子又拜他為憲部尚書,不久又加封御史大夫。他每每彈劾稟奏,使不稱職的被貶,使有才幹的升職,於是朝綱大振。他連續擔任蒲州、同州刺史,都有功績恩德留於後世。後來他被御史唐實陷害,又受到宰相的忌妒,被貶為饒州刺史,又被任命為昇州浙西節度使,徵召入朝任刑部尚書。後來又被李輔國誹謗,貶為蓬州長史。唐代宗繼位,他被任命為利州刺史,回京做了戶部侍郎,又出任荊南節度使,不久又做了尚書右丞,封為魯郡公。宰相元載私立朋黨,他怕朝臣們揭發他的問題,就向皇帝奏請,文武百官凡是要向皇上彙報事情的,都要先向自己的長官說明,長官再向宰相說明,然後再奏明皇上。顏真卿上疏堅決反對元載的主張,元載才沒有得逞。後來顏真卿主持太廟祭祀,因祭器殘損不整而上言。元載認為這是誹謗朝政,貶他為硤州別駕。後來又做了撫州、湖州刺史。元載被誅殺之後,顏真卿又被任命為刑部尚書。代宗駕崩的時候,顏真卿是禮儀使。又因為唐高祖以下的七位皇帝諡號繁多,他上疏議請以最初所上諡號為準,被宰相楊炎忌恨,沒被採納。改任太子少傅,暗中奪了他的權。後來又改任太子太師。
當時李希烈攻陷了汝州,宰相盧杞平常就忌恨顏真卿的剛正,要趁機陷害他。盧杞就上奏說顏真卿德高望重,四方敬仰,讓他去說服李希烈,可以不動刀槍不流血而平定強敵,皇上聽了盧杞的話。事情開始推行,朝野人士全部大驚失色。李勉聽說這件事後,認為將會失去一位國家重臣,給朝廷帶來恥辱,祕密地上奏章請求留下顏真卿。又派人到路上去截住顏真卿,也沒能趕上。顏真卿見了李希烈之後,正宣讀詔書,李希烈的養子等一千多人就亮出兵刃爭相上前要殺他。這些人圍繞在四周罵他,但他神色不動。李希烈用身體蔽護他,才把他安置到館舍。李希烈宴請朋黨,讓顏真卿坐在那裡觀看。李希烈讓歌舞藝人攻擊朝政以為戲樂,顏真卿憤怒地說:“相公你也是人臣,
奈何使小輩如此!”遂起。希烈使人問儀制於真卿,答曰:“老夫耄矣,曾掌國禮,所記者諸侯朝覲禮耳。”其後希烈使積薪庭中,以油沃之,令人謂曰:“不能屈節,當須自燒。”真卿投身赴火。其逆黨救之。真卿乃自作遺表、墓誌、祭文,示以必死。賊黨使縊之,興元元年八月三日也,年七十七。朝廷聞之,輟朝五日,諡文忠公。
真卿四朝重德,正直敢言,老而彌壯。為盧杞所排,身殃於賊,天下冤之。《別傳》雲,真卿將縊,解金帶以遺使者曰:“吾嘗修道,以形全為先。吾死之後,但割吾支節血,為吾吭血以紿之,則吾死無所恨矣。”縊者如其言。既死,復收瘞之。賊平,真卿家遷喪上京。啟殯視之,棺朽敗而屍形儼然,肌肉如生,手足柔軟,髭發青黑,握拳不開,爪透手背。遠近驚異焉。行及中路,旅櫬漸輕,後達葬所,空棺而已。《開天傳信記》詳而載焉。《別傳》又云,真卿將往蔡州,謂其子曰:“吾與元載俱服上藥,彼為酒色所敗,故不及吾。此去蔡州,必為逆賊所害,爾後可迎吾喪於華陰,開棺視之,必異於眾。”及是開棺,果睹其異。道士邢和璞曰:“此謂形仙者也。雖藏於鐵石之中,煉形數滿,自當擘裂飛去矣。”
其後十餘年,顏氏之家自雍遣家僕往鄭州,徵莊租,回及洛京,此僕偶到同德寺,見魯公衣長白衫,張蓋,在佛殿上坐。此僕遽欲近前拜之,公遂轉身去。仰觀佛壁,亦左右隨之,終不令僕見其面。乃下佛殿,出寺去。僕亦步隨之,
怎麼能讓低賤的人這樣!”於是站了起來。李希烈讓人向顏真卿問朝廷的禮儀制度,顏真卿回答說:“我老了,雖然曾經掌管國禮,但是所記的都是諸侯朝見天子的禮儀。”後來,李希烈讓人在院子堆積了柴薪,澆上油,讓人對顏真卿說:“你不投降,就自己跳進火裡。”顏真卿真就自己跳到火裡去。那些叛賊把他救出來。顏真卿於是自己寫下遺表、墓誌和祭文,用來表示自己必死的決心。叛賊就把他勒死了,那天是興元元年八月三日,享年七十七歲。朝廷聽到消息後,停止上朝五天,追諡他為文忠公。
顏真卿是四朝元老,德高望重,正直敢言,老當益壯。他被盧杞排擠,死在叛賊之手,天下人都為他感到冤屈。《別傳》說,顏真卿將要被勒死的時候,解下金帶送給使者說:“我曾經修煉道術,以保全軀體為先。我死之後,只割取我四肢中的血,假裝作為頸上的血,這樣我就死而無恨了。”勒他的人按他的話做了。勒死之後又埋葬了他。叛賊被平定後,顏真卿家把他遷葬京城。打開靈柩一看,棺材朽爛了,但他的軀體還是原來那樣,肌肉像活人,手腳很柔軟,鬍鬚頭髮青黑,拳頭握著,手指甲透過手背。遠近的人都感到驚奇。走在半路上,感到棺木越來越輕,後來到了下葬的地方,只剩了一口空棺而已。《開天傳信記》詳細地記載了這件事。《別傳》又說,顏真卿要到蔡州去時,對他兒子說:“我和元載都服用天藥,他的藥力被酒色破壞了,所以不如我。我這次去蔡州,一定會被逆賊殺害,你以後可以把我接回來埋葬到華陰,打開棺材看看,肯定與眾不同。”等到打開棺材一看,果然與眾不同。道士邢和璞說:“這就是所謂的形仙啊。即使藏在鐵石之中,但是煉形的時日已滿,也自然會劈裂而飛去。”
十幾年之後,顏真卿家從雍州派一個僕人到鄭州去收地租,回來的時候走到洛陽,這個僕人偶然來到同德寺,見顏真卿穿著白色的長衫,張著傘蓋,坐在佛殿上。這個僕人急忙想要上前去參拜,顏真卿卻轉身離開了。他仰著頭看佛寺的牆壁,僕人就或左或右地跟在他後邊,但他始終不讓僕人看到他的臉。過一會兒顏真卿就走下佛殿,出門而去。僕人也一步一步地跟著他,
徑歸城東北隅荒菜園中。有兩間破屋,門上懸箔子。公便揭箔而入,僕遂隔箔子唱喏。公曰:“何人?”僕對以名。公曰:“入來。”僕既入拜,輒擬哭。公遽止之,遂略問一二兒侄了。公探懷中,出金十兩付僕,以救家費,仍遣速去。“歸勿與人說,後家內闕,即再來。”僕還雍,其家大驚。貨其金,乃真金也。顏氏子便市鞍馬,與向僕疾來省覲。復至前處,但滿眼榛蕪,一無所有。時人皆稱魯公尸解得道焉。出《仙傳拾遺》及《戎幕閒譚》《玉堂閒話》。
徑直回到城東北角的荒菜園中。園中有兩間破屋,門上懸掛著簾子。顏真卿便挑簾走了進去,僕人就隔著簾子行禮,並出聲致敬。顏真卿說:“什麼人?”僕人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顏真卿說:“進來吧。”僕人進去下拜,然後就想哭。顏真卿急忙制止了他,大略問了問兒子侄兒的情況。他從懷中掏出十兩黃金交給僕人,讓僕人帶回去補助一下家用,還打發僕人趕快離開。“回去之後不要對別人講,以後家裡有困難,可以再來。”僕人回到雍州,顏家全家大驚。去賣那黃金,竟然是真正的黃金。顏氏子孫便買了鞍馬,和那個僕人一起飛馳而來探望。又到了以前那個地方,卻只剩下了滿眼的荒蕪,其餘什麼也沒有。當時的人們都說顏真卿尸解成仙了。出自《仙傳拾遺》及《戎幕閒譚》《玉堂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