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月五日 會說話的黑瓦盆

從前有個布商叫劉世昌，年輕時離開故鄉去做綢緞生意。不久發了大財，就想回家鄉去奉養父母，讓一向窮苦的父母親過過好日子。

他騎著騾子，騾背上馱著貴重的東西，不停地趕路。天黑了，找不到旅店，只好向附近一個做瓦盆的人家借宿一晚。

房子的主人趙大夫婦又貪心又殘忍，看到布商穿著漂亮值錢的衣服，騾背上還馱著許多東西，就動了歪主意，夫妻倆暗暗商量：“乾脆把他殺掉，這些東西就通通是我們的了，反正沒人會知道。”

夜裡，趁著布商熟睡時，趙大夫婦合力把他殺掉，埋在後院裡。他們侵佔了布商的東西，變得很富有。

過了幾個月，有個叫做張別古的老頭，聽說趙大發了財，趕緊跑來向他要債。果然看到趙家蓋了大房子，穿的衣服也華麗多了。但是牆角還堆放著許多沒有賣掉的瓦盆。

張別古說：“呵！老哥，你發了財，欠我的四百二十文錢可以還了吧！”

沒想到趙大夫婦不肯承認欠錢的事，反而說：“張老頭，你沒錢，我給你就是，何必硬說我欠你錢呢？四百文錢算什麼，我口袋裡隨便掏掏也比這個多。”說完，“嘩啦”一聲丟下四百文錢。

張別古本想大罵他一頓，後來一想：“這對惡夫妻，真像無賴，算了算了，四百文就四百文吧！”撿起地上的錢就想走，一眼瞧見牆角擺了許多瓦盆，順手拿了一個漆黑髮亮的新瓦盆，算是抵那不足的二十文錢，這樣心裡才舒服些。

張別古懷裡揣著這一個黑瓦盆，急急忙忙回家去。路上經過一個濃濃密密的樹林，突然一陣寒風吹來，把樹葉颳得沙沙作響。“阿嚏！”張別古打了個噴嚏，不小心卻把黑瓦盆掉到地上了。

“哎喲！摔得我好疼啊！”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黑瓦盆裡傳出來。張別古嚇了一跳，看看四周，只有樹葉沙沙的聲音，一個人影也沒有。他挖挖耳朵，心想：“一定是我聽錯了。”撿起盆子又朝前走。

“慢點，慢點，張老頭，別走那麼急嘛！”低沉的聲音又從黑瓦盆裡傳出來。張別古回頭仍不見一人，恨恨地吐了一口口水說：“真是活見鬼，大白天裡怎會有這種怪事？大概我快要死了吧？”他想到自己老得耳朵都不靈了，突然覺得很悲哀，就一路唉聲嘆氣地回家去了。

好不容易回到他的破草屋裡，張別古把黑瓦盆隨地一扔，想好好睡一覺。“哎喲，輕點，你又把我摔疼了。”黑瓦盆裡的聲音這次聽得非常清楚，把張別古嚇得一骨碌翻下床。他拿起黑瓦盆，倒過來轉過去，看了又看。

這時，黑瓦盆突然悲悲切切地哭著說：“張老頭，我死得好慘，你得替我申申冤哪！”

張別古一向很熱心，聽黑瓦盆這麼一哭，反倒不怕了。他問：“你是鬼嗎？為什麼躲在黑瓦盆裡？有什麼冤情，說給我聽聽吧！”

黑瓦盆果然慢慢地說出一段故事：“我姓劉名世昌，家住蘇州城裡，半年前曾經借宿趙大家，不料他夫妻為了侵佔我的錢財，夜裡把我殺掉埋在後院。後來又挖後院的土做瓦盆，我的靈魂就附在黑瓦盆上了。我死得真不甘心，求你替我在青天大老爺包公面前申冤，我會很感激你的。”說完，忍不住放聲痛哭。

張別古聽了，很同情黑瓦盆的遭遇，生氣地說道：“這趙大夫婦太狠心了，別難過，明天我就帶你到包青天老爺面前告狀去。他一定會替你洗雪冤情的。”

