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 在歐洲英文不等於「國際共通語言」（1）

我柏林家的隔壁是一家土耳其人開的水果攤，瓜香果豔，我是常客。柏林觀光客多，水果攤老闆說德文與土耳其文，但不說英文，面對各種國籍的旅客秤斤算錢時，手擺腳動取代語言，英文、西班牙文、中文、德文、法文、日文都出現過，水果攤每天都非常「國際化」。

一次我來買菜，前面的客人與土耳其老闆正身陷語言迷宮裡，客人說著文法亂、有濃重口音的英文，老闆則一直以德文回復，客人的焦急，都快把手中的綠芒果給催熟了。老闆看到我，急忙請我幫忙，有我這個臨時口譯當橋，兩人終於達成買賣。

這位說英文的客人向我道謝，接著問我：「為什麼他們都不會說英文呢？好奇怪。」我答：「因為你在德國。這裡，人們說德文。」

其實，我面前這位買水果客人，本身英文也紊亂，口音濃重，文法錯亂，但他卻覺得在德國柏林賣水果的老闆應該要會說英文，這邏輯很奇怪，自己都不太行的事，怎麼會要求人家一定要做到呢？我想，這位先生:大概就是覺得「英文是國際共通語言」，而忘了去尊重每個國家對於自己母語的保有與使用。

幾年前，我在柏林採訪臺灣某知名大學校長，他或許是旅途勞累，態度有些傲慢。問他這幾天在柏林的經驗，他皺眉抱怨：「怎麼德國英文標識這麼少？這樣誰看得懂啊？」那時我才發現，原來我們一直重視英文教育，到最後卻培養出了只以英文為世界中心的人才，他們把英文當做是唯一合理的外語想像。來到柏林看不懂標識，卻沒想過，這些標識其實主要是給本地人看的。

我不禁想，學外語，不是為了培養大家一天到晚強調的「國際觀」嗎？不是為了跟國際接軌嗎？不是為了讓自己世界更開闊嗎？怎麼這位校長，身在德國，心中卻只剩下了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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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洲英文不等於「國際共通語言」（2）

大學時打工賺生活費生活費，我當英文家教，也在補習班教兒童美語，因此眼見許多心急的家長，擔心自己的小孩英文不好，會被全球化浪潮給遠遠拋在後，長大後一定會被徹底淘汰，因此督促小孩努力背英文單字。

學英文當然很重要，英文的普遍性不用多說，英文學好，可以讀的書倍增，聽到的聲音也不會只限於母語，世界可能會因此更遼闊。如果擁有英文能力，就能自己主動去瞭解這世界正在如何轉動。

但是，外語，並不等同于英文。這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的語言，影響力力不見得比英文小。若有機會學習英文之外的外語，一定會發現不同的語言會有不同的境地與角度。

臺灣是個島國，政治位置孤立，對於「國際觀」，我們有一定的焦慮。我們努力申請舉辦國際賽事，全民學英文。島嶼四處都有英文標識，但拼音紊亂，錯誤百出。我們一直努力拼觀光，英文標識堆迭，但就算全島都有精良正確的英文標識，就會吸引大量的國際觀光客前來嗎？

我記得我拜訪過的義大利的海邊小鎮、法國南部的小山城、還有捷克湖邊小村，當地沒有任何英文標識，功能表沒有英文版本，居民說著自己當地的語言，但，卻還是有源源不絕的訪客前來。因為這些地方有驚人的人文景觀，文化底蘊深厚，他們根本不用急著「國際化」，照自己生活步調過日子，煮家傳的菜，唱奶奶教的歌。

其實不見得一定英文好才會有所謂的「國際觀」，我身邊就有幾位柏林或臺灣朋友，真是沒天分學外文，學英文等於被抓去撞牆。但他們勤讀翻譯書籍，知曉世界。

所以，勤奮學習但卻依然無法駕馭英文，其實不是悲劇。重點是好奇心沒被磨損攪碎，不懂沒關係，還可以翻字典或讀翻譯。不是英文考一百分，腦子就會長出「國際觀」區塊。「國際觀」是讓我們學習從他人的角度來看世界，於是我們不自大，因為耳朵裡不是只有自己的獨白。

隔壁的水果攤依然每日上演語言戲碼，他繼續說著德文或者土耳其文，回答各國旅客。問他要不要學英文？他說：「英文不是問題，西瓜甜不甜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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