從來沒進過衙門的張別古，緊張得一夜都睡不著覺。但是為了黑瓦盆，他鼓足了勇氣，一大早就到公堂前敲鼓申冤。

黑臉、濃眉、大眼的包拯，做官公正廉明，老百姓都私下喊他“包青天”或“包公”，這時他高高坐在公堂上，看起來非常威嚴。他問張別古：“你有什麼冤情？”

張別古就把黑瓦盆的事說了一遍，並且指指身邊漆黑的瓦盆說：“不信你可以問它。”

包公就對黑瓦盆說：“黑瓦盆，有沒有這回事？”

漆黑髮亮的瓦盆，靜靜躺在地上，不吭一聲。包公又叫了兩聲，還是靜悄悄的。

包公以為張別古是來胡鬧的，看他年紀大了，也沒有說什麼，就叫左右的人把他趕出去。

被趕出衙門的張別古，拍了兩下黑瓦盆，生氣地說：“剛才包公喊你，你為什麼不說話？”黑瓦盆說：“剛剛衙門的門神攔著我，不讓我進去啊！”

張別古聽到這話，鼓起勇氣又進了衙門。包公知道這個情形，提起筆來寫了幾個字，叫人拿到門前燒掉，請門神放黑瓦盆的靈魂進來。

第二次，包公又喊：“黑瓦盆！黑瓦盆！有話快說！”連叫了兩遍，黑瓦盆還是沒有動靜。包公生氣了，用力拍著桌子說：“大膽！竟敢上公堂來胡鬧，說什麼黑瓦盆會說話。來人哪！重打張別古二十大板。”

這二十大板可把張別古的屁股打得像火燒一樣，最後只好挾著黑瓦盆，一拐一拐地走出衙門。他用力把黑瓦盆一摔，生氣地說：“不管你了。”

“哎喲！”黑瓦盆哇哇大叫，“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張別古說：“你現在叫那麼大聲，剛才在公堂裡，為什麼不說話？”

黑瓦盆說：“我沒有穿衣服，不敢去見包公。求求你，給我一件衣服穿，我就跟你進衙門。”

張別古說：“還進去？我已經為你捱了二十大板，再進去我這條命就保不住了。”但是禁不住黑瓦盆苦苦哀求，張別古還是找了件衣服蓋住黑瓦盆，又一拐一拐地進衙門去了。他怕黑瓦盆沒跟著來，就一路走，一路喊：“黑瓦盆！黑瓦盆！”蓋在衣服底下的黑瓦盆也不斷回答：“我在呀，我在呀！”衙門的人聽得目瞪口呆。

到了包公面前，黑瓦盆一邊哭一邊吐露他的冤情。包公聽了大為憤怒，立刻派人去捉拿趙大夫婦。做了虧心事的趙大，看到會說話的黑瓦盆，嚇得連忙低頭認罪，結果被判了死刑。

張別古帶來的黑瓦盆突然說話了，他在包公面前吐露著冤情。貪心的趙大夫婦嚇得趕緊低頭認罪。

包公對那個黑瓦盆說：“你的冤情已經真相大白了，我會把趙大侵佔你的錢財送到你家去，讓你的父母晚年過好日子，現在你的靈魂可以安息了。”說完，又賞給張別古一筆很豐厚的獎金。張別古就帶著獎金，揣著黑瓦盆，歡歡喜喜回家去，只是這個黑瓦盆再也不說話了。

這個故事就是京劇中的《烏盆記》，從元朝至今，已經流傳了六百多年，一直很受歡迎。雖然是個鬼魂申冤的故事，讀來並不可怕，反倒覺得張別古與黑瓦盆，人鬼之間相處非常有趣。俗諺“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張別古伸張正義，以及趙大夫婦作惡終嘗惡果，是這個故事的主旨。

●圖畫描繪故事結尾戲劇性的一幕：附在黑瓦盆裡的冤魂在公堂上吐露冤情，指認凶手。包公端坐公堂，兩旁官兵威武肅立，場面凝結，呈現包公審案之莊嚴